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这才发现,他这边的窗台上,早就换了一盆盆栽月季,已经有一高一低两个花亭秀出,各顶着一大一小两个花苞,其中那个高一点的花苞,已经裂开一条小缝,露出了淡粉色的的花瓣,估计明后天就会完全绽放。
月季是北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卉了,但是眼前这盆含苞待放的月季,不知为什么就吸引了彭长宜的目光。
自从丁一来了之后,总是喜欢在办公室摆点绿色植物或者盆栽花卉等,不仅美化了办公室,还让人赏心悦目,在工作之余有了养眼的东西。
由月季花想到了丁一,在眼前纷繁复杂的环境中,彭长宜的内心就如一股清风吹过。
也许,他今天到单位来,也是为了能见上丁一吧,毕竟明天自己就要去学习了,想到自己的两次道歉,丁一都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彭长宜内心就不舒服。
这里离六楼只隔了中间两个楼层,但是对彭长宜来说,即便再想,他也是不能上去的。这是他的底线。
这时,门在他的背后轻轻打开,想曹操曹操就到。他一阵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没有立刻回头。
丁一是拎着一壶开水进来的,她想科长晚上可能会来学习,自己昨天把暖水瓶拿走了,晚上他会没水喝。
没想到,刚一开门,就看见科长背对着门口,倒背手站在窗前沉思,她本想退回去,但那样做又觉得不够大方和磊落,就悄悄的将暖水瓶放到桌下,惦着脚尖就往出走。
“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彭长宜仍然面向窗外站着。
丁一很奇怪,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怎么就知道是自己。就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彭长宜这才回过身,笑着说:“别忘了我有特异功能,专会听脚步声。”
丁一想起第一天见到科长时,他就在屋里准确的听出了部长的脚步声,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彭长宜坐回自己桌前,说道:“怎么,话都不愿跟我说了,我是怪物吗?”
话说出后,彭长宜的眼里就有了一抹痛楚,他不由的皱了下眉,定定的看着丁一。
听他这么说,丁一心里也很不好受,但自己又不知说什么好,慢慢的垂下了眼睫毛。
彭长宜心里一动,但是他克制着自己,故意轻松地说道:“丁一,那天我的确考虑欠周,让你在家人面前丢了面子,我……”
“是我不好,我考虑的欠周,拿自己不当外人,其实我那样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因为在这里,我得到了科长和同事们的照顾,也想着能为科长做点什么,没想到表达方式有误,让科长误会了我的意思,科长,我不想在亢州闹出什么故事来,还请您多理解,多帮助。”
丁一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的了,彭长宜有些脸红,他使劲闭下眼睛,又睁开,看着丁一说道:“丁一,对不起,我让你不安了。”
丁一的心里一阵酸楚,她是喜欢科长的,也明白科长的心思,但是,就像她说得那样,她不能在亢州发生什么故事,也不能让科长受到什么影响,这是昨天晚上跟雯雯喝酒回来后她想明白的。
听他又说:“对不起”时,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从阆诸回来后,科长都跟她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有些热,她不敢抬头看他,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低下头开门走了出去。
彭长宜低着头,他没敢看丁一,是没脸看丁一,人家一个小女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故事来。
想她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的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他还这个科长还起了非分之想。那一刻,彭长宜几乎无地自容,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合适。
所以,任其丁一开门出去,任其门在她身后关上,这一切都是在他低头的时候完成的。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乱极了,羞愧极了。
他低头看着教材,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力,索性合上课本,回家了。
刚进家门,沈芳就说:“你不是在单位看书吗?怎么回来了?”
彭长宜皱了一下眉,沈芳跟他说话向来都是这种疑问句式。要不就是“怎么才回来?”“怎么不戴手套?”“怎么不多穿点?”怎么又喝酒了?”尽管是非常关心体贴的话,也会带着她特有的责问。
记得爸爸每次从地里劳动回来,妈妈从来都是轻轻的一句“回来了”,从来都不问怎么这么早这么晚的话,这让男人很有归宿感。
沈芳的疑问句式常常让彭长宜感觉在做一道数学题那样,要逼迫你要寻找问题的解,感觉特别累。
好多时候彭长宜不再用心寻找问题的解了,高兴的时候就说:“因为回家,所以才回家。”不想回答她的时候就“嗯”一声,不再解释什么。
彭长宜本来就因为心乱才回家的,可是总不能跟沈芳说自己因为什么才不看书回家的吧?那还不引爆家庭地震?
如果以往沈芳这样问他,他可能觉得习惯了,回不回答都行,但是今天心里不痛快,就没好气地说道:“我回家就是回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沈芳也没想到这么一句普通的话让彭长宜反感,本来是好心问一下,还把他问恼了,也没好气地说道:“问问你不应该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招你惹你了?”
论吵架,彭长宜向来不是对手,当着孩子他不想和她吵,就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没说你不该问,只是以后你别总是用疑问句式问,回家就是回家,没有为什么,你这样问,我还还得回到当时的情景想想为什么,我累不累?”
“你累也不是为我们娘俩累,是你围着领导转的累。”沈芳据理反驳。
“你说得没错,我是围着领导转的累了才回来,行了吧?但是我求求你,以后我进家你只需要像我妈说我爸爸那样‘回来了’,就足够了。”
“我跟她不一样,她是旧社会妇女,早就知道你们家人重男轻女。头死的时候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真是阴魂不散。”沈芳咬牙切齿地说道。
彭长宜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就是跟家里串通好了报复我,给我难堪。”
“怎么串通好了报复你?”彭长宜紧皱眉头。
“你说哪?你跟家里串通好,利用封建迷信那一套,让我跪下哭妈,还不是因为我没叫过她妈?回来越想我越受不得。”沈芳红脸白赤地说道。
彭长宜凌起眉头,尽量平静地说道:“她做了你婆婆,你做了她儿媳妇,头死的时候叫声妈怎么了,还在这儿抱屈啊?”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才跟他们串通好了欺负我。”沈芳可能是真的感到了委屈,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了泪光,她继续说道:“等下次再回家烧纸,我就跟她念叨念叨,就说你儿子给你报仇了,别再阴魂不散了。”
彭长宜气的脸都白了,他腾的站起来,眉宇间透出一股少有的戾气,低哑着嗓门,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沈芳抹了一下眼泪,说道:“说就说,难不成你还敢打我,阴魂不散,怎么了……”
“啪——”彭长宜一巴掌打在了沈芳的右脸上,沈芳白白的脸上立刻出现红色的掌印。
“哇——”一旁的娜娜吓的大哭一声,抱住了妈妈,还不时回头看着爸爸。
沈芳没有还击,而是捂着脸哭了,她抽泣说道:“彭长宜,你敢打我?你个没良心的,想想你当初穷小子一个,连毛条裤都穿不起,是我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觉着了不起了,长本事了,就敢跟我扎刺儿了,我,我不跟你过了。”说着,就把女儿扒拉到一边,起身拿起包就要走。
女儿抱着她的腿,哭着不让她走。
彭长宜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椅上,气的他浑身哆嗦,茶几上的杯子盖没有盖严,由于他的哆嗦而颤动着。
沈芳哭着,偷眼看了彭长宜一眼,见彭长宜没有拦自己的意思,就使劲把女儿推到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妈妈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你找他去吧,让他管你饭吃。”说着,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娜娜哭着就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