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笑了,他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一次小窦下山进城办事,褚小强没在县城,小窦便来到彭长宜办公室,彭长宜没有让她走,中午请她在机关食堂吃的饭,席间,彭长宜问小窦,什么时候办喜事,小窦垂下眼皮说道:“不知道。”
彭长宜见小窦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就问道:“怎么了?家里遇到阻力了?”
小窦说:“没有,我父母把选择的权力给了我自己,他们只把政治关,是姐姐,姐姐不同意我找小警察。”
“哦?”彭长宜想起了小窦的姐姐小玉,那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那年在深圳藏品拍卖会上,彭长宜差点没和她吵起来。彭长宜不解地问道:“你姐姐为什么不同意你找小……警察?”
小窦委屈地撅着嘴,说道:“她以为小强是别有用心追的我,其实小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他追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的家世,后来又因为他爸爸的问题,小强一度疏远了我,唯恐给我脸色抹黑呢。”
这个情况彭长宜知道,褚文因为葛兆国的事,后来也是有些问题被查出来了,尽管这些问题有的很严重,但在处理上,的确是考虑到了褚小强的因素,所以,在后来重新调整矿务局班子的时候,褚文和李勇都被免去了矿务局副局长和局长的职务,李勇另做了安排,按照去年年底出台的干部任免新的规定,褚文没被安排新的职务,目前赋闲在家,工资照开。
褚小强曾经因为父亲的一些问题,担心自己有攀高枝嫌疑,曾经一度疏远了小窦,这让热恋着他的小窦很是伤心,几次给彭长宜打电话告小强的状。后来还是彭长宜出面,消除了小强的自卑心理,他曾经跟小强说:“小窦是个好姑娘,不要因为她的家庭而错过这么一位难得的伴侣。”他们俩后来和好如初,彭长宜知道,这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主要是两颗年轻的心早已经相依相恋,难舍难分了,自己只是从中调解一下。
彭长宜见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就想告退,把时间留给他们,恰在这时,彭长宜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吴冠奇的,暂时挂断电话,同时站了起来,跟小强说道:“小强,你陪爷爷坐会,我还有点事,你不要离开了,一会陪爷爷好好喝两杯。”
小强连忙站起来,点点头。
彭长宜走到窦老跟前,握了一下窦老的手说:“让两个年轻人先陪陪您,我回趟办公室有点事。”
窦老笑了,向他一挥手,说道:“赶紧去忙。”
彭长宜又跟小窦挥挥手,走出三源宾馆的高间,边上车边给吴冠奇回了电话。
吴冠奇说道:“领导,客人都走了吗?”
彭长宜说:“有的走了,有的还没走?”
“锦安的大官都走了,你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过来吧,我这里在烧烤。”
彭长宜说:“不行啊,北京的窦老还没走。”
“我知道窦老没走,也可能老人家需要享受天伦之乐,不需要你陪呢?”吴冠奇说道。
彭长宜知道吴冠奇现在有内线给他通风报信,就说道:“你行啊,连这情况都摸清了?看来,我们财政给你白养了一个谍报人员呀。”
吴冠奇“哈哈”大笑,说道:“你什么时候不想养了说话,我马上就聘过来,高薪,比你县委书记薪水还会高。”
“别臭美了,据我所知,人家现在还没有答应你什么哪,你仍需努力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答应我,我告诉你……”吴冠奇正说得起劲,忽然就不说了,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呵呵,你要是能过来就尽量过来,你们县上的事情忙得也快差不多了,我的事情你也该操心操心了,产业园上的有些事也该磨叨磨叨了,我也有些想法想跟书记汇报一下呢。”
彭长宜乐了,他知道吴冠奇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定是“警察”走到了他身边,他不敢说大话诳话了,就跟吴冠奇说:“好的,正好我也有想法想跟你说说,但现在不行,我要先会宿舍,放平休息一会,脚后跟都疼了。”说完,也不等吴冠奇接话,就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彭长宜来到里面的床上,脱掉鞋子,把自己放平在床上,用枕头把双脚垫起,脑袋直接枕在床上,这样才舒服了许多。最近,他的脖子有些难受,每天夜里都不在枕着枕头睡觉了,而是这样平躺,很快,他便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自从开春到现在,他还没有一天清闲的时候,好在累是累,总归最初想办的事情和年初计划的工作目标在一件一件减少,前几天,吴冠奇农业高新技术产业园区项目已经被批为省级农业产业园区,这个园区将会建成科技、教学、会议、旅游、休闲、度假、娱乐、服务于一身的现代化生态农庄,而且,在报审期间,彭长宜早就提前下手,命有关部门,提前做好规划、征地等一切准备工作,等批文下来的时候,园区建设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这是他主政三源以来应该说是最大的功绩,他有点暗暗自喜,但是,真要把这个园区建成省级标准、具有标杆示范作用的集群式的园区,靠吴冠奇的力量的确完成不了这个项目。所以,由政府出面,先后两次去北京、天津、省城等大城市去招商,彭长宜甚至亲自跟着去北京招商,居然招来三家新兴电子科技项目。
由于这三个电子科技项目和最初报审的园区定位有些偏离,吴冠奇显得有些犹豫,但彭长宜果断拍板,他说:“剜到篮里就是菜!对于饥肠辘辘的孩子来说,有奶就是娘,先招来再说。”吴冠奇说:“如果那样的话,你给我的那点土地就不够了。”彭长宜哈哈大笑,说道:“你还怕我喂不饱你吗?”
