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贵的话里,有着许多未尽之意,苏星晖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陈贤贵也不可能说出来。
在来之前,苏星晖就做过功课,从侧面了解过一些情况,彭家湾酒厂是镇里最大的企业,自然负担也就最重了,国家规定的利税本来就重,镇政府和镇里的一些单位还经常找酒厂伸手,一些他们不方便列支的开支,都找酒厂列支,每年光这方面的费用就不少。
而且,酒厂前面几任厂长在任期结束之后,家里都盖了楼房,这就是所谓的穷庙富方丈的现象了吧,其中有一任厂长就是现在的常务副镇长杨华凯。
陈贤贵来当这个厂长,也是未满一年,是在酒厂走了下坡路之后,他才当的这个厂长,原来,他是厂里的车间主任。
总之,在彭家湾镇这个环境下面,陈贤贵是很难扭转酒厂的颓势的。
苏星晖看到,陈贤贵一边说,刘拥军一边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着,其实苏星晖并没有吩咐他这么做,他能主动这么做,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心的,苏星晖暗暗点头。
苏星晖当着陈贤贵等人的面,也没说什么,他对陈贤贵道:“陈厂长,那你带我到车间里去看看吧。”
陈贤贵将苏星晖和刘拥军带到了车间,车间里,散发着一种浓烈的粮食蒸熟之后的香气和酒香,工人们正在进行一道道酿酒的工序,拌合、装甑、摊晾、出酒、接酒……
苏星晖还是第一次看到酿酒的过程,他好奇的看着那些在车间里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犊鼻短裤,犹如让他穿越回古代的工人用木锨有节奏的搅拌着酒醅,好奇的看着工人们将出的酒接在坛子里运到酒库。
在酒厂的地下酒库里,苏星晖看到了一种奇特的盛酒器具,那是一种用粗大的藤条编织而成的大篓子,这篓子编织得非常细密,篓子的直径达到了两米多,有一人高。
苏星晖有些惊讶的问道:“陈厂长,这种篓子也能装酒吗?不会漏?”
陈贤贵笑道:“镇长,这些篓子里都装满了酒呢,你看它漏了吗?”
苏星晖看着篓子干燥的外壁,摇了摇头。
陈贤贵道:“这东西叫酒海,是用山里产的那种长藤条编织而成的,编成之后,用鹿血、石灰把麻纸和白棉布糊在内壁上,要糊上百层,再用蛋清、蜂蜡、菜籽油等混合之后涂上再晾干,就成了酒海,装酒不漏,这一个酒海就能盛五六吨酒呢。”
苏星晖有些不可思议:“陈厂长,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太神奇了吧?”
陈贤贵道:“还有神奇的呢,这酒海装酒不漏,可是一装水就全漏了,所以只要是盛在酒海里的,那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原浆酒,而且这酒海贮存的酒,时间越长,品质越好,比起其它的容器要好得多。”
苏星晖这才明白,那天陈贤义给他喝的那酒为什么会那么好喝了,那一定是用酒海贮存过的,贮存了三十年,其品质可想而知了。
苏星晖粗略的数了一下,这酒库里的酒海至少有一百多个,每个酒海都用一种木架子固定着,这样一算下来,这一百多个酒海至少能够贮酒上千吨,如果这些都是多年陈酿的话,这也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除了这些酒海之外,酒库里还有一些酒坛子等等的盛酒器具,这些器具当然就不如这酒海神奇了。
陈贤贵又道:“咱们彭家湾酒厂的历史有一百多年了,这些酒海里历史最长的也有一百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让这些酒海都带着岁月的味道。”
苏星晖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们酒厂还是有一些老底子啊!”
陈贤贵道:“那当然了,彭家湾酒厂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嘛,总会有一些老底子的,可惜啊,这酒海制作太费时间了,一个酒海差不多要花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现在原料也越来越少,会制作这酒海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现在新酒海也越来越少了。”
苏星晖沉吟道:“有这样的底子,我想彭家湾酒厂还是能够重塑辉煌的。”
陈贤贵点头道:“我也希望能够早日看到这一天。”
苏星晖道:“陈厂长,我就先走了,你尽快把酒厂的现状和你们振兴酒厂的方案写一个报告,写好之后交给我。”
陈贤贵点头答应了,然后便将苏星晖和刘拥军送上了车。
苏星晖把车开出了酒厂大门,他笑着问刘拥军道:“刚才你把陈厂长说的都记下来了?”
