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斌进来,彭长宜也不想解释什么,他给姚斌倒了一杯水,坐下,边看电话,边等着姚斌开口。
房间里一度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个沉默是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姚斌有些手足无措,他努力装出随意和轻松的样子,端起水杯,借机偷偷地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面无表情,眼睛盯着电视看。
姚斌端着水杯,想喝,可能是烫的原因,没喝着,就又放下了,他搓着两只手说道:“长宜,师兄我这段……的确跟你来往的少些,这个……怎么说呢,非我本意,还望你多理解。”
彭长宜笑了一下,换了个频道,眼睛仍然盯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兄说哪儿去了,我从来都没怨过师兄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好兄弟。”
姚斌惭愧地说:“这个……师兄我也不便解释什么,从去年年底开始,我的确有了个人的一些想法,不瞒老弟说,我今年都45周岁了,再不往前奔奔,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很正常,我理解。”彭长宜说道。
姚斌一愣,随后又说道:“明天,锦安来人考察……”
彭长宜听他说到这里,就转过身,关上了电话,他看着姚斌,说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老实话,长宜刚从三源回来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但我为什么还是回来了,一是服从组织分配,二是想到有你们哥几个帮衬,我就有信心了。事实上,在工作上,师兄的确没少帮我,这个长宜心里有数。师兄,不瞒你说,我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小道消息,说师兄正在活动,准备调走。我当时没太当真,因为我知道,我是管党务的,师兄有想法,肯定我是最先知道的,但今天头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锦安市委的通知,说明天要来人考察你,我这心里一下子转不过这个弯儿,刚才你打电话说来坐会,我这心才舒坦了许多,毕竟,我们是好兄弟,谁的职位高,谁的职位低都是狗屁的事,你我兄弟之情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理解师兄,理解师兄刚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话的意思。”
姚斌见彭长宜说的很真诚也很实在,他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一些,不住地点头称是。
彭长宜又说:“师兄请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兄弟,锦安来人考察,你尽管把心放肚里,长宜这头不会有任何问题,只会说有利于师兄的话,绝不会说不利于师兄的话。如果师兄今晚来找我是为了这个担心,那就是小瞧兄弟我了,他就是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你都是我们的大老兄。”
姚斌听了彭长宜的话后有些尴尬,他不住地点头说道:“那是,那是,尽管这段我跟老弟的沟通少了,但是心不变,有损弟兄们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尤其是有损于你老弟的事,师兄我更不会做,这一点原则我还是有的。你刚才说得对,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好兄弟。”
彭长宜感觉姚斌似乎有难言之隐,但眼下这种形势,姚斌不说,他是万万不能问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姚斌就起身告辞。
彭长宜一直送到他楼下,看着他上了车,然后消失在门口。
彭长宜没有立刻回房间,他在院子里散着步,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心里有些堵得慌,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不知这雨是否能下。
他慢慢地踱着步,不知不觉中,就踱出了大门口,来到了农业局一栋联排家属楼前,他自己也有些纳闷,怎么来到这里了,这里是黄金的家,是他妻子单位的房子,当然,黄金早就买下了。他按下了门铃,黄金的妻子从里面开开门,刚要问是谁,就看见彭长宜站在门口。
黄金妻子愣住了,随后眼里发出惊喜激动的光芒,她连忙将彭长宜让进了屋里。
黄金妻子比他大两岁,身体不太好,早就提前内退了,显得比黄金老多了,头发长出了一茬白发,可能是没有心情去染吧。
彭长宜坐下后,问了问老人和孩子的情况,又问了问她在单位的工作情况,黄金妻子说道:“老人最近情绪平静了许多,不像开始那样唉声叹气了,孩子目前还不知道他爸爸的事,估计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了,五一放假他就会回来的。”
黄金的儿子目前就读于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是一个大四的学生。
彭长宜掏出了一千元钱,放在茶几上,说道:“嫂子,老黄的事我目前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外界盛传他贪了多少多少,我不管他贪了多少,即便真的贪了多少,这次恐怕也被抄走了,你身体不好,拿这钱多补补身子吧。老人你都甭操太大的心,有黄凯呢,我上次跟黄凯说了,老人那里,让他们两口子多费心,别指望你了。”
黄金妻子哭了,她哽咽着说:“不瞒兄弟你说,老黄出事后,我就很少遛弯儿了,即便是遛弯儿,也在很晚的时候才出去遛,好多人见着我都躲远远的,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们,太感谢你了……”
彭长宜站了起来,说道:“你也别太伤心,生活还要继续,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根本。我走了,以后嫂子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
黄金妻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彭长宜送到门外。这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出门后,只跟彭长宜摆手势,没有再出声说话。
溜达一圈回来后,彭长宜的心里还是很别扭,虽然刚才跟姚斌把想表达的话委婉地表达出来了,他也出去看了黄金的家属,但还是感到心里有事放不下,他就有些伤神,看了看表,感觉不是太晚,就给江帆打了一个电话。
哪知,江帆接通电话后就问道:“长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黄金的事有结果了吗?”
