“请。”何进按下火气,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皇甫嵩是当朝宿将,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次征讨黄巾贼寇又立下了大功。他想掌控兵权,也不便过于得罪皇甫嵩,索性给个面子,无视掉了蹇硕。
“请。”蹇硕也同样的想法,举起酒樽同饮。
于是在沉闷的气氛下,众人心照不宣的只顾喝酒,时不时瞥一眼末席的陆遥,等待这位异人打破僵局。酒过三巡,陆遥起身向何进拱手道:“大将军,令爱如今可好?”
何进重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小女时常挂念将军,若有闲暇,将军不妨入府一叙。小女见到将军,定会开心。”
话音落下,席间鸦雀无声。皇甫嵩等人表情古怪,目光来回在何进与陆遥之间扫视。何进的话太令人寻味了,哪里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倒像是眼睁睁看着爱女被混小子拐走的父亲。
“该杀的小贼。”何进同样看到皇甫嵩等人脸上古怪的表情,心里不禁暗骂。但是一想到何蜜曾经给自己的那封书信,他不得不忍了下来。
“原来领主与大将军爱女交情匪浅啊。”蹇硕打趣道,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蹇黄门说笑了,只是一面之缘罢了。”陆遥笑了笑,直接转入了正题:“实不相瞒,正是我邀请二位前来商议如何对付十常侍。”
皇甫嵩等人顿时心生无力。这异人,太直接了。
何进嗤笑道:“今日我只是来赴宴。至于十常侍,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紧跟着蹇硕勃然色变,拍案而起喝道:“好胆,明日咱家定要请旨,诛杀你这狂悖之徒。”
“我们异人当中有句话。”陆遥浑然无视何进与蹇硕,自顾自的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二位以为如何?”
何进与蹇硕同时沉默了下来,好像刚从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其实二位可以共存的。”陆遥犹如魔鬼般蛊惑道:“大将军手握天下兵权。而蹇黄门不过只想独掌一军,得到天子宠幸。严格说起来,二位并无实际利益冲突。若是二位化干戈为玉帛,区区十常侍又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下来,何进与蹇硕目光闪烁,很是意动的样子。
皇甫嵩等人目睹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仔细想想也是。何进与蹇硕的唯一冲突仅仅只是一方担心分走手上的兵权,而另一方则是急欲掌握一军。如果双方联手,达成协议,未必不能化敌为友。
“十常侍权势滔天,压下我的功劳,此仇不共戴天。而大将军身为外戚,又手握天下兵权,十常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不过大将军还受天子恩宠,他们不敢下手罢了。”陆遥侃侃而谈,最后转向蹇硕:“而蹇黄门不必多说了。他们……没有哪个上位者可以忍受一个急着上位的下属。蹇黄门,我说的可对?”
“领主言之有理。只要大将军肯助咱家一臂之力,日后咱家一切都听从大将军吩咐又有何妨。”蹇硕不愧是在皇城里拼杀出来的太监,当场做出了承诺。
“如此倒是我小气了。”何进哈哈大笑,拿起酒樽一饮而尽:“我且自罚一杯。”
皇甫嵩等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看向陆遥的眼神更加亲近了。连袁绍也不得不收起轻视,主动起身走到陆遥席前,行了一礼:“先生果真大才。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众人见到袁绍主动赔罪,暗自颔首。
袁家四世三公,在朝中权势极大。而陆遥虽然只是一个异人,但是只从收复东郡,颍川和广宗三城就能看出此人是不世出大才。双方化敌为友,对朝廷来说不能不说是大幸。
陆遥还了一礼,神秘一笑:“妙计不敢当,先请大将军明日举荐蹇黄门掌军。”
“好,明日我便举荐黄门。”何进略一思忖,爽快应下。
“多谢大将军。”
蹇硕喜出望外,越看陆遥越像是稀世珍宝。多年心愿,终于达成了。
第139章 西园八校尉
殿内,载歌载舞。
灵帝斜靠在软榻上,略显浮肿的双眸微眯,一脸享受的欣赏着下面舞姬勾魂摄魄般的妖娆舞姿。旁边设有一席,一个面白无须,看上去很是阴柔的宦官自斟自饮,旁若无人的样子。
“近日有人进言,说天下兵权尽归大将军,恐对寡人有害。阿父,你如何看?”灵帝一边欣赏着舞曲,一边说着。
“回圣上,莫非又是黄门蹇硕进言?”张让放下酒樽,无视君臣礼法直视灵帝。
灵帝也不在意,微微颔首道:“蹇硕忠心耿耿,举荐的异人又立下大功,可见有识人之明。寡人倒是认为可以在西园新设一军交由他来掌管。”
“圣上英明,只是新设西园军恐怕何大将军不肯答应。”张让送上一顶高帽,连消带打撇开,让何进来背这个锅。
灵帝听到何进这个名字,眸间精光一现即收,不以为然哂笑道:“大将军乃寡人妻兄,一向忠心耿耿。如今天下初定,各地仍有黄巾贼寇作乱,怎会反对寡人新设西园军?”
