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院长和朱主任进门的时候老爷子没有起身。也没有打招呼。
姜云飞本来想把情况说给水院长和朱主任听,见孙耀祖迎上汇报,想等他汇报完再解释,却没想到孙耀祖把情况汇报完,水院长的脸就黑了。
水院长毕竟是个领导,有些水平,虽然脸黑了,还能沉住气,他看见老爷子胸前一绺白胡须,神仙一样笃定的姿态,然后又看看姜云飞,压着声问:“姜董,这老大夫是你请来的?”
云飞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股票是上市的,名声不小,水副院长是干啥的,能不知道云飞公司。况且他不但喜欢炒股,手上还持有云飞地产的股票。姜董事长的儿子又在医院治病,彼此也算是很熟了,为了表现出尊重,这个问题就直接问姜云飞。总不能扫了姜董事长的面子。
“是我请的。”姜云飞淡淡的说。“我儿子的病治不好,知道你们医院里也为难,请来个民间大夫试试。”
一个病人住两个多月不苏醒,脑盖骨也不能愈合,姜老板虽然花得起钱住高级医院,心里对医院的医疗水平也打了折扣。所以,请来个民间大夫治治,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像有些病,大医院治不好判了死刑,民间医生看好了,这种报道在媒体累见不鲜,有时候也真使大医院的医生们汗颜,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大医院的医生们很少有承认这种现实的,对此都是否定再否定、水院长虽然是教授,知道祖国的医学博大精深,同样也对那种报道持怀疑态度,认为有哗众取宠之嫌,现代顶尖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一个乡下土郎中用一些花花草草治好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思议的。
水副院长和骨科朱主任听了姜云飞的话,脸上也有点不自然的红了一下。
“你想没想后果,在我们医院里出了事,我们是要负责任的?”朱主任面对笃定的老爷子,心里一股火还是往上升,按捺不住。他见水副院长的态度不明朗,就直接出面了。他是主管,如果出了医疗事故,最大的责任必然落在他身上。
“后果都想了,我也就是死马当活马治,出了事绝对不让医院担责任。”姜云飞这两句话虽然用淡淡的语言说出来,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是令水副院长和朱主任感觉出了丝丝的寒意,要说姜云飞不明白他请民间医生的行为使医院处于尴尬的境地,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姜云飞不认这个理,能在西阜市的房地产业打下一片天下,没有一点特别的手段那是绝对站不住脚的,那时候左冲右突,在群雄争霸的纷乱中杀开一条血路的时候,拳头的力量总是大于语言的力量,原始的积累基本都能闻到那么一丝血腥的味道。语言和道理在他看来只是个过渡手段,最终要靠实力说话。
孙耀祖在一旁指着那个药钵说:“水院长,朱主任,你们看这药是怎么调配的,这儿还有鸡蛋皮,他们用的是鸡蛋清,卫生一项就不符合标准,避免不了细菌感染。”
齐日升在一旁忍不住了,说:“这是外用药,本身就有消毒的功能。”
老人训斥齐日升说:“小崽娃子知道啥,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了。”
水院长见这个局面有点僵,看看姜云飞说:“姜董,现在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用药的,我们这几个人谁也不敢决定让你们用药,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任主任带你和这位老先生到我们院办公室坐坐,我和魏院长联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如果同意用药,那不是啥问题都解决了。”
姜云飞用眼光征求老爷子的意见,老爷子微微一笑说:“到办公室就不必了,让他先联系,我倒是想去见见你们这个魏院长,看是咋说。”
水副院长出去打了个电话,进来说是魏院长愿意见他们。但是得先吃饭,因为已经到下班吃饭时间。
水副院长说:“任主任,你领董事长和老大夫他们到外面吃个饭,然后领他们到魏院长办公室,我和魏院长都在那儿等着。到时候电话联系。”
姜云飞说:“不必了,你们忙你们的,老爷子是我请来的,我领他们出去吃饭,两点上班到魏院长办公室。”
水副院长说:“也好,咱们都离开病房,让病人好好休息,孙医生,你安排一下,让护士好好照顾病人,中午就不回去吃饭了,你给带一份回来。”
姜董事长和老爷子都知道水副院长不放心,让人守着,也不说话。
