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根本想都不想。
真当官府与私盐贩子是好人不成?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方玉这样的穷鬼,浑身上下榨干了也没有三两油,只要再老实本分一点,就没人找他麻烦。
至于矛盾剧烈而集中的,那都是小说电视剧中的剧情需要。
贫民如果老实本分一点,一辈子遇到三四次大灾与不平事就算高发了
当然,一次不平事就有可能令毫无风险抵抗力的小民破家
现在就一个宗旨,不能吸引注意力!
必须撑过这段脆弱期,直到拥有自保之力为止,要低调,再低调!
亚伦穿着蓑衣,提着装满活鱼的竹篓,将船停泊在一个泊位,上了码头。
立即就有一个穿着皂衣的小吏过来,闻到亚伦身上的鱼腥味,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停船费一日三个大钱!”
亚伦老实给钱,要是不停码头,停靠在周围水湾也可以,不过一来不安全,二来小吏时常巡视周围,看到乱停的船舶就拖走,甚至直接给烧了!
不然怎么叫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呢?
没点权势的小民想要泛舟湖上,不问世事,逍遥自在,实在太难、太难!
鱼市就在码头边上,此时天还没亮,亚伦提着竹篓,找了个空位蹲下,开始摆摊。
虽然他衣襟里还有点钱,但这也是为了维持人设。
反正余生漫长,全心全意地扮演一个渔民角色,也挺有意思的。
旋即,客人没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穿着漆黑短打,露出精壮的腱子肉,带着两个跟班的三十来岁男人就站到了亚伦面前:“呦?这不是阿玉么?”
“虎爷!”
亚伦心中翻了个白眼,又摸出五枚大钱,递了过去。
虎爷是金鱼帮的管事,这片鱼市默认由金鱼帮把持,每个卖鱼的都得交份子钱,这也是规矩!
“呵呵这次交钱倒是比以往爽快了不少啊?”
虎爷皮笑肉不笑地蹲下,打开鱼篓,视线扫过亚伦带来的鱼。
都是很普通的货色,量也少。
这跟方玉以往的收获差不多,甚至还略有不如。
亚伦满脸笑眯眯,心里。
这个虎爷显然是起了疑心,怀疑他捞到了什么珍惜鱼获。
要是带了那条赤血鲤鱼来卖,简直跟送羊入虎口差不多嗯不过渔民也不是不长记性的,都偷偷拿到城里直接卖给酒楼但还是很危险!
好不容易糊弄走虎爷后,亚伦抬头,发现天刚蒙蒙亮。
这时候,总算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到鱼市买货。
所有渔民都精神一振,开始吆喝:
“卖鱼喽!”
“卖鱼喽!”
“上好的红尾鲤鱼,年年有余,好兆头啊”
“看看这贝,又鲜又嫩!”
“活蹦乱跳的青虾,来晚了可就没了啊!”
“大婶,买鱼么?”
亚伦看到一位头戴木钗、身穿青花布裙的大婶过来,连忙招呼。
挣钱嘛,不寒碜!
“小伙子这鱼怎么卖?”
大婶看中一条最大的鲫鱼,发现抓起来活蹦乱跳,的确很新鲜,这才满意问道。
“以往都是十个大钱,我算您便宜些,只要八个大钱,还帮您剖洗干净,您看如何?”
妇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那成!”
买卖开张,亚伦的降价销售起了很大作用。
但他看着自己最大的一条鱼被买走,忽然沉默了
打了这么多天的鱼,最大的一条被买走得了八个大钱,刚刚补上了之前被盘剥的数目接下来的鱼可就没那么好卖了,好亏啊
果然,亚伦的预感成真了。
最大的那条鱼被买走之后,接下来又来了几个顾客,左挑右捡就是不太满意。
哪怕降价,也很难打动对方。
等到日上三竿之时,亚伦只卖出了不到一半的鱼,而鱼市已经散场,剩下的只能砸手里了。
算了算账,总计入账二十个大钱,扣掉剥削,还剩十二个大钱。
“唉靠近江海的地方,鱼获卖不上价,而内陆运输又是个麻烦有价无市。”
亚伦叹着气收起鱼篓,来到鱼市中的一家商号,加上自己的积蓄,掏出二十个大钱,买了一罐子盐。
官商的盐号都只设在城池内。
因此这家码头上的商号卖的其实是私盐!
不过据说商号主人很有背景,在官面上也吃得开,因此也没人来管。
私盐都这么质次价高怎么卖盐的不卷起来呢?
