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辉当然不理解彭长宜说的“累”是怎么回事,他更不知道锦安市委原定对彭长宜的处理决定,就说道:“那好,我回去告诉京海,他们几个还等着我回话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就是你这身体,要是换个人,这段时间也早就累趴下了。”卢辉说着就站起来往出走。
彭长宜送他到了门口,宋知厚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彭长宜冲着他说道:“小后,来一下。”
宋知厚就跟在他的后面进来了,彭长宜指着沙发说:“坐。”
宋知厚不敢坐,这是他给彭长宜当秘书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彭长宜坐下,见宋知厚仍然不坐,就笑着说道:“坐啊,说会话。”
宋知厚这才坐在沙发的边上。
彭长宜说:“我下午跟孟书记说了你的情况,我说你在上边也呆了好几年了,该放下去锻炼锻炼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去北城,那里缺个副书记,老孟同意了,我事先也没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给你做主了。”
宋知厚激动地欠了一下身子,说道:“谢谢,谢谢您栽培,我从来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彭长宜笑了,说道:“不敢想是不行的,你可以不想,但是作为我不能不为你想。在这条路上走,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该沾的便宜,一分一厘都不能沾,我开始去北城任职副书记的时候,王家栋部长就跟我说,要把当官这碗饭端牢端稳,每天一睁眼就有工资给你,这钱,足够你维持生活的了,所以,当官,要细水长流。这几年,亢州出了不少的事,也进去了不少的人,大多是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不严导致的结果。所以,临分别的时候,我送你六个字:自律、无私、勤政。尽管这六个字很冠冕堂皇,但却非常实用,你好好琢磨一下,就琢磨出道理来了。”
宋知厚的眼睛湿润了,他不停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趁着大家还没有下班的空儿,彭长宜从旁边的小楼梯下了楼,宋知厚将他送到楼梯口,彭长宜就果断地跟他挥下手,说道:“你不要送我,不然大家都看出我要走了。”
宋知厚就停住了脚步,一直看着他转下了楼梯,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才怔怔地回去了。
门口,老顾早就等在值班室,见彭长宜出来了,就小跑着出去开车了。
彭长宜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亢州市委大楼,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让老顾把他送到了部长家里。他之所以拒绝了卢辉等人的邀请,就是想腾出时间来跟部长坐坐,每次自己工作遇到变动的时候,他都喜欢单独跟部长聊,最初都是他想倾听部长的分析和教诲,随着自己的成长和成熟,这个需求就不是唯一目的了,他来这里,还能得到一种精神和心灵上的安慰,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习惯这个时候部长的伴随,这个习惯今后还将延续他整个从政的岁月。
彭长宜手里拎着两瓶酒就进来了,王家栋听到了关门声,就站在门口往外看。雯雯的母亲从东房出来,将彭长宜让进屋里,给彭长宜沏上水之后就去做晚饭去了。
彭长宜进了屋,也向外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这院里就你们两个人”
王家栋转过身,拉下了脸,说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彭长宜笑了,说道:“跟女亲家独处,您不别扭”
王家栋说:“那跟儿媳独处就不别扭了”
彭长宜一听,觉得王家栋说得有道理,小圆不经常回家,孙子平时也上学,家里家外就他和儿媳娘俩,王家栋肯定是感觉别扭,所以让雯雯把她母亲接来了,但是跟雯雯母亲独处也别扭,他忽然感到部长很孤独,也很可怜。
王家栋见彭长宜低头不说话,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问道:“孟客来上任了”
“是,今天上午宣布的。”
“锦安的领导都谁来了”作为老组织部部长,王家栋很关心这些官场细节。
彭长宜说:“组织部部长、干部科科长,还有一名工作人员。”
王家栋琢磨了一下,说道:“级别不高啊,毕竟他是常委。”
彭长宜说:“原来说好了来一位副书记,但是副书记临时有事,就没来。”