两点,魏院长的办公室内。水院长和朱主任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姜云飞、齐维正、齐日升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魏院长的办公室不大,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桌面上两面小党旗和国旗分布在一左一右,一个精致的人体模型微微叉开腿站立在桌面上,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背后,横挂着一幅书法,隶书体,字很见功力,落款是西阜阳春,阳春是西阜市著名的书画家,他的一幅四尺书法标价是一万二,一个西阜医学院的院长,有一幅阳春的字不算奇怪,办公桌的左面有个套房,是院长的休息室,雪白的门帘严严实实的遮挡住了套房内的一切。
身体有点发福的魏院长也是临床医生出身,做过手术的医生就像上过战场一样,杀人和救人实际上都是一回事,当刀子划开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那种见血的感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适应的,临床医生如果要杀一个人,心理素质决非一般人的人能比,和杀猪的屠户没有什么区别。
魏院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微笑的脸上不失威严。
办公室主任任馨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水。看起来年龄不大的任馨上身是绣花淡黄色衬衣,下身是得体的黑色筒裙,衬托出一张精致动人的脸蛋。
朱主任简单的汇报了事情的原委,当然不乏添油加醋的成份,毕竟一个民间大夫到医院来行医是前所未有的事,朱主任很气愤,夸张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第二十八章 不可理喻(二)
“朱主任,你说说,病人脑盖骨不能愈合是怎么一回事?”魏院长很随意的问,对这个病人的情况,魏院长还是知道一点的,住高级病房,医院医生多次会诊,院长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事。魏院长不是庸才,不乏世界前沿医学的理论,对一些疑难病症也有自己的独特看法和见解,人体是个复杂的机构,在医学发展的今天,已经达到使用基因工程的前提下,未知领域还很多,世界顶尖的医生也不敢说包治百病,一个病人脑盖骨不能愈合不算奇怪。
朱主任是附属二院的骨科权威,虽然说姜成才的主治大夫是孙医生,作为骨科的主任,对医疗的指导负有直接的责任。魏院长问脑盖骨不能愈合,没问植物人能不能恢复,恢复脑功能是脑科的事,与他没关系。他简略的汇报了一下病人的情况和用药措施。
魏院长当然能听得懂骨科的医生们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的见解也与朱主任差不多,不能愈合的原因不是因为药物,而是病人的机理出现了问题,病人至今昏迷不醒,很可能导致某一部分功能出现问题,至于问题在那儿,或者是免疫系统,或者是调节系统,谁也不好说。
“继续治疗下去,朱主任还有什么卓有成效的办法没有?”魏院长依然显得很随意的问,这种随意在朱主任看来却是很大的压力,一根鸡毛也能把人压趴下,问题是这根鸡毛必须是压倒人的最后一个砝码。
“办法还是有的,我们骨科的医生们正在探索,我打算向国内的一些同行们发出求援信,攻克一个难关,对医院的声誉也是一个促进。”朱主任不想示弱,但是怎么听起来都是信心不足的样子。
“水副院长是什么意见?”问水副院长的话虽然然多余。却也是一种策略,他已经知道了水副院长的意思。
“我觉得,办法不是很多。”水副院长字斟句酌的说,“这是一例难度比较大的病例,先前也与一些同行作了探讨,也拿不出个有效的方案,最好建议家属把病人转到军队医院去,他们对伤科有比较独到的治疗方法。”水副院长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医学是科学,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来不得半点虚假,本事达不到了,把病人推出去也不丢人。
听了水副院长的话,魏院长还是不动声色,医院治不好疑难病症不丢人,把病人推出去也不丢人,问题是让病人这么带着伤出去,病人家属愿意不愿意,这个口似乎也不好开。
“老先生,你是病人家属请来看病的吧?有什么好办法治治这个病,不妨说来听听。”魏院长笑容灿然,与刚才和朱主任水副院长的态度大相廷径。
朱主任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吃惊,堂堂的省级大医院,向一个农村的土郎中请教,魏院长的脑子进水了吧?
