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玻璃反光里看到的那只眼睛毫无疑问是人类的眼睛。
是个人类，能沟通，就比遇到奇奇怪怪的亚空间生物好。
“哼。”那个粗旷的声音发出一声嗤笑，“想知道？过来说话嘛。”
傅青海心想那你怎么不过来和我说话？
傅青海慢慢向远离声音的方向退去。
……难道，因为你过不来？
肯定了这个怀疑，傅青海继续后退，退到了半开舱门的后面，确认任何一块玻璃碎片的反光都看不到自己以后。
提高音量道：“这位……呃，阁下，我没有恶意，我也无意冒犯，我是帝国的守法公民，编号17-974号殖民星球切斯拉坦的一个居民，我叫希德里克。”
“我无意间路过此处，冒昧的打扰到了阁下……请勿介意。”
“库库库……”那个声音发出了沙哑难听的笑声，“无意间路过此处然后顺便从我身上顺点什么东西回去？”
“我只是想了解情况，阁下，了解情况。”傅青海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往舱门里挪去。
“走廊里有一架自动防御机炮，还在运行的那种，你要是不怕的话，大可以再往那边过去一点。”那个声音懒洋洋的说道。
嗯？傅青海面对舱门后黑暗的走廊，什么也看不清，于是轻轻拧开了电击杆末端的照明电筒。
黑暗的走廊深处陡然亮起一道细细的红光，瞬间对准了傅青海手里的电筒。
艹！
傅青海连滚带爬滚出舱门外，十分狼狈。
那道红光也随之熄灭了。
“库库库库……”沙哑难听的笑声又响起来了，“可怜的小老鼠哟，东躲西藏。”
虽然动作狼狈，可傅青海并没有失去冷静。
刚才舱门后的通道里，那一瞬间被手电筒照亮的，除了来自黑暗深处的一束红光，还有走廊角落里破碎的新鲜尸块。
被大口径机炮打碎的人体可能就是那样的吧，傅青海猜想。
那个人一直在说话，却没有听到脚步声，声音传来的距离感觉也是相同的。
他明明先看到我了，却过不来。
他被困住了！
下定了结论，傅青海暂时不慌了，他缓缓坐倒在了地上，喘了口气。
那个声音也安静了。
傅青海随手捡起一块破铁块往拐角处的那堆堆玻璃里一扔，“啪”一声，先杜绝那个神秘人通过玻璃的反射继续观察自己。
通过分析反射的角度，傅青海大概猜到了，那个神秘人位于什么位置。
现在整个战舰处于一个倾倒的状态，原本的地板变成了墙壁，原本的墙壁变成了地板，傅青海的左边，是倒塌的舱壁和钢铁廊桥，被残骸塞满了的废墟，和一一扇半开的舱门。
右边是一扇高耸宽阔的大门，看那些焦黑的纺织物和破碎的彩色玻璃，似乎是个小礼堂之类的空间，比傅青海左边要宽敞得多，但是，由于佩波尸体背对的方向就是那边，所以傅青海一直不敢过去。
就在傅青海坐在地上思考的时候，“呲啦”，角落里的一根粗大电缆的末端线头上又闪烁起了一蓬电火花，给阴暗的空间带来了一丝惨白的光亮。
傅青海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电击枪。
“啵！”，来自钢铁侠电子灵魂的那片思维之海里，一个气泡炸响。
有电火花，说明战舰上还有部分供电设备在运转……傅青海慢慢把电击枪末端的电筒拧下，然后又一步步拆开枪杆的外壳，露出里面的电池和变压元件，脑海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取下电池后徒手将电击枪的线路元件进行了一番改造，傅青海起身走向那根闪烁电火花的粗大缆线，双手抱住绝缘外皮，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一拽，“哗啦”，伴随着残骸碎物移动的声音，一根粗长的黑色缆线被傅青海从废墟里拽了出来。
傅青海看着一端是足足有成年人胳膊粗的粗大电缆，一端是只有普通钢管粗细的金属电击长枪。
初级电工证都没有的傅青海，心里隐隐有了想法他就是觉得自己能把它俩给接上。
在傅青海抱着电缆鼓鼓捣捣的期间，那个粗旷难听的声音一直沉默着，没有继续用语言骚扰傅青海。
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无趣了。
傅青海也不理他，继续忙活自己的。
一刻钟以后。
傅青海吃力的拖动着电缆线，举着电缆线末端的电击长枪，坚定的步伐，迈向佩波尸体爬出的那扇大门。
