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间的电话响了,邬友福放下羹匙,就走进了里面去接电话去了。趁这功夫,彭长宜赶紧起身,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晃了晃,就发现这分明是甲鱼汤,有龟甲骨还有小爪子,有枸杞和参片,难道,他十多年来,每天早上喝得都是这甲鱼汤!难怪他比实际年龄显得面嫩,真会保养啊!
彭长宜重新给他盖好盖子,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打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就听邬友福在里面小声地温柔地说道:“好了宝贝,我现在还有事……”不一会,就从里面出来了,他发现自己的门没有关死,就说道:“我的小孙子,我昨晚没回家,早上就给我打电话来了。”
彭长宜笑了一下,从他的口气中听得出,刚才分明不是跟孙子在说话,就说道:“您真幸福,天伦之乐。”
“呵呵。”邬友福高兴地笑了,脸上更加显得有光韵,有神采。
彭长宜站起身,说道:“你赶紧喝汤吧,我不打扰了,我还没去我办公室呢。”彭长宜特地强调了一下自己是直接到他这儿来的。
邬友福笑着站起来,他非常满意彭长宜这样做,就起身把他送到了门口。
彭长宜刚才就让老顾把车开回去了,自己从小门洞走了过去。他不知道徐德强为什么不走这个门洞,是因为进这个门洞时要低下头吗?低头怎么了,低头就能说明你向某种势力屈服了吗?不能。彭长宜忘记是看了谁写的一篇回忆录,说当年**赴重庆谈判,他下了飞机,就看到许多被国民党收买来的人高呼“蒋主席万岁”,向**示威,向他示威。据说他当时急中生智,也跟着诙谐幽默地喊了一声:蒋主席万岁。喊了又怎么样,照样把你赶到台湾去!在当时那个险象环生、步步惊心的时刻,喊了你万岁,就能说明是屈服于你吗?不能,只能说是智者的权宜之计。既然是怀着诚意来谈判,就要顺应某种形势,但在原则问题上丝毫不让步,这才是政治的大智慧,而不去计较许多小节。
他从门洞走出来时,就看见齐祥、小庞和老顾站在门口说话,看见他来了,小庞往前走了一步,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和手包,齐祥就跟着彭长宜上了楼。
来到办公室后,齐祥坐下,说道:“您头走时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顺利吗?”
齐祥笑着说:“往出送钱还有不顺利的?”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清单,这上面列着捐款的单位和数目。还有接受捐赠的单位和个人的签字,红手印等。
原来,彭长宜头走的时候,交给了齐祥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处理沈芳收的那些现金和礼物。
这个问题的确难住了彭长宜,他之所以这么久才处理这件事,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所谓的好办法就是既保全了送礼人的面子,也不使自己被动,还要把送礼人对自己的怨恨和不解降到最低限度。
他先后想过好几个方案,开始想大义凛然地退还礼物,但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就会和这里的各种势力结怨,也有些不近人情,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也给别人留后路;后来又想把现金上缴财政,像在亢州时樊文良那样,不公布送礼人的名字,但这样仍然不好,因为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更不了解邬友福是怎么对待送礼的,自己刚来就这样做显得有些另类不说,还有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嫌疑;他后来想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捐出去,捐给学校或者是在矿难中失去亲人的家属,这样做也不好,等于强暴了这些人,尽管保住了他们的脸面,但是他们心理仍然会不痛快。
通过上周下基层巡视这一圈后,他感到,三源的农村太穷了,两大问题显而易见,一个是山区的吃水问题,一个是教育问题,解决根本问题就是需要钱。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采用最后一种想法,因为没有一种办法是两全其美的,就冲夜玫在梁岗的晚上,理直气壮地问自己“回家着吗”,就说明他们低估了自己,小瞧了自己。利用年底这个契机,以这些送礼人的名义,把收到的现金,捐给自己走过的几个乡镇的学校,把收的那些营养品保健品什么的捐给了县城一个敬老院。在被捐赠者中,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捐给一例与矿难有关的家庭,他不想涉及矿难这件事。
在他走后的这几天中,齐祥和小庞秘密地做了这件事。
彭长宜说:“老齐,辛苦了,谢谢。”
齐祥说:“彭县长,您别这样说,我很乐意去做这件事,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我的思想也得到了升华。”
彭长宜赶紧摆手,说道:“老齐啊,别给我戴高帽子好不,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说真的,谁不爱钱呀?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还不就是那一个字吗?我没有那么高尚,真的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该要,要了不该要的东西我会心里不踏实。”