垄断行业啊哦,那没事了!
一边提着鱼篓与瓦罐腹诽,亚伦一边路过了一个算命摊。
虽然他看不懂那鬼画符般的字,但笔跟纸还是认识的。
不过他目光只是扫了一眼,就跟没事人一样走了过去。
虽然很想学文习字,但亚伦一点都不着急。
毕竟都长生不老了,还在乎这点时间?
他这一次来鱼市,只想着摸底,其余能引起注意的事情一律不做。
没有多久,亚伦走出鱼市,来到码头边上的一处酒家。
这酒家只有后面几间厨房与灶台,外面搭了棚子遮挡阳光,看起来很是简陋,在棚子外还竖了一块掉漆的招牌。
亚伦虽然不识字,但记得别人叫这里渔阳酒家。
他看着那个招牌,暗暗记了下来。
走进酒家,四面的桌子凳子都缺胳膊少腿,不过来这里喝酒的人也多穿着短襟,衣服上满是补丁,根本不在意这些。
有的直接在柜台上沽了酒,拿着酒碗与菜碟,蹲在门口喝。
这里只卖两种酒。
一种是烧刀子,入口极烈,最是驱寒暖身。
另外一种是老黄酒,越炖越香。
下酒的小菜则有蚕豆与豆干、以及白切肉片。
烧刀子与老黄酒都是一个大钱一碗,蚕豆与豆干一个大钱一碟,白切肉片五个大钱一碟。
如果实在想吃肉,又出不起五个大钱,还可以买三个大钱一碗的烂肉面,权当打打牙祭。
以往方玉每次鱼市卖鱼之后,都必来此处,点上一碗烧刀子,看情况要其它下酒菜。
湖上湿气重,渔民不说到老,三四十岁就屈伸不利,腰酸背痛的情况比比皆是,喝酒可以去邪驱寒,至不济也可以麻痹痛苦。
第二么,则是想来看渔阳酒家的老板四娘!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逆来顺受了那么久,苦哈哈们也需要一个宣泄之地。
辛苦劳作之后,过来看看美人老板娘、喝酒吹牛、插杆打诨,也是小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呦?阿玉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走进酒家,来到柜台前,那店小二认识方玉,笑问道:“来点啥?”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亚伦差点脱口而出这句确实是某位文豪说过的话,但强忍住了:“照旧!”
“得嘞!一碗烧刀子,一碟豆干!”
亚伦掏出两枚大钱,从柜台上接过酒碗与菜碟,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慢慢喝着。
虽然板凳似乎有些高低不平、桌面有些木刺但之前的方玉显然不会在意这个。
烧刀子入口极烈,宛若一道火线直入腹中,与吃赤血鲤鱼汤的感受截然不同。
亚伦一边夹起一块豆干,慢慢品着,一边悄然竖起耳朵:
“要说府里花魁白牡丹见过没?俺上次就见到了,真真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啊,要是能睡一次,简直死也值了”
“哈哈,牛二你就该去西城头豆腐坊,想什么白牡丹呢?”
“要是想看美人,还真有机会!”
“今年刘家家主六十大寿,要请戏班子唱三天三夜的大戏,流水席只要说句吉利话就随便吃呢!”
亚伦坐下不久,又进来几个渔民,彼此都算熟悉,互相打了招呼就坐下吃喝。
也没人提癞痢刘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都不算失踪,起码得消失一个月以上,才会有人察觉蹊跷。
并且,也不知道他是欠赌债跑了,还是喂了龙王爷。
官府显然更不会在乎一个没有编户齐民的黑户,哪怕报案都未必有人理会。
烧刀子很烈,没有多久,亚伦就有些微醺感。
“四娘来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酒家中众人眼睛一亮。
亚伦也很从大流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位鬓发散乱、身材丰腴的女子正从后厨走来。
她大概三十岁左右,相貌并不算如何出众,却带着成熟妇人的风韵,尤其是一身皮肤吹弹可破,还故意拉低胸口,露出一片雪白滑腻,配合着脸上会说话般的水汪汪杏眼,足以令任何男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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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得晚了,诸位贵客慢用。”
四娘长袖善舞,据说背后还靠着城内某位军头,跟每个顾客都打了招呼,就连角落里的亚伦都被她准确叫出名字,特意说了句话。
一时间,酒家内人声鼎沸,宾主尽欢。
人间百态,尽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