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输？赢？（下）
陈平，听韩剑锋说你是泽溪市委亲自过问审批到暨阳驻海办的干部，能和我说说里面的故事吗？
听着周宝昌的这句话，陈平就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因为但凡在官场上混过的人说话都很小心，也不会胡乱打听事情的，毕竟要是你问了又不帮别人解决，那是会平白无故招人记恨的。陈平不知道周宝昌究竟有没有在官场混过，混成了什么地步，但至少就从自己进门以后对方一系列的表现来看，他还很懂官场规矩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和陈平聊着其他毫不相干的东西，而陈平为什么来滨海市这个最紧要的问题，则是回避了起来。
不用想，这肯定是韩剑锋事先给周宝昌打过了招呼，周宝昌自视甚高，没兴趣和陈平纠缠，就只是把他敷衍走就可以了，所以周宝昌才一直没有主动聊起任何东西，都只是对陈平客客气气的，陈平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一句也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
但是现在，周宝昌却主动问起了陈平的事情，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突破了。
然而陈平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固然偷用了未来其他官员的手段，无惊无险的过了周宝昌这里的第一关，不过才是刚刚开始罢了，毕竟对方现在只是因为围棋棋路的关系，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的好奇心，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要是他因此就搭上自己的人脉不遗余力的去帮陈平，那才真是天方夜谭了。
于是，陈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对周宝昌讲起了自己在到了暨阳以后，担任了天桥镇镇长，扩大张桥村，再到自己因为刘江海的关系被发配到了滨海市的故事。
陈平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用的是叙述的语气，只是把这些事情还原了出来，顶多就是再加上了自己在当时的一些想法，不添油加醋，也不删减任何片段。因为陈平很明白，眼前这个快七十的老教授，他过的桥肯定都要比自己走的路还多了，自己在他面前卖弄任何小心眼，最终都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所以陈平还不如收起所有的小心眼，实打实的向对方汇报要靠谱的多。
然而纵然如此，当陈平说完了所有的情况以后，周宝昌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道：“也就是说，现在你被调到暨阳驻海办来当正科级巡视员了对吗？”
面对周宝昌这句听不出语气的问题，陈平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家里的挂钟，陈平只能会意的问了一句说：“周老师还有事情？”
周宝昌叹息了一声说：“没办法，人老了，精力不济，医生嘱咐我要按时吃饭，要多休息。”
“我打扰周老师这么久，还拉着周老师下棋，是我不对了，那我就不打扰周老师休息了，我就先告辞了。”
陈平如是说着，然后就退出了周宝昌的房间，而在陈平完全离开了以后，周宝昌那一直平淡的眼睛里顿时爆发出了异样的色彩，狠狠的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自语道：“他一个人就干掉了那么多领导，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周宝昌如是说着，然后立即拿出了自己的电话，拨通了还在暨阳的韩剑锋的电话，张嘴就很感慨的说道：“小韩，你这次可是给我推荐了一个不得了的人过来了啊！”
那边韩剑锋根本不明白周宝昌这句话的意思，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陈平在这边闯了什么祸，惹得自己的老师不高兴了，他于是急忙解释说：“周老师您别生气，陈平他还年轻，进入机关也才三年，肯定还是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到位的，所以周老师您……”
那边韩剑锋还没有说完，就被这边周宝昌没好气的打断道：“我生气，我生哪门子气？对陈平这个小家伙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生气呢？”