齐祥佩服地点点头,说道:“您是我十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拒收礼物的人。我不是说我们这里的人都贪得无厌,但的确是条件有限,有的时候,干部也是人,他也需要养家糊口过日子。”
彭长宜笑了,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说了,我不是不爱财的那个人,可能比你们任何人都爱财,但是我知道不该要的你要了,等待你的就是灾难,我还年轻,还想多干几年,我可不想栽在这不义之财上。多干几年,国家还给我发工资呢,如果我进去了,被双开不说,连工资都没地方去拿了。”
彭长宜的话说得齐祥笑了起来,说道:“您真是个实在人,竟说实在话。”
彭长宜也笑了,他说:“你跟我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现在怎么说自己好也没有用。”
过了两天,陆续就有感谢信送到了捐款人的手里,有的被捐赠的单位还把感谢信寄到了报社和电视台,一时间,夜玫等人尊师重教和敬老爱幼的光辉形象和事迹就上了电视和报纸。
这天,彭长宜刚上班,土地局局长葛兆国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他进门后就煞有介事地说道:“彭县长,我来跟你汇报汇报工作,你也知道,前段时间那起事故,搞得我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跟找你汇报,现在逐渐平息了,我也腾出功夫来了。”彭长宜一看,赶忙从皮椅上站起,跟他握手,并亲自给他沏茶倒水,然后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来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走进自己办公室的科局长。除去开会听的汇报外,还从来都没人主动登门跟他汇报工作。不过他到不急,他非常沉得住气,来就算着,不来就拉倒,反正他彭长宜心里有数就是了。他听了葛兆国的话后就心想,还是你们坐不住了,终于来了。他暗暗得意,自己退礼那事做对了
第80章羚羊姑娘来访
[第5章 第四卷精工仕途乘青云]
第80节
葛兆国打量着这个谦逊、低调但却极其会做事的年轻的县长,不无敬佩地说道:“彭县长啊,你视察这一圈下来很有收获啊,我们许多企业家追随着你的脚步做善事,另外我还听说龙泉乡那几个村子的吃水问题也解决了。”
彭长宜满脸堆起笑,说道:“呵呵,葛局过奖,企业家向来都有做善事的传统,再说了年底也到了,正是访贫问苦时期,即便我不去这些地方,他们也照样会去的。龙泉乡那几个村子吃水的问题,还要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现在地冻无法施工。”
葛兆国笑着说:“总而言之还是你县长魅力大啊,这些问题前几任县长也都知道,就是他们热衷于权斗,不干正事,不干具体事,所以这个问题一直都没解决,还是你真心为三源百姓做事啊!”
“呵呵,我跟他们是老关系了,还得说他们热心做这事,如果不热心,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不顶事,毕竟是求人的事吗?”彭长宜客观地说。
“你总是这么谦虚,这一点我太赞赏了。”
他们互相吹捧了一会后,葛兆国才把土地局近来的工作简要地跟彭长宜汇报了一番,尽管这些情况彭长宜已经掌握,但还是装出十分认真的样子听他说,当说到矿山整顿工作时彭长宜说:
“葛局,我刚来,说真的,对矿山工作一点都不懂,既然这块工作你管着,那你就替我管好。说真的,我不懂,那天翟书记带我来,就把我放到矿上了,我发现我都没法跟矿工们交流,他们说的术语我都不懂。这块工作全权交给你办,按上级的要求去做,把工作做好做细,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话,我全力支持。”
葛兆国愣了一下,谁都知道矿山工作是县里的一块肥肉,县领导们都想插手矿山的事,不说别的,就是下去检查工作也没有空着手回来过,这个彭长宜显然跟别人不一样,这让葛兆国提高了警惕,常言说得好,贪心的领导最好对付,不贪心的领导最难对付,他低调退礼,而且对矿山的工作不热心,这就让他有些看不透,也让他多了几分的小心。
彭长宜岂能不知他心里的疑问,他牢记着部长的嘱咐,尽量不插手矿山的事,唯恐到时陷在里面出不来。他不想烧谁的火,也不想断谁的财路,他只想为老百姓干点事,就像他说得那样,哪怕事不大,只要老百姓得实惠就行。尽管自己贵为县长,但是在县领导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在众多的科局长中,他的年龄也不大,凭自己这样一个年纪,尊敬比他大的人哪怕级别不如他的人,他不认为是低人一等,反而给了自己更加从容的进退空间。不是软弱可欺,只是出于战略战术的考虑,他绝不会是像徐德强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会像周林那样,锋芒毕露。他表面上可以做到不干预、甚至不插手,但是有必须搬掉的石头也毫不客气,更不会心慈手软。想到这里,他又给葛兆国满上一杯水。
年轻的县长给了葛兆国以充分的尊敬,这让他心里十分的舒坦。
彭长宜坐下后又说道:“尽管我不懂得矿山管理工作,但是我在亢州的时候清理过小炼油,当时看到的文件是像咱们这些小煤矿、小铁矿什么的,应该都在清理范围之内吧?”
