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又写了一篇材料,交了上去,苏星晖还是大摇其头,又划掉了一大半,继续让他修改。
倒是翁景曜看不过去,他知道董子骞是郑红的儿子,所以便拿了一本公文写作大全给董子骞参考,而且他也亲自点拨了董子骞一下,董子骞便又改了一次。
这一次他改的文章让苏星晖稍稍满意了一些,只划掉了一半,又打回去让董子骞修改了。
修改了三次,这一天的下班时间便到了,董子骞第三次还没改完,他只能用一个u盘把文章拷了回去,准备在家里改。
郑红问董子骞今天一天情况怎么样,董子骞愤愤不平的说,苏市长完全是在刁难他。
郑红好奇的问苏星晖怎么刁难他了,董子骞说他的文章写得好好的,可是苏星晖却几次打回来让他重写,这不是故意刁难他是什么?
郑红便让董子骞把他写过的几稿都拿给她看一下,董子骞便把那几稿都拿给了郑红看,郑红和董仲夫一起看了起来,看完之后,郑红说:“子骞,我觉得苏市长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你这确实得改,而且得大改,你这完全就不是公文写作,你以为是写散文呢?”
董子骞不服气的说:“难道公文写作就一定要那么呆板吗?加一些文采不行吗?如果都那样写的话,那这公文还有什么看头?”
郑红道:“儿子,你可不要小看了公文,公文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准确、客观,能够最客观的描述出一件事情,让所有人能够看得懂,这就是最好的公文了,你这篇文章太过于卖弄辞藻,很多词语和句子都是毫无必要的,如果你能够写得跟《滕王阁序》一样好也就罢了,可是问题是你还达不到啊!”
董子骞还是不服气,他说:“这公文写作不适合我,我看我还是到一家大的媒体去实习好了,我更喜欢写一些有创造性的文章。”
董仲夫道:“子骞,我看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以为公文就这么简单?你以为苏市长就写不出你那样的文章,我跟你说,苏市长文章写得比你有文采多了。”
董子骞不相信,董仲夫找出了几张报纸和内参,这都是燕北省的报纸和内参,上面登载着几篇苏星晖写的文章,这些文章写的是苏星晖在工作当中的一些经验和体会,是应这些报纸和内参的约稿而写的。
这些文章由于不是公文,所以苏星晖也是写得文采飞扬,汪洋恣肆,让董子骞都是大跌眼镜,他说:“这几篇文章真的是苏市长写的?”
郑红道:“这还有假?这还是苏市长这几年在燕北省发表的,他是江城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是有名的才子,在中央的报纸和内参上都不知道发表过多少文章,他还在发改委政研室工作过,那个时候他写的理论文章多了去了,我们都看了不少的。”
董仲夫道:“子骞,我们让你跟着苏市长,是想让你跟着他多学一些东西,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苏市长真的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你跟着他,以后前途无量的。”
郑红道:“是啊,子骞,苏市长真的很厉害,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他让你写公文,也是非常正确的做法,年轻人刚进机关,就要从写公文开始,不要小看了公文,好的公文,遣词造句都非常讲究,非常准确,对事物的描述是言简意赅,让谁都能看得懂,不产生歧义,这是非常难的。”
听父母说得玄乎,董子骞虽然心里还是有一些不相信,但是也只能点头道:“那好吧,我再写一稿,明天再交给苏市长去。”
听到董子骞这么说,郑红夫妇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你有什么可卖弄的?
第二天,董子骞一上班就把自己昨天晚上精心打磨的那篇公文交给了翁景曜,他觉得自己这一篇公文怎么着也得过关了,因为他是按照那本公文写作大全的要求,加上母亲说的那些话,精心写出来的。
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翁景曜便拿着那篇公文又来了,放到了董子骞的办公桌上,说是苏市长说还要改。
董子骞拿过公文一看,上面又被苏星晖用笔划掉了两三段,其它地方也用笔划去了一些句子和词语,这都是需要修改的地方。
董子骞一下子就火了,他拿起那篇公文就往外走去,翁景曜看他气冲冲的样子,心道不好,连忙追了上去,不过董子骞身材高大,现在又在气头上,脚下生风,翁景曜追也追不上,他喊小董,董子骞也不理他。
市政府办公室跟苏星晖的办公室离得不远,也就十几米,转眼间,董子骞就来到了苏星晖的办公室门前,敲起门来。
翁景曜见此情形,他也只能停下了脚步。
苏星晖的办公室门开了,丁庆勇出现在了门后面,他看到董子骞,问道:“小董,你有什么事情吗?”