刘拥军点头道:“对,我都记下来了。”
苏星晖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有心人啊,你有这种细心,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刘拥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记性不太好,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苏星晖赞赏的点了点头,再没说话。
接下来,两人又先后去了食品厂、瓷厂、家具厂等几个企业,对这几个企业进行了一番调研,这几个企业原来也都是挺红火的企业,可是现在也都不同程度的陷入了困境。
这些企业陷入困境的原因当然是多种多样的,不过总也不外乎陈贤贵说的成本上涨和销量下降的这两个因素。
看到这些企业的现状,苏星晖也是皱起了眉头,这些企业都是国有企业或者集体企业,包袱重,设备工艺都日渐落后,想要扭转这样的困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看完了这些企业,苏星晖才和刘拥军回到了镇政府,这些企业是彭家湾镇最主要的GDP和利税来源,想要让彭家湾镇的经济发展起来,这几个企业必须要走出困境,这个问题,苏星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第298章第两百九十九章 小湖村
县公安局的动作很快,两天之后,一纸调令将彭家湾镇派出所现任所长杨新华、副所长胡兵双双调回县局,另有任用,吴军担任了彭家湾镇派出所所长,而彭强担任了副所长。
所有人都看得到,杨新华被调走的那一天,他有些失魂落魄的,不过调令已下,结果已经不可更改,他也只能跟吴军办理了交接手续,到县局报到去了。
彭强到彭家湾来报到的当天晚上,苏星晖和他单独在超超酒家吃了一顿饭,算是为他接风了。
跟苏星晖对面而坐,彭强有些腼腆,他当然知道,自己能够来彭家湾镇当这个派出所副所长,是苏星晖为他说话的结果,他当然也不希望当一辈子司机,能够有这个机会,他很感激苏星晖。
彭强举起酒杯道:“苏镇长,我敬你一杯,算是谢谢你了!”
苏星晖举杯跟他喝了一杯道:“你先别谢我,你来当这个副所长,未必是好事。”
彭强不是笨人,他当然知道苏星晖的意思,这个副所长确实未必好当。
他也知道苏星晖为什么点名让他来当这个副所长,这是因为他是彭家湾本地人,对彭家湾的情况非常熟悉,在彭家湾也有着很好的群众基础,黎承安、吴军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他能打探到,这样一来,想破案抓人都不是难事了。
不过他毕竟是彭家湾本地人,那些在逃案犯中有不少人跟他都有亲戚关系,他如果这样做的话,就等于是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说好听点叫大义灭亲,说不好听点就是六亲不认,会被彭家人戳脊梁骨的。
彭强是一个家庭观念很强的人,如果被家族所唾弃,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当了这个副所长之后,不作为的话,那样就背弃了他自己做人的原则,也辜负了苏星晖对他的期望。
彭强道:“苏镇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就放心吧,我既然来当了这个副所长,我就一定会尽我自己的全力,把这些犯罪分子都给绳之以法的。”
苏星晖道:“对不起啊,彭强,让你来当这个副所长,真的是让你难做了,我敬你一杯!”
两人又喝了一杯酒,彭强道:“苏镇长,我没什么难做的,是,那些犯罪分子里是有我的亲戚乡邻,不过,我有更多的亲戚乡邻受害不浅,都是被他们害的,所以,如果把这些人绳之以法,对更多人是一件好事。”
苏星晖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这样吧,你和黎局、吴军好好配合,你们怎么办案我不问你,我要的只是结果,我希望,能够在一个月之内取得重大突破,也就是说,在六月份,我希望彭家湾的局面能够稳定下来。”
苏星晖之所以定了一个月的期限,是因为六月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月份,六月份开始,汛期就要到来了,彭家湾镇背靠长江,每年的汛期都是非常关键的,需要全镇上下众志成城,如果局面一直无法稳定的话,那会影响防汛大局的。
另外,苏星晖对于振兴彭家湾镇的经济也有一系列的计划,如果局面迟迟稳定不下来,这些计划的实施也是会受到巨大的影响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彭强确实是一个关键人物了,苏星晖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