葛兆国说:“你说得没错,这两年国家整顿的力度很大,咱们也都做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工作,比如兼并、整合,把这些资源集中到有资金实力和改造实力的大户手里,成立股份制企业,但还是有偷采盗采的现象,那么大的山,他们随便凿个洞就开挖,咱们执法人员严重不足,根本管不过来,有的矿挖着挖着塌了咱们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你又能怎么样?罚钱吗?他本身就穷得叮当响,好多都是几个人凑点钱就开矿,尽管这种现象不能一下子消除,但咱们还是做了许多工作,这种乱采乱挖现象明显减少了。”
彭长宜听着,显然是在跟他摆困难找理由,他就说道:“对于上级明文禁止的东西,我们还是要坚决取缔清理,加大执法力度,绝不能再出事了。这一块你费点心,认真琢磨琢磨,拿出个治理整顿方案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总会要有所动作吧。”
葛兆国点点头,说:“我来就是有这个意思,现在,所有的矿无论是铁矿、煤矿还是铜矿,都已经停工整顿,就是有合法证件的矿,也没有开工,都在整顿过程中。我们到是有个初步方案,回去再完善完善,尽快报给你。”
说来也怪,葛兆国上午汇报完工作走了以后,下午建设局的局长就来了,紧跟着规划局、环保局的局长也都来了,陆陆续续这些科局长们还有一些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就开始登门汇报工作了。彭长宜由此看出,葛兆国在所有的科局委办中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不去找新县长汇报工作,谁都不来,看见他来了,大家就跟风而至。
彭长宜倒无所谓,汇报就认真倾听,不来汇报的他也不强求,本想着走了几个乡镇后,再接着走走有代表性的县直单位,这时,锦安组织部派他去省委党校去参加县长培训班的学习,为期二十天,学习结束后正好到了年底。
接到通知后,他请示邬友福,问自己去省委党校学习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没有?邬友福说:“学习就安心学习吧,眼下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要办。”
彭长宜利用头走的这三四天的时间里,又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几个局单位,这天早上刚上班,他准备处理一下单位的事后就回家,从家里去省城。他跟齐祥交代了一下事情,前几天就让他搜集了一些三源县的有关材料,人文故事等,还让他准备一些土特产,他准备拜访一下叶天扬和靳老师,还有自己准备走访的一些部门,尽管邬友福说没有事情要办,但是他还是要走自己的路。
齐祥就下去安排去了,彭长宜坐在皮椅上,冲着前面的大照片正在发呆,这时门被推开了,小庞领着一个姑娘进来了,彭长宜一见那对羚羊般的大眼睛,他就笑了,是云中小学的小窦老师。
小窦老师今天穿的比较时髦,大红色的修身呢子外套,黑色的宽腿裤,黑色的高跟鞋,头上的马尾辫也变成了披肩发。整个人的装束焕然一新,与学校见到的那个青春活泼的小老师判若两人,眼前的她平添了几分靓丽和妩媚。
小窦进来后就向彭长宜问好,彭长宜笑着说:“你驾着云下来的?”
听他这么说,小窦乐得合不拢嘴,她说:“没想到县长您还这么幽默。”
小庞给小窦倒了一杯水,彭长宜伸手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过了一会,小庞从他的屋里端过来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就出去了。
小窦显得比那天有些紧张,她看了彭长宜一眼,就开始四处看,她看到了那张充满希望的麦苗的照片,扭头端详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