彭长宜怔了一下,知道江帆真正担心的不是黄金,而是自己,他在心里就感觉到了热乎乎的,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友谊,就咧着嘴说道:“市长啊,您就放心吧,黄金的事牵扯不到长宜,长宜跟他没有一分钱不清楚的地方,只有喝酒的关系,如果非要说有金钱的往来,就是他和京海几个人,每年的春节给我父亲1000元钱,但我也同样给了他们的老人,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江帆笑了,说道:“呵呵,那不算,那是纯属私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不瞒你说,我还真怕你受到牵连,前两天我还和小丁磨叨起这件事呢,你想啊,你们几个平时走的那么近,我能不为你担心吗?”
从江帆的话里,彭长宜感到江帆和丁一已经是同居了。他甩了甩头,说道:“我们确实走得很近,您也知道,长宜是个重感情的人,就因为关系好,才心里别扭。”
“为黄金吗?”
“有他的因素。我总感觉他们都比我大,道理都比我懂得多,平时在一起也没怎么给他们敲警钟,想来,这都是我做得不够的地方,黄金的事,说起来我也有愧。”
“长宜,这个你倒是没有必要自责。”
“嗯,还有一件事,长宜心里更别扭,委屈,难受……”
“哦,还有什么事?”江帆警觉起来。
彭长宜说道:“前天上午,我去清平着,见着了孟客,孟客跟我聊起姚斌的事……”于是,彭长宜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江帆学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市长,您是了解长宜的,这件事如果换做其他人,我不会这么委屈、别扭的。我也不是非得要求他跟我怎么怎么样,我只是感觉这么大的事,他的确应该让我知道。”
江帆想了想说:“长宜,这件事似乎不对劲儿啊,哪有自己去运作去哪儿的,再说,怎么可能是他提前找好了地方,然后组织再出面考察的?”
彭长宜想了想说:“这个……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但不是谣言,孟客没有必要跟我说这瞎话呀?肯定是姚斌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具体是玩笑着说的还是认真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江帆说:“也可能是赶巧了,很有可能以前姚斌跟孟客说过这样的玩笑话,恰巧正赶上锦安来考察他,要我说,你也别闹心了,就当是件平常事吧,别过分琢磨了,省得影响弟兄感情。长宜,交一个人不容易,这要是得罪一个人是太容易了,所以,你也把心态放平和一些。”
听江帆这样说,彭长宜心里舒服了多了,但对姚斌最近的亲朱行为,还是有些不能释怀,他说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了点,最起码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再去计较了,但是对他一些个人行为,这是跟您说,我的确有点小看法,感觉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呵呵。”江帆笑了,说道:“长宜,不一样就对了,难道你跟从前一样吗?比如,我是在打比方,你回来后,在工作以外,说话办事真的跟他们完全平等吗?也许,人家还说你变了呢?”
彭长宜说:“在工作之外的任何场合下,我对他们都是尊敬的,不叫老兄不说话,我自认为我做得没得挑,从没跟他们耍过大牌儿。”
“哈哈,那是你自己这样认为?”江帆笑着说:“长宜啊,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了,别忘了,这是官场,别太感情用事。”
彭长宜有些伤感地说:“是啊,我可能真是太感情用事了。”
江帆笑了,说道:“长宜,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有点脆弱啊?不会吧?”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市长,让您说着了,如果不脆弱的话,能给您打这样的电话吗?”
江帆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长宜,我知道你是重感情的人,但是不管你心里有多么的委屈,明天考察组来,你都要积极配合,多说好话。”
“市长,您把长宜看成什么人了,别说我们的关系摆在这儿了,就是真的有什么矛盾,我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公报私仇的,这一点,我做人还是有准则的,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才找您说说话。”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就不担心了。”
彭长宜说:“市长,什么时候办喜事,提前告诉长宜。”
江帆笑着说道:“快了,小丁父亲快回来了,他回来我们就证领结婚。”
“为什么领证也要等她父亲回来?”彭长宜有些不解,举办婚礼离了父亲不行,领证这事也要等她父亲吗?而且他上次听江帆说,丁一的父亲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呵呵,长宜,前些日子,她给她父亲打电话,我在旁边,就跟丁教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我已经承诺,等他回来,所以,要守信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