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栋继续说道:“在官场上,你每要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甚至说一句话都要想清楚一个问题,你就是,你想要到达什么目的,这个目的的达到将要付出多大的政治成本,值不值得。你和江帆都一样,年轻,还有着很浓烈的理想主义色彩,政治,没有理想是不行的,光有理想也是不行的。你想想,如果因为一个小小的基金会,江帆和钟鸣义之间由此撕破脸,从而影响整个官场生态,你说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有些问题,必须要让它暴露,只有暴露了解决起来还不费力气。”
彭长宜再次折服了,站位不同,看问题的方式方法就不同。王家栋这样一说,彭长宜不得不佩服他的老道。
的确如部长所说,江帆调研基金会,是受到彭长宜的影响,彭长宜是北城的行政主官,他比谁都担心基金会出事,一是百姓利益受损失,二是北城政府受损失,基金会的确积重难返,再怎么整顿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拿基金会和亢州政治生态比,甚至和市长的官位比,当然是后两者重要了。
王家栋又说:“当我听说江帆去基金会调研后,我就在想,江帆之所以搞这次调研,肯定是听从了你的建议,也是基于最初你们对成立基金会的种种顾虑,可以说,主要是江帆的顾虑,你是受了他的影响。后来基金会的确出现了问题,钟鸣义让农工部一个副部长去兼任北城基金会主任,从这一点上江帆就已经看出不出必出问题,所以他后来几乎不过问基金会的事,他突然搞调研,以他的心智,不会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也不是不明白自己已经站在了钟鸣义的对立面上,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很大程度上是做给你看的。”
“做给我看?”彭长宜有些不明白了。
“对,是做给你看。你想,基金会的忧虑是他首先预料到的,又把这种风险意识传染给你,而你也的确发现了许多问题,免不了要向他汇报,因为你是北城行政主官,基金会垮台,你是要收拾烂摊子的,怎么收拾,是要那钱堵的,所以,你比谁都担心基金会出事。这种情况下,你说江帆还能坐视不管吗?为了你,他也必须要有个态度。他明明知道北城的基金会积重难返,但他还要去做,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做给彭长宜看的,他不能让彭长宜对他失去信心,所以,某种程度上,江帆也是舍生取义。”
彭长宜的后背刚才只是发热,这会已经完全潮湿了,他如醍醐灌顶般豁然明白了。
他感觉自己太冒失了,太本位主义了!如果因为基金会而让钟鸣义视江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就太对不起市长了,那就影响了书记和市长合作的大事,任小亮不是因为自己干预的太多,已经把自己视为威胁了吗?钟鸣义和任小亮是一样的人,江帆在他的地盘上搅和了这么一下,当然就会成为他的对立面!太可怕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想到这里,他弱弱地说道:“市长完全可以不听我的话呀,况且,我也没有让他这么去做?”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他不能让你对他失去信心,从这一点上,江帆很看重你,看重你们之间的一切,所以我才说他是‘舍生取义’。”
彭长宜心里一热,想了想又说道:“即便调研,估计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因为没有人听他的……”
“起不了作用就烂掉!有的时候别怕脓包破了,只有破了流出脓才是好事,不是坏事。”王家栋干脆地说道。
彭长宜点点头,他心说,我的妈呀,恐怕自己跟部长学一辈子,也学不到从政的真谛!
这时,就听院里传来开门声,随后一个大嗓门嚷道:“拜年来了,拜年来了,准备垫子!”
彭长宜站了起来,伸着脖子一看,是公安局局长尚德民,他赶紧替尚德民开开门。尚德民说道:“长宜老弟在呀,过年好,王书记过年好!”
王家栋说道:“你不是值班吗?怎么还有时间出来转?”
尚德民说:“值班也得出来给您拜年。”说着就坐了下来。
彭长宜给尚德民倒了一杯水,放到他的面前,尚德民盯着他问道:“小彭,怎么样,没落什么毛病吧?”
彭长宜的头还有些发晕,还没从刚才的思维中完全跳出来,就说:“什么什么毛病?”