“圣上英明。”张让先奉承一句,话锋一转,笑道:“只是大将军日渐权重。圣上突然新设西园军,恐怕并非圣上所想那么容易。”
“来人,宣何进入宫。”灵帝神色一冷。
张让视若无睹,端起酒樽只顾品酒。借着酒樽遮挡,他嘴角微微向上一翘,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宦官与外戚水火不相容。
何进官拜大将军,奉旨征剿黄巾贼寇,风头一时无两,眼见着在朝中越发权重,隐隐直接威胁到了十常侍在灵帝面前的地位。在他想来,灵帝新设西园军就是要分权,初尝权势的何进怎会容忍让蹇硕这个宦官亲自领军,定然会竭力阻止。如此一来不可避免触了灵帝的霉头,那时候最终得利的还是自己。
“臣何进拜见圣上。”
何进在宫人引路下进殿,山呼万岁,极尽为臣之道。看得灵帝微微颔首,之前的猜忌少了大半。
“寡人欲新设西园军,大将军以为如何?”灵帝含笑赐座,直接进入了正题。
何进此时也在偷偷打量灵帝。看到灵帝双眼浮肿,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体虚气乏的样子,他对昨夜陆遥提及灵帝即将驾崩一事信了七分。于是他立刻按照陆遥的交待,故作愤慨道:“天下已定,何须劳民伤财,新设西园军?”
“大将军此言差矣。”张让皮笑肉不笑的语带双关道:“圣上新设西园军不过是为了防止宵小。大将军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莫非……”
听到张让说到一半就闭嘴,灵帝神色一冷,双眸微眯看向何进。在张让的诱导下,他对何进阻止新设西园军的动机也产生了怀疑。
何进瞥见灵帝和张让的反应,顿时对陆遥心服口服。一切都如陆遥预料的一样。张让果然是想借这个机会中伤自己。他当即按照计划选择退让。
“圣意已决,臣无话可说。但新设一军交由何人掌军,请圣上三思。”
张让十分意外,自忖倒是低估了何进的果断,还故意抛出一个麻烦。他暗暗阴笑:“何进啊何进,你以为能在举荐人才上动动手脚么?”
“圣上,中常侍段珪可担此重任。”张让当然不让举荐亲信段珪。新设西园军位高权重,乃是天子亲军,自然要优先考虑亲信。
“中常侍段珪只懂溜须拍马,何德何能执掌新军。”何进嗤之以鼻,满脸的讥嘲。
张让不以为意,再次提出好几个人选,无一不是他的亲信。何进同样寸步不让,依次指出那些人选种种不足,大有你举荐一人,我就反对一人,干脆拖到低的架势。
灵帝听得头痛。他新设西园军倒也不是真想弄支新军,而是想要分权,避免外戚何进做大,不好控制。外戚拥兵作乱的例子太多,他才会接受蹇硕进言。
“好了。”灵帝听得心烦,当场拍板道:“黄门蹇硕孔武有力,兵马娴熟,举荐异人又立下大功,可见其有识人之明。寡人就命他执掌新军。”顿了顿,又习惯性的征询道:“阿父,你以为如何?”
“圣上不可啊。”何进不等张让开口,心急如焚反对道:“自古以来岂有宦官掌军。此例一开,他日恐生祸端啊。”
“放肆。”张让气得面皮胀红。这老贼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阉竖猖獗。”何进也拿出了市井脾性,跳起来指着张让鼻尖喝骂道:“宦官乃天子近侍。若是掌军,他日心生反意,兴兵作乱,你教圣上如何应对?只怕调来兵马之前,圣上已命丧你手。”
“你……”张让气得直哆嗦,面皮胀得和猪肝一样。
灵帝听到这里,也收起了心思,神情一凝:“大将军所虑并非不无道理。既如此,寡人该如何是好?”
