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竹拿眼看我,我说:“难得我娘高兴,再喝一杯吧。”
娘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儿子就是乖。虽然现在是个国家干部,可在娘里的眼里啊,还是没长大。”
我说:“娘,我大了。”
娘说:“大了就该娶亲生仔啊,你哪里长大啊。”
我没想到落入娘的圈套,娘一个大家闺秀,读过私塾,文化程度比我爹高。我爹就是个典型的农民,从没进过学堂门,靠在部队学了一些字,到老了,每天捧着报纸细读,像模像样。
“你不在家,枚竹没忘记我两老口,有些重活,没她还真干不了。”娘喋喋不休,拿脚踢我爹说:“老陈,你也说几句嘛。”
我爹闷声说:“我说啥?”
“说啥?你个北方佬,你不想老陈家传宗接代啊。”
老爹有些话还是改不了北方人的口吻,他把酒杯顿在桌上说:“我北方佬怎么啦?老子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传宗接代的事,是你们老娘们的事。我说啥?”
爹的话让我笑起来。我的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斗嘴,几十年来乐之不疲。
“枚竹,你也喝一杯。我决定了,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老陈家儿媳妇了。谁敢不听,我叫他滚外边去。”老娘豪气干云,我是嘀笑皆非。
枚竹涨红了脸,拉着我娘的衣角低声求饶说:“