董子骞气呼呼的说:“我找苏市长有点事情。”
丁庆勇见他情绪不对,眉头一皱道:“苏市长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你,等会儿再通知你吧。”
董子骞还准备说什么,便听办公室里苏星晖说:“是董子骞吗?进来吧。”
丁庆勇只能是让董子骞进去了,苏星晖道:“庆勇,你先去吧,这份材料先放在我这里。”
丁庆勇点了点头,出去了。
董子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苏星晖的办公室里,看着微笑的苏星晖,他感觉自己的火有一些发不出来了。
苏星晖微笑着问道:“董子骞,有什么事情吗?”
董子骞起身将自己写的那份公文放到了苏星晖的面前说:“苏市长,我就是想请问一下,这份公文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被一再的打回来让我重写?”
苏星晖靠在了椅背上说:“哪里有问题,我不是都给你划了吗?你按照公文写作的要求来改就行了。”
董子骞道:“可是我不明白到底该怎么改才能让你满意。”
苏星晖笑了,现在的董子骞,让他看到了前世的他刚刚上班的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恃才傲物,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服,可是后来残酷的现实让他碰得头破血流。
苏星晖收起了笑容道:“董子骞,你要明白,我让你写材料,并不是等着你这份材料用,你要虚心向其他老同志求教,这是给你的一个机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机会的,你自己不虚心求教,反而来质问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态度有问题?你是不是不需要这个机会?”
苏星晖的话一下子把董子骞镇住了,董子骞确实心里有一些看不上这个机会,在他看来,他这样的京师大的学生,不管在哪个大城市都能够找到上好的工作机会,又何必回到嶙山这样一个小地方来?
董子骞梦想的工作是在外企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而不是在政府机关,这也是这个年代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们共同的想法,真正愿意到政府机关工作的尖子生并不多。
董子骞的父母虽然都是体制内的高官,可是他觉得他们的生活并不那么如意,甚至有一些蝇营狗苟,比如对着苏星晖这个才三十多岁的市长,他们都有一些低声下气的,这有什么意思?
董子骞觉得苏星晖三十多岁能够当上市长,凭借的肯定是他的岳父的力量,虽然他的政绩很好,那也一定是因为他的背景强,所以才能给他拉来那么多投资商,算不了什么,董子骞真心看不上这样的机会。
不过,苏星晖的这番话,确实把董子骞给镇住了,苏星晖现在的气势何等惊人,他板着脸说的这番话,不是初出茅庐的董子骞能够抵挡得住的。
但是董子骞还是觉得苏星晖的这番话没什么道理,他有一些不以为然,他要向办公室里那些老同志学习?那些人值得他学习吗?
那些老秘书们,一个个戴着跟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手指和牙齿被烟熏得焦黄,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跟鬼似的,一问起学历来,不少人都是高中毕业,有些人甚至是初中毕业,只有几个年轻一点的是大学毕业,学校的牌子还没有京师大硬,董子骞真心瞧不上他们。
就以他们的学历,能教自己写文章?
倒是这位苏市长写的文章还不错,不愧是江城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董子骞虽然狂傲,可是昨天晚上他看了苏星晖的文章,还是在心底里佩服这一点,他倒不是说瞎话的人。
看着董子骞一脸的不服,苏星晖道:“你是不是不服气?那好,这里有几份办公室的老秘书们写的材料,你看一下就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了。”
苏星晖随意的拿了几份材料,扔给了董子骞,让他看。
董子骞看起那几份材料来,苏星晖说:“写公文最忌卖弄,说个不好听的,你这篇材料里的那点文采,我十岁的时候就写得出来了,办公室里的老同志们,有不少都在业余时间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你有什么可卖弄的?”
“公文写作需要平实,准确,鼓励什么遏制什么,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允许怎么办和不允许怎么办,或褒或贬,或是或非,或倡或戒,或行或止,十分鲜明,而且引用的数据和事实都必须真实可靠,不能臆想,还需要具有逻辑性、简明性和规范性,不能乱来。”
“你看看别人的材料怎么写的,你再对比一下你的材料,你的材料看上去很有文采,可是这就是一种卖弄,而且这里面列举的数据和事实,你核实过吗?另外,你通篇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前后不搭调,没有逻辑可言,遣词造句也太啰嗦,格式更是不规范……”
苏星晖洋洋洒洒一大段点评,让董子骞背后的汗都冒出来了,他把自己的材料跟那些老同志的材料一对比,再听了苏星晖的点评,就能看出差距所在了,他是把自己的文章当成散文来写了,里面发表了不少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慨,现在听了苏星晖的点评,这些感慨是多么幼稚啊!
苏星晖继续说:“要是连篇公文和材料都写不好,你的学历再高又有什么用呢?我还不如用初中毕业的老同志呢,至少,他们能够给我写出高质量的公文和材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