三源,进入了有史以来最有生气最有朝气的快速发展的时代,但是,与三源目前大好形势不和谐的就是各个职能单位的办事效率低下,拖沓。最近,彭长宜深入驻三源的各个企业,开展调研活动,聪明的单位领导嗅到了县委的政治空气,就提前敲打本单位的职工,嗅觉不灵敏、反应迟钝的单位,还在一如既往,我行我素,所以,彭长宜决心对上次干部调整过程中的死角动手术。这几天之所以没有做这项工作,就是想等博物馆剪彩过后再进行。
彭长宜现在有个习惯,就是部长教导的那样,做任何一项工作,都有具备三方面的条件,首先要明确针对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第二是要有足够的理论依据;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上级领导的支持。后一项是最主要的,如果没有后一项做保底,那么就不要做,即便是你想做的事情再积极、再合乎民意,也要放弃,因为如果你得不到上级领导的支持,就如同打了一场没有后援的战役,其中暗含的政治风险是巨大的,即便你取得战役的胜利,最后也有可能败在这场战役上。
这是部长多年来的从政经验,也是彭长宜来到三源后屡试屡验的三**宝。
彭长宜准备等窦老走后,就去锦安,单独跟翟炳德汇报。只是此刻的他,的确是太累了,以至于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不知道……
彭长宜准备等窦老走后,就去锦安,单独跟翟炳德汇报。只是此刻的他,的确是太累了,以至于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他都不知道……
进来的人是齐祥。齐祥的后面跟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农。
齐祥悄悄地推开他宿舍的门,见彭长宜正在打呼噜,就又悄悄地退了出来。他小声跟那个人说道:“走吧,彭书记太累了,让他歇会吧,你没瞧他连饭都不吃了?”
那个人嗫嚅着说:“俺好不容易来一趟,好不容易见着彭书记了,要不我就等会吧。”
齐祥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你把那信留给我,我给你转交不就得了?要不你给你闺女,让她给你转交。”
那个人听他提到自己的闺女,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说道:“别跟我提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我现在想起她了来气!”
齐祥一听就笑了,说道:“您先坐下,我给您沏杯水,您也好好考虑一下,您这样做,会不会给闺女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什么不好的影响,她怎么就不怕给我带来不好的影响?让我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原来,吴冠奇的新型农业产业全区的第一期工程高尔夫球场,先后涉及到周边附近三个村子的丘陵地带,其中就有羿楠村子的一部分山地,尽管那里大部分都是靠天吃饭,有的时候连籽种都收不回来,但是农民对土地的珍惜是与生俱来的,尤其的耕地极少的山区农民。尽管吴冠奇给出了全省山地最高标准的赔偿,但是有些人仍然不满足,加上他们听说羿楠正在和这个开发商搞对象,一时间舆论满天,村里的人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有的人认为羿楠帮助外人在从他们口里夺食,也有的人觉得失去这点可怜的薄地,心里没底。
吴冠奇早在年初就已经承诺,凡是失去土地的人们,都将优先享受到园区招工政策的照顾。但是,对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土地,是他们唯一赖以生存的保证。所以,个别人便把对这件事的不满情绪发泄到羿楠的父母和家人的身上。
羿楠的父母就是村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尤其是他的父亲,一辈子耿耿直直,突然被人指着鼻子说“你到底占了多大便宜?你闺女跟人家搞对象,能不捞好处吗?”,老人有些脸挂不住,多次跟羿楠说“如果你没有和吴冠奇搞对象就罢了,如果跟他搞对象就趁早吹了,好像咱们家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让全村人指着鼻子骂。”
羿楠对这个问题倒不是太在意,无论她和吴冠奇“吹”与“不吹”,老百姓都会认为自己是最吃亏的那个人,何况,自己和吴冠奇还没真正进入到乡亲们说的“搞对象”阶段。
通过一系列的开会讨论、沟通,人们基本都同意签合同,对土地的珍惜归珍惜,真要是有了另外的谋生职业,卸掉土地的拖累,从此过上上班人的生活,也是这里的人们所强烈向往的。
可是,当许多村民都签了土地租赁合同的时候,羿楠的父亲却死活不同意签合同,并且还写给县委写了一封信,状告村支部村委会,说他们把土地贱卖给了开发商。
当羿楠父亲拿着信找到县政府的信访办,这天正好是齐祥值班。自从彭长宜主政三源后,加强了信访工作,规定县委常委每人每月必须有两个工作日到信访办值班,零距离受理群众来访,面对面听取群众的意愿和诉求,当场解决来访群众反映的问题,让上访群众释怀而归。
这天,是齐祥负责接待来访群众,当羿楠坐到齐祥的对面,拿出一封信交给齐祥的时候,齐祥看完信访材料后,才知道他坚决反对农业园区占地,并且表示,自己的土地绝不租给对方。
齐祥笑着问道:“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羿楠父亲倔强地说道:“上面都写着呢?”
齐祥又反复看了一遍,说道:“上面只写着‘我强烈反对农业园区占用我村的土地,我的土地坚决不出租给园区,更不会占他们的便宜’,这不能算做理由吧?”
羿楠父亲梗着脖子说道:“反对就是理由。”
齐祥听得出来,这个人有很大的情绪,似乎这情绪不光来自占地本身,他就让工作人员给老汉倒了一杯水,说道:“你们羿家庄有多少人姓羿?”
老汉说:“大概有一半的人家姓羿。”
“羿楠您认识吗?”
老汉一听他提到了自己的闺女,脸就有些微微泛红,半天才说道:“是俺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