王家栋点点头,说:“副书记来送级别都不高,怎么也得市长来,这就说明岳筱也没拿他当心腹对待,自己白巴结了半天,如果是朱国庆到别处任市委书记,你看,保证是岳筱亲自来送,他们干得出来。”
彭长宜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平静了一下说:“今天下午孟客我们两人聊了一会,他跟我说了这样一个情况,锦安方面本来是想给我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的,文件都打印出来了,就等着第二天盖章签发了,多亏关昊回来了,他找到岳筱,说这样处分我不公平,他列举了几个理由,这样,才没处分我。看来,我横竖在他看来都不顺眼,这样下去,我早晚都得让他办了。”
王家栋说:“嗯,这个不难理解,所以,你以后到了锦安,更要加倍小心谨慎,别人能做的,你就不能做,别人能说的话,你就不能说,同样一件事,别人做可能没事,你做可能就有事,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
彭长宜说:“按说我跟他接触不着,我一不是常委,二不跟他一起办公,他在他的常委楼,我在政府这边,离的远着呢,再说,我有我的直接领导,我只对市长负责,我干的工作,又轮不着跟他请示汇报,所以我惹不着他。”
王家栋盯着他,说道:“要是这样就好了,你当过市委书记,你心里还没有体会吗”
彭长宜一听,说不上话来了,半天才无奈地说道:“也是啊,唉 我是别想好了遇到一个时刻看你不顺眼的领导,想想干着都没劲。”
王家栋说:“也不能那样说,毕竟你跟他还隔着一个关昊,他也不会直接去挑你毛病的,即便他挑你的毛病,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挑关昊的毛病,这一点,他也会有所顾忌的。”
彭长宜担心地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关昊已经三次出手相帮了,总是这样,我担心岳筱会对关昊有偏见,担心因为我让他们两位主官闹不和,那样就是我拖累人家关昊了。”
王家栋说:“你担心的肯定会在岳筱的心里呐,别说是三次,就是一次他都会立刻给你排队的。岳筱是从基层真刀真枪干上来的,他熟知基层的事,一旦他对关昊心存戒心,就会对他这个队伍里所有的人都会加以琢磨的,只是目前他不敢对关昊怎么样的。所以我说你要格外留心,干好自己的事,不能再给关昊找事了。”
彭长宜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他第一次为自己以后的政治前程产生了忧虑
人,可以主宰万物,有时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前程,这种情况下的彭长宜,尽管到了更高一级的平台,但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更多的则是担忧,因为,意想不到的事情总会发生,关键是思想上每时每刻必须有所警惕、有所准备。
不过,在官场历练多年的他,随时都有一种应对一切突变的思想准备,因为人不可能永远得意,越是得意的时候,就越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何况,他貌似得意的背后,还潜伏着危机因素。
一天, 彭长宜刚到分管的教育局调研回来,关昊来了。
彭长宜赶紧起身,满脸堆着笑,说道:“您怎么过来了,有事的话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
关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去教育局了”
彭长宜给关昊倒了一杯水,说道:“是的。”
“都转了几个地方了”
彭长宜说:“刚转了卫生局、文体局、计生局,还有残联,呵呵,我也不是搞什么调研,主要就是熟悉一下情况,省得到时开会说外行话,我准备把我分管的都走一遍,这周准备走完民政、红字会、档案局。”
关昊笑着说:“安排这么紧”
“就是想快速熟悉一下情况。”
“感觉如何”关昊习惯性地靠在沙发的后背上,两只长臂撑在两侧,尽量使自己随意一些。
彭长宜老实地说道:“最深的感触就是地级市比县级市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哈哈。”关昊笑了,说:“能这么比吗”
彭长宜认真地说:“您不知道,我上来这几天中,感觉最真切的就是这一点。”
关昊看着他,说:“你这倒是大实话。”
彭长宜说:“不说别的,就说师资吧,我在下边的时候,尤其是在三源的时候,每月到给教师发工资的时候,都当回事地想着,为什么要当回事地想着,因为用钱的地方太多,稍微一放松,这钱就有可能用到别处去了,到月底就有可能给老师们发不出工资,到亢州后好点,毕竟我不亲自管钱。”
关昊笑了,说道:“你以为现在我就不当回事想着了仍然当回事想着,哪一级有哪一级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