这一下韩剑锋彻底搞不明白了：“周老师，对不起，我听的不是很明白，能麻烦您说的具体一点吗？”
如果是在平时，那么周宝昌肯定要开骂了，但是今天周宝昌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自问自答的对韩剑锋说：“你知道这小子今天来我这里都做了什么吗？他居然进门就跟我左绕右绕的，最后拉着我下围棋起来了。”
“这小子太胡闹了！”韩剑锋义愤填膺的说。
“是胡闹，不过胡闹的刚刚好，”周宝昌很欢乐的说，“这小子故意在开始的时候就把局面弄得糟，然后想在一片混乱中赢我，不过被我识破了。”
韩剑锋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在有些时候很有老顽童的潜质，所以这个时候并没有打断他，只是在电话那边静静的继续听下去。
周宝昌接着说道：“不过我虽然赢了棋，但是却输了气势，后来他和我聊天说起了他在天桥镇的一些经历，虽然离奇，但我能看出这小子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只是他做的这些事情，一百个干部里面，至少要躺下九十九个半，就是最后半个也只不过是吊着家族的余荫，不至于被一棍子打死罢了。但是他居然能闯过前面那么多关都没事，到了最后也只不过是被发配到了滨海市而已，这太神奇了。”
周宝昌的话让韩剑锋突然有些嫉妒了陈平，他就不明白了，怎么陈平这小子怎么就能那么聪明，怎么就能在纷乱中准确的找到每一个能破局而出的点，难道他真是什么官场预言家不成？
在这样的想法下，韩剑锋为陈平解释道：“其实也没有周老师您说的那么夸张，依我看他这小子也只是被人给逼到了角落，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对于韩剑锋的这个说法，周宝昌却并不赞同的说：“我不这么认为，你也在官场沉浮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官场是一个怎么样吃人的地方吗？其他人就算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只怕其中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隐忍和退让，几乎不会有人敢奋起反抗的，我在党校教书了十五年，这种人我见得不要太多。”
说完，周宝昌想了想，然后才接着说道：“而且我看这小子最主要的也不是敢于反抗，而是浑水摸鱼乱中取利的本事，毕竟敢对领导说不，很多有匹夫之勇的人都做得到，但是在得罪了领导以后还能在纷乱的局势中找到自己的出路，这就很不简单了，就是我见到的有些正厅级干部都不一定能做到。”
“从这点上来看，这小子在官场里的作风倒还真和他的棋风是一模一样啊！”
周宝昌说：“这小子在下棋的时候用一手天元引起了混战，在官场上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在处理一些不太关键的棋的时候有些冲动，我就真会怀疑他的年龄了。”
“正因为这小子在处理一些不太关键的棋子的时候会冲动，才给了我可趁之机，不过这是下棋，但要是放在官场上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由于所有干部的位置都得来不易，所以他们都是以保持稳定为先决条件的，并且级别越高就越是这样，就算露出了一些破绽，他们也是不敢放马过来的。那么这样一来，情况就和棋盘上完全颠倒了过来，以那小子那浑水摸鱼的本事，自然能将局面再翻过来了。至于这一次被发配到滨海市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得罪了整个泽溪官场，只是这样的待遇没有身败名裂就已经是胜利了。”周宝昌分析说，“这份决心和政治敏感度，小韩，你可是给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呀！”
如果陈平要是在这里听到周宝昌的夸奖，他一定会脸红的，毕竟这些什么浑水摸鱼乱中取利的本事，都不过是他在感知了未来以后，借用剽窃的别人成功的手段罢了。估计要是让陈平不借助外力的自己面对的话，他肯定就会像周宝昌说的那躺下的九十九个半一样。
韩剑锋说道：“我也只是谨记着老师的教诲，这小子帮了我这么多的忙，我也是想着回馈他一下，才把他推荐给老师您的。”
“恩我知道了，”周宝昌说，“不过小韩，不说那小子的问题了，你选的是什么狗屁书？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往我这里送？”
韩剑锋嘿嘿笑着说：“老师，那不能怪我呀，谁让您老阅读量广博呢？我这一时之间哪里能找到有质量一点的书呀？只好拿差一点的滥竽充数了，而且我主要是要把陈平那小子推荐给你的，书只是块敲门砖罢了。”
