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小干部。”她背转身,吃吃地笑起来,羞涩地低着头,扔下我下楼去了。
我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支愣着头发呆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还不下来?”黄微微探出头来喊我,眼神却再也不敢看我,躲闪着我的眼光,“想把自己冻成冰棍是吧?”
我理了理心情,随着她下楼顶,在楼梯口,看到秃顶的黄山部长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认真地看。
我战战兢兢过去,低声给黄部长问好:“黄部长,您好。我是春山县苏西乡的党委委员,我叫陈风。”我自我介绍,在领导面前,把自己打扮得乖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来啦。”黄部长头也没抬说:“坐吧。”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黄微微挨着我在旁边坐下,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橘子,剥开递给我。
黄山部长的眼光从报纸上方射过来,不经意似的看我一眼,说:“去过你舅舅家了?”
我点头,捏着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黄微微从我手里接过橘子,掰开一瓣塞进自己嘴里,夸张地说:“好甜啊。”问她爸说:“爸,你吃一瓣吧。”
黄部长还想推辞,黄微微却不由分说扑过去,扒在她爸的肩头上,硬生生地给黄部长塞了一瓣橘子。
黄部长皱着眉头,嘴里含着橘子,爱怜地说:“你呀,还长不大。”
黄微微把头靠在她爸的身上撒娇说:“我就是长不大。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觉得你上辈子就是我爸,哪里有情人半点的样子啊。”
黄部长拍了拍女儿的头说:“傻丫头,爸就是你的保护神,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下辈子还是。”
他突然蹙起鼻子,故意使劲闻了闻,说:“你去看看你妈,今天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来客人了,不能怠慢我们微微的客人啊。”
支走了女儿,黄部长放下报纸,盯着我说:“大年初一小郭来,小黄来,不见微微像今天一样的高兴。今天初三了,你才来。”
我低声道:“黄部长,本来我打算初一也来,但怕打扰您休息。毕竟,衡岳市过年,拜年有讲究。”
他赞许地点头,说:“年轻人,想法很周到细致啊。”
我继续说:“作为一个乡干部,又没作出什么成绩来,给领导拜年就是给领导添堵,还不如先好好工作,拿出成绩再向领导汇报。”
“小陈啊,有些事,不要事事都往工作上扯。过年嘛,就是亲戚朋友间热乎热乎。忙了一年了,总得有个时间让人缓解压力,也就是联系亲情友情的事,要轻松,放开自己,工作与生活,一张一弛的事,把握好,才会好。”
黄部长的这番话几乎全部是家长里短,看不出半点组织部长的官话。
他冲厨房里喊道:“雅致啊,你出来一下。”
陈雅致局长边走边解下围裙,问道:“老黄,有事吗?”
“你去我书房,把那瓶十五年的茅台拿出来。”
陈雅致局长看了看我,笑眯眯地去了。
黄部长转头对我说:“小陈啊,今天我们爷俩喝一喝这酒。”
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感激地说:“部长,这么贵重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我怕喝了以后会放不下呢。”
“放不下就常回来喝呀,你怕我爸没酒给你喝啊。贪杯!”黄微微换了一身衣服,挨着我坐下,白了我一眼说。
第117章 陈雅致局长的暗示
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让我惶惶不安。
陈雅致指着几道海鲜说:“我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地道不地道,凑合着吃啊。”
黄微微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放在眼前端详半天,嘻嘻笑着说:“妈,我看啊,你的手艺比江洋海鲜的大厨还要高,单看颜色和香味,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嘛。”
黄山部长的兴致也空前高涨,矜持地扫了一眼桌子说:“雅致啊,要吃到你亲自做的菜,现在是件很难的事嘛。难得你今天亲自下厨,来来来,微微,给你妈倒上一杯,我们犒劳犒劳她。”
陈雅致倒是不关心他们父女的调侃,转而招呼我说:“来,小陈,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登堂入室部长家,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满桌子的菜,机械地微笑。
十五年的茅台一打开,满屋子顿时盈满了醇厚的酒香。淡黄色的酒在透明的玻璃酒杯里如薄暮的云,隐隐约约,似乎一幅山水画在眼前展开。
四个人四边分坐,老保姆坚持不肯上桌吃饭,说不能坏了规矩,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吃。我看着老保姆已经佝偻的背,看着她满头黑发中泛出来的一层银白,想起我自己的老娘,心里一酸,差点就要掉出泪来。
黄微微关注着我的举动,她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我一下,向我使个眼色,端起酒杯说:“爸妈,感谢你们带着我走路,感谢你们让我快乐的生活。这杯酒,祝爸妈永远年轻,幸福快乐。”
我酒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拿就是跟黄微微说的祝酒词一样,可我一个外人,感谢她爸妈干嘛?不拿,又没办法应付黄微微的眼色,想了想,还是拿起杯子,说我自己的话:“黄部长,陈局长,感谢您对我的关心,今后我将一定更加努力工作,回报组织对我的培养。”
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差点要吐。
黄部长夫妇笑吟吟地看着我们,点头说:“你们年轻人,路还很长,需要一步一步走。”
我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但我分明感觉到他们没把我当作外人。如果说,一个家庭能接受一个外人同桌吃饭,首先表明就是接纳,并且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我就是个外人,一个不能再外的人,与他们家人和一个人都没有过多的交往,仅仅与黄微微在一个县搞过社教,而且这个社教工作,至今我都不明白做了些什么。
喝了几杯酒,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陈雅致一直在劝我吃菜,满眉目的慈祥和爱护。惹得黄微微妒忌不满了,嚷道:“妈呀,你看你,给陈风夹那么多的菜,就不给我夹,胳膊向外拐呀。”
陈雅致含笑说道:“人家是客,你是主人。你自己的朋友,妈帮你照顾,你不来感谢我,还叫屈,真是不识好心人嘛。”
黄微微嗔怪道:“陈风,你看我妈偏心不?”
我笑着说:“陈局长是关心我这个小辈。”
陈雅致看了我一眼说:“小陈呀,你以后就叫阿姨吧。别局长长局长短的,在家里,随便点好。别叫生分了。”
我连忙诺诺答应,改口说:“阿姨。”
她高兴地答应一声,对我说:“小陈啊,你看啊,阿姨过完年后,准备上班去,你的意见呢?”
我一下子蒙了,陈局长你上班不上班关我屁事。你一个交通局副局长,位高权重,我小干部一个,而且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乡干部,能给你什么意见?
她盯着我的眼睛等我回答,我看一眼黄微微,她故意把眼睛转向一边装作没听见。我又看一眼黄部长,他沉静的面容丝毫看不出半点态度。
我只好说:“阿姨,您上班是好事。不过,黄部长更需要你的照顾啊。”
“老黄还不需要我照顾。”陈雅致显得很随意地说:“年后高速公路的工程要上马,局里的意思,由我来负责这趟子事。我本来是要推辞的,这么大年纪了,就做点轻松点的事吧。但市委的意见也是要我来担起这个责任。你看,这事如何处理比较好。”
我没敢回答,等着她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