脑海里翻滚着一些碎片信息：“改装电击长枪，外接电源，根据变压器和线路板的载荷判断，该武器耐久度：一次。”
初步判断，用一次就烧了。
傅青海把枪杆往转角外一递！
战舰内一片安静，并没有想象中如疾风暴雨般的子弹袭来。
傅青海把头往前一伸又马上缩了回来。
还是一片安静，并没有想象中利刃的破空声袭来。
终于，傅青海鼓足勇气，猛地往前一窜。
看清楚了！
眼前的不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东方面孔的巨人壮汉，背靠廊桥瘫坐在地。
用一种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傅青海。
…………
第十章 傅永信：你是否忠诚？
呈现在傅青海面前的是一幅残酷的画卷，倒塌的残垣断壁，扭曲的钢铁廊桥，遍地的残破尸骸，一个身着脏兮兮白色动力装甲的小巨人瘫坐在残垣断壁前，干涸的血痂和半干的新鲜血浆在他面前铺成了暗红色的地毯，他的整个下肢被一根巨大的金属管道压住了，双腿肉眼可见的已经扭曲变形，碎裂的腿甲和骨肉混合在一起。
他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留着一个类似大罗纳尔多一样的阿福头，如果傅青海熟悉巧格里斯文化的话就会知道这种发型叫做椎髻。
阿福头小巨人疑惑的看着手持电击长枪的傅青海，就像看着一只蚂蚁举起了一根牙签。
“所以……你准备了半天，就打算用这玩意儿来对付我？”他终于开口了，就是那个沙哑粗旷的难听声音。
“是自保，阁下。”傅青海冷静的回应道，并未继续上前，而是开始了观察。
尽管他的动力装甲上遍布激光的焦痕和各种切割后的划痕，军团徽记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傅青海还是从骨白的底色，血红色的镶边点缀着浅金色线条，和肩甲上装饰性的麻绳上辨识出来了。
白色疤痕，第五军团。
“你是巧格里斯人？”满脸横肉的小巨人皱着眉头，打量起傅青海颇具东方色彩的长相。
“不，我来自黎万特巢都。”傅青海一边回应，一边观察这名星际战士的两手周围。
空空如也，既没有爆弹枪，也没有动力剑。
“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傅青海扬了扬下巴，指向了地上那片残破的尸骸，补充了一句。
他已经辨认出来了，那些被撕烂的尸体，正是希德里克等人。
那个星际战士顺着傅青海的目光看向脚下，笑了：“哈哈哈，所以，你也和他们一样，打算从我这个双脚被困，手无寸铁的战士身上弄到点什么吗？”
“不，我只是想和您聊聊。”傅青海当然不傻，手无寸铁的星际战士也是星际战士，赤手空拳都能随便把希德里克这样的巢都混混撕成两截，字面意思的撕成两截。
而且傅青海还判断出来了，这个星际战士很狡猾，他双腿被困，缺乏行动能力，理论上希德里克等人只要不靠近他是不会有危险的，如今却被团灭，很可能是他故作虚弱把希德里克等人诱骗至身前，然后一手一个撕得稀烂。
这也是拉卓尔面对一个星际战士还能逃回据点才咽气的原因。
“您是白色疤痕的战士。”傅青海一边问，一边打量起星际战士被金属管道压扁了的双腿。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伤势早就已经死于腿部大动脉失血过多了，傅青海不得不感慨星际战士生命力的顽强，当然这也是动力装甲维生系统修复了一部分的结果，傅青海能看到腿甲碎裂处凝固的止血凝胶，但是还是阻止不了一部分血液和组织液流淌到了地板上，和身前的半干血浆混合在了一起。
“知道得还不少。”星际战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傅青海。
“我该怎么称呼您？”傅青海把枪尖微微垂下，放松了一些，向前挪了一小步，但还是不敢失去警惕。
“窝阔台，窝阔台莽努特，如果你是我们军团的士兵，你还可以称呼我为窝阔台那颜汗。”满脸横肉的壮汉回答道，他还是那副放松的表情，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弧度。
哟，还是个军官，是个连长。
帝国的星际战士军团自然是有固定的战斗编制的，有班组级别的战斗小队和连排级别的战斗连队，但是各个军团根据其基因原体本人的战术习惯和文化习俗又有不同的划分和叫法。