“你的胳膊?”尚德民盯着他的胳膊问道。
彭长宜说:“呵呵,什么事都没有,只落个疤,估计穿短袖能盖上。”
“嗨,盖与盖不上还想怎么样,你又不找对象了。”尚德民说道。
王家栋突然问尚德民:“这么长时间你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尚德民说:“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你们又不让公开调查,许多工作受到局限,另外我手下缺少搞刑侦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彭长宜乐了。
尚德民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我当着管我们的政法书记不该这样说,的确是这样,我一个大酒囊饭袋带出一帮小酒囊饭袋,所以上了班我就给市里打个报告,准备送出去几个培训培训,另外想招几个警校毕业的学生。”
彭长宜明白了,他之所以付出自己是“酒囊饭袋”这个代价,目的还是要进人,无疑,进的人都是他的关系户,想到这里,自己也决定搭个车,就说道:“我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尽管他学历不高,但是非常机敏,悟性高,而且性格蔫乎,不多言多语,非常着靠,会干事,有脑子,完全就是搞刑侦的料。”
“哦,你还有这高人,太好了,他在哪儿?”尚德民问道。
“现在在北城派出所,是片长,所以非常赏识他。”
“叫什么名字?”
“陈乐。”
“哦,我听说过这个人,不错,让他上来,先出去培训,回来给他一个刑警队长当当。”尚德民说道。
因为小洋楼的事,王家栋也知道陈乐,他说道:“这个陈乐我也知道,小伙子不错,在下边派出所恐怕荒废了,队长不队长的,好好培养一下还是很有希望的。”
尚德民说:“长宜和书记看好的人,肯定没错,让他到刑警队来?”
“嗯,让他干刑侦最好,我不是夸她,保证给您丢不了人,交给他办的事,您尽管放心,而且不显山不露水就给您办了,非常适合搞刑侦工作……”
王家栋看了彭长宜一眼,彭长宜知道自己话说多了,就赶紧起身给他们倒水。
尚德民说,“那好,特事特办,我回去就安排,争取开班就让他来报道,可是,给个什么职务?”
王家栋说道:“你说呗,你给他们一个职务还不跟市委书记任命个村主任那么容易吗?”
尚德民赶紧起身给王家栋端起水杯,说道:“得嘞您,饶了我呗。让他到市区中队吧,我刚才有些没放心上,直接任命队长是不是太招摇,对他成长也不利,先给个副队长干着,等有了成绩再说,市区中队长年纪也大了,他跟局里申请过想回机关,将来如果可能,就让陈乐顶缺。”
彭长宜说:“您怎么安排都行,别的我不敢保,但是保证不会给您丢人现眼。您看我什么时候带他见见您,您先过过目。”
尚德民说:“你和书记看上的人还有错,我就不过目了,等上班我就让人事科下调令,那也别领他来见我,反倒不好。”
彭长宜很高兴,说道:“等您哪天不忙,我请您喝酒。”
尚德民说:“还是咱俩请王书记吧。”
王家栋说:“对了德民,你刚才说几乎没有线索,是不是言外之意有点线索?”
尚德民乐了,他跟彭长宜说道:“长宜,这才是搞刑侦的大家呀,善于捕捉信息。怎么说呢,也不是一点线索没有,通过这一段的暗访排查,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熬油那帮人干的,有可能是东方公司的人。”
“哦?”王家栋皱了一下眉头。
尚德民说:“秘密调查的人说,有个线人曾经跟我们调查的人说,他有个小兄弟,砍了人后老板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东北老家了,由于钱花光了,最近又回来了,据说这个人原来在东方公司干过,现在在北京一家大型娱乐中心当保安,也就是打手。”
“能找到吗?”
“我们得到线索后,就去了北京这家娱乐中心,晚了一步,他又离开了,具体去哪儿了目前还没有线索。”
王家栋点点头,没有说话。
彭长宜脑子则快速的转着,刚才那个矮个小伙子,绝对是在那天黑夜救自己的人当中的一个,尤其是他刚才看自己右臂的那一眼,绝对是完全的下意识所为,而且说话时那浓重的尾音,还有麻利的身手,彭长宜想起来,扎轮胎的那个人就是他!可是,可是……许多问题他一时想不明白。
“长宜,东方公司不就是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吗?你有得罪他们吗?”尚德民问道。
彭长宜笑笑,说道:“我怎么能得罪他,以前都不认识。”他故意把他和东方公司之间的关系说得轻描淡写。
尚德民说:“目前还只是推测,一切尚无定论,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把熬油那帮人挨个排查了一遍,是因为那个小打手,才想到了东方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