“行了行了，陈平就放他在滨海市这边吧，有我看着出不了事，我还很期待他未来的成长呢！”周宝昌说。
“那我就先代替那不懂礼貌的小子谢谢老师您了。”韩剑锋说。
第四章 我就是陈平
陈平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在离开周宝昌家以后，周宝昌和韩剑锋打电话的内容，但是他对此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自己用的是剽窃了别人研究了几年的成果的，所以陈平也没指望自己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能带给一个见多了厅级干部的党校教授多么深刻的印象。
也许在之前的下围棋的手法，是自己剽窃了别人的成功经验，但这毕竟才只是一个敲门砖，而到了围棋手谈了结束，后面的东西也都还是自己发挥的，相比别人几年的精心准备，在某些方面有所不足也是正常的。但是，自己在滨海市可并不是待一天两天的，而是少说要两三年的，那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自己难道就一定进展都没有吗？陈平不信。
在离开了滨海市委党校以后，陈平自然就要去驻海办报到了。
说起驻海办，全称是暨阳驻滨海市联络办公室，实际上是和驻京办差不多的地方，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驻海办的任务和驻京办有所不同，驻京办是要和中央联络，在发改委这些地方为本省市跑项目，接待本省市的来京官员，同时还要担任拦截上访的任务。
相比之下，驻海办的任务就要轻松多了，他们的任务除了接待以外，更多的是搜集滨海市的一些经济资料，还有注意关注一些富商的动静，尽可能的为本省市招商引资，以及负责管理本省市在滨海市的一些投资项目和省市直属企业的监察管理工作。也许对于一些诸如安徽河南这样的民工输出大省，还肩负着管理民工的工作，但是对暨阳这样经济发达的市来说，驻海办的最主要工作，就只是经济方面的了。
一般按常理来说，不管是驻京办还是驻海办，都只有省或者是地级市才会专门拨款建立这种劳民伤财的部门的，但是暨阳由于发展得太快了，急需建立一个与滨海市长期沟通的部门，所以在报请省里同意以后，暨阳就在滨海市建立起了一个驻海办。
暨阳驻海办在汉口路上有一处宾馆产业，这是驻海办的托管产业，同时暨阳驻海办所在办公的地方，也是负责接待暨阳的各级来滨海市官员的地方。
当然，按照机关里的通常的潜规则说法，这里虽然挂的是宾馆的牌子，但是在内部大家都是统一口径叫暨阳滨海招待所的。毕竟这里接待的大都是官员，是人民的公仆，所以怎么能让人民政府铺张浪费的报销宾馆和酒店的钱呢？那就只能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招待所了。
说起汉口路也许很多人并不太了解，不过这里确是处于滨海市的繁华中心的，在汉口路的对面，就是滨海市政府，而从汉口路往东延伸，就是滨海市著名的南京路步行街和外滩了。
要知道，滨海市的寸土寸金是在全国都出了名的，那么由此可见，暨阳选的这个地理位置，天知道让多少钱就这样打了水漂！
陈平走下出租车，看见了这座挂着宾馆牌子的暨阳滨海招待所，外表看上去还是挺气派的，这让陈平不由心想，要是在未来，等到中央一纸文件下来，要求取消全国所有省级以下的驻京办和驻海办、驻深办这些机构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改制又可以让多少人先富起来了。
陈平这样想着，同时走进大门，很快有一位穿制服的服务员上前询问陈平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听到服务员的问话陈平才想起来这个所谓的招待所实际上是有四星级的标准的，而暨阳市政府花那么大的代价建个宾馆，不可能就是空放在这里，所以在平时没有接待特别任务的时候，这里还是会对外营业的，只不过这种营业到底能赚到多少钱，还是天天亏本，那就是他关心不到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服务员全都是招聘来的，不过至于里面有没有大家都懂的特殊服务，那陈平就不可能知道了。
“你好，我是来找暨阳驻海办杜建民主任报到的，我叫陈平。”陈平问。
那位服务员依旧还是那副不变的表情说：“好的陈先生，请您先到这边核实一下身份，等我们前台打电话向杜经理核实了情况以后，再带您过去好吗？”
听到服务员的这句话陈平当即皱起了眉头，因为在来之前陈平是看过这里的资料的，所以陈平深知驻海办的主任同时也就是这个四星级宾馆的总经理的。那么按理来说，自己这个并不比他级别低的巡视员来报到，他就算不去火车站迎接，但至少也该通报一下吧？可是现在，陈平见服务员的表现，显然是这位杜主任什么事情都没做，仿佛就没有自己这个人来了驻海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