比如说，白色疤痕军团的战斗连队叫做兄弟会，连长称呼为“那颜汗”。
这些名称来源于白色疤痕军团的母星，也是其主要征兵星球的巧格里斯的本土文化习俗。
尽管傅青海知道白色疤痕在整个荷鲁斯之乱期间是站边帝皇的忠诚军团，但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还知道，在荷鲁斯叛乱的初期，有将近一半的白色疤痕星际战士悄悄选择了和战帅站在一边，打算玩个下克上，趁基因原体察合台可汗登陆普罗斯佩罗地表的时候夺取军团舰队的实际控制权。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也表明了，白疤内部并不齐心，不服原体指挥的二五仔不少，谁知道眼前的白疤战士是不是叛军。
傅青海稍微又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尊敬的窝阔台那颜汗，如我之前所说，我是帝国切斯拉坦行星殖民据点的一个普通的合法公民，我没有任何恶意，我注意到您现在的处境，希望能帮助您脱离困境。”
“但是，”不等窝阔台开口，傅青海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傅青海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窝阔台的双眼，沉声道：
“你是否忠诚？”
听到这句话，白疤战士原本不以为然的脸色豁然一变，他的眉头瞬间皱紧，锐利的目光直射傅青海的双眼，低沉的嗓音从喉咙和牙缝中挤出，一字一句道：
“小子，我为帝国和可汗征战了两百年，不是让你这个可笑的凡人来质疑我的忠诚的！”
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咆哮。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他的逆鳞，他接着吼道：“我们从乌兰诺打到普罗斯佩罗，我们追杀叛徒的每一艘船每一个人，我兄弟们的尸体还飘在你头顶上的太空里！”
“你！你一个卑微可怜的凡人，拿着一杆打火机就敢来怀疑我？来审问我？”白疤的战士气得抓起手边的一根断臂就准备向傅青海砸来。
“我……”窝阔台话还没骂完，傅青海把电击长枪的枪头往前面的半干血浆里猛地一插。
“噼啦！”来自战舰能源的强大电压瞬间击穿血浆，直接连接到窝阔台渗着血液、组织液和凝胶的下半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星际战士猝不及防的惨叫了起来，声音都在咯咯咯的抖。
他当然看到了傅青海手持的电击长枪，可是纤细的枪杆让白疤的战士判断这玩意儿的威力顶多让星际战士的身体哆嗦一下，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
这玩意儿确实只是个民用捕兽装置，理论上连武器都算不上。
他大意了。
“嗤～”枪杆尾端冒出一股白烟，一次击发后，这杆电击长枪如约烧毁了。
窝阔台也停止了颤抖，他呆坐在地上，双目有些失神。
手里已经举起的断臂“啪嗒”掉了下来。
“呼……”傅青海松了一口气，从窝阔台的语气里，他大概判断出这个星际战士应该属于忠诚的阵营，但他的小身板可遭不住一个星际战士的含恨一掷，所以只能先让他冷静冷静。
几秒钟后，窝阔台的双眼眨了眨，终于恢复过来。
回过神来的他怒视着傅青海：“你小子……”
“别，别，冷静，可汗，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傅青海连忙举起双手，将电击长枪扔在地上，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我是帝国的忠诚公民，我和你是一边的，我也痛恨荷鲁斯，我爱戴帝皇就像爱戴我的父亲！”傅青海飞快的说着。
“请你冷静，你现在的状态很差，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傅青海一边说一边后退。
“你……”窝阔台有点愣住了，看着傅青海转身一溜烟跑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