水院长当然知道魏院长的意思,这些人未来以前,他就与魏院长进行了沟通,他们医院治不了了,让人家农村土郎中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主要的原因是人家家属愿意治,土郎中又是他自己请来的,医院里何不顺水推舟。治不好,医院里没有责任,治好了,也是医院的成果不是。问题是,批准他们在医院里治,领导要担责任,这个担子还是有点分量的。让把病人接出去治,与医院有没有啥关系了,真出了成果,就没有机会分享了。不管从业务角度考虑,还是从政治角度考虑。里面还是有些名堂的,所以,魏院长才同意见这个土郎中,想和他探讨一下治愈这个病的用药,看有什么绝招。要知道,中心医院也有中医科,科里的医生不说精通了中医了,至少懂一些,让他们把关,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老爷子知道是时候了,从来到医院,他就等着这一刻,听了魏院长的话,他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慢腾腾的调整一下坐的姿势,使身体更舒服一点,这才不慌不忙的问:“魏院长贵庚多少?”
“五十六。”魏院长想不到老爷子先问他的年龄,不知道老爷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回答了以后也是静等下文。
“我儿子五十四了了,他比你小两岁。”这个话一说,明显的是把魏院长当作他儿子一辈对待了,言下之意是,别看你是院长,和我相比,你还差着辈分。
“是,我父亲如果活着,也该七十多八十了,说起来我还该叫你一声大叔。”从魏院长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不敬的表示。
老爷子心里暗暗点头,脸上还是不露声色,“别看你是大医院的院长,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这一辈子过的桥好像还比你走的路多些。”
“那是,老先生说得不错。”
跌落了一地的眼镜!朱主任从来没见过魏院长这么谦虚,心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年轻人虚心些还是好的,看病这门技艺,谁也不敢说他学到家了,大叔活了七十多快八十了,啥人没见过。”老爷子继续发挥。
姜云飞含笑看着老爷子在表演。
齐日升在一旁实在忍不住了,插言说:“爷爷,魏院长问你的是能不能治好这个伤,用啥办法治,你东拉西扯的干啥。”
老爷子拍拍脑袋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说着话就把正事给忘了,说实话,我治这个伤是小菜一碟,不是吹大话,外搽内服我的药,要不了一个礼拜就见效,病人苏醒,开口说话,半个月初步愈合,一个月就能出院。”
朱主任听见老爷子的话后咧咧嘴笑了,见过吹牛的,还没见过这么能吹的,更没见过这么大年龄还能这么吹的。他是医院骨科的权威,在国内也小有名气,对骨科的药物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哪儿会有这么神奇的药物。他看着老爷子笑了,笑得很暧昧,说:“牛吹得太大了吧,你要能在这么短时间把这个脑盖骨治愈合了,把人治醒说话,我头朝下在医院里走三圈。”
水副院长也怀疑这个老先生是江湖上吹牛说大话的,没有一点科学道理吗,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正常人,骨头的生长也有个过程,更何况这么一个特殊病例,更何况还要解决植物人的问题,外伤和脑部神经的恢复根本就是两回事,就算你骨科的药神奇,伤处愈合了,也作用不到脑部啊!他谨慎的说:“老先生,我想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提的问题,我不一定回答得上来?”这句话说出,不知道老爷子是倚老卖老,还是真的知识有限。
“是简单的医学问题,我想问的是,老先生知道伤口不能愈合的机理是什么?”水副院长没计较老爷子的态度,仍问了出来。
老爷子是旧社会读了私塾的,不能说没有知识,中医知识也是必须学的,像那些十八反十九畏和一些汤头歌是要背得烂熟的,如果不知道药物之间的相须、相使、相畏、相杀、相恶、相反,中药的配伍就没办法谈起,对人体,中医也有它的一套解释,像身体的经脉运行,阴阳原理,真气运行都是西医理论中所没有的,国外的解剖学家解剖了人体之后怎么也找不见那些经络,更别说真气运行了,解剖学家绝对不会承认人体有一个储存真气的气海穴,好像没有那么一个位置吗,就是一堆肠子。阴阳的理论更是虚无缥缈,无可捉摸,听起来云山雾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