“圣上,新设新军,臣无异议。但绝不可交由宦官独掌新军。臣以为需从朝中挑选贤才。”何进顿了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补充道:“以黄门蹇硕为尊,其他贤才为辅,相互制约,方可保新军不会遭奸人利用。”
“好,就依大将军所言。”灵帝眼睛一亮,击案叫好。如此一来的确可以避免宦官心生反意。退一万步讲,即使蹇硕心生反意,也有其他人相互制肘。
“圣上,裨将军孤舟虽是异人,却是难得大才。先收复东郡,颍川二城,后又率异人夺取广宗,诛杀贼酋张角,可为其中一人。”何进见火候到了,立刻投桃报李,举荐陆遥进入新军。
“准。”灵帝也没多想,当场恩准。一来是陆遥的功劳的确极大,要不是张让坚持,封侯拜将都行。二来则是也不想和外戚何进过多争辩,神烦。
“议郎曹操亦可。”
“准。”
“虎贲中郎将袁绍。”
“准。”
“屯骑校尉鲍鸿。”
“准。”
何进一口气举荐昨夜众人商议好的七位人选。灵帝全部恩准。看得张让在旁眼角直抽抽,忍不住进言道:“圣上,既是黄门蹇硕为尊,何不命人宣他入殿,问问他的意思?”
“准。”灵帝说顺了嘴,命人宣蹇硕前来。
蹇硕走进殿内,当场下跪行了个大礼。借着下跪的掩护,他心情极好,嘴角挂上了一抹不为人察觉的喜意。
“蹇黄门,圣上命你执掌新军,辅以另外七人,你有何意见?”张让先声夺人,淡淡报出了何进举荐的人选。
在他想来,何进举荐的人选当中除了那个异人,其他人选不是军中新贵就是朝中大臣。蹇硕怎么可能会依从,说不得还得挤下去几位,换几个亲信进来。
“小臣无异议。”蹇硕以额贴地,毕恭毕敬。
张让顿时色变,再一看,何进眼中似有戏谑,登时明悟了过来,恨恨抓起酒樽掩饰眼中的怒火。
中计了。
第140章 自荐
陆遥接到了圣旨,并领到了新的腰牌。而且是何进与蹇硕亲自送来别院。
“领主大才,咱家心服口服。”蹇硕得到了一直以来追求的兵权,一见到陆遥便亲手将圣旨以及腰牌双手奉上。
“蹇黄门……哦,应该是蹇校尉言重了。”陆遥接过圣旨和腰牌,还了一礼。
圣旨上的字不少,而且文绉绉的,陆遥直接无视,将目光投到那块鎏金腰牌上。腰牌以木头,黄铜居多,鎏金象征着地位,证明是天子亲军。
腰牌不大,半个巴掌大小,正面镌刻有“西园”二字,反面则镌刻着一个“左”字,代表陆遥的官职为西园左校尉。
陆遥把玩着鎏金腰牌,记忆中浮现出西园八校尉的名单。因为他的加入,顶替掉了谏议大夫夏牟,成为西园八校尉之一。
没过多久,曹操等新晋西园校尉纷纷来到别院。众人相见,纷纷哈哈大笑,好不快活。这次生生算计了张让一把,众人的兴致十分之高。
作为别院主人,淳于琼当即命人设宴。宾主落座,陆遥架不住众人热情,坐上了右首上席,对面正是大将军何进。蹇硕,袁绍等人依次落座。
“老夫二人不请自来,诸位恕罪。”
皇甫嵩和朱儁携手而至,脸上堆满笑意。一切如计划进行,十分顺利。两人得知消息立刻就赶来了别院。
“二位老将军快请。”淳于琼连忙起身命下人引二人入席。
又是一番客气推让,皇甫嵩和朱儁入席。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席间不无调侃张让等十常侍如何如何,众人欢笑连连,气氛十分之好。
“咱家不便出宫太久,告辞。”蹇硕微醺,起身告辞。
“蹇校尉慢走,他日再同饮。”
众人起身相送,亲的跟一家人似的,让蹇硕心情好极,走路都带飘的。等蹇硕走远,在座众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先生分化之计妙极。昨日本初多有不敬,自罚一杯,还请先生见谅。”袁绍遥敬陆遥一杯,满脸的钦佩。
“中郎将言重,孤舟不敢当。”陆遥适时放低姿态,回敬了一杯。
袁绍见陆遥如此给面子,顿时又亲近了几分:“先生何须客气。若是不弃,与孟德般称我本初即可。”
“本初兄之言,孤舟愧受了。”陆遥顺水推舟再敬一杯,不但袁绍眉开眼笑,连其他人也暗自颔首,更高看了陆遥一眼。
不骄不躁,进退自如。
何进终究是市井出身,口无遮拦的笑道:“那阉竖还真以为我等诚心接纳。殊不知我等岂会容忍阉竖掌军。”
“大将军慎言。”皇甫嵩老成持重,连忙阻止道:“子干兄还在大牢。若是此话传出去,误了我等大计如何是好。”
何进自知失言,举起酒樽告声罪:“是我失言,自罚三杯。”
众人会心一笑,与何进同饮三杯,给足了何进面子。于是气氛再次变得轻松。放下酒樽,何进虚心请教道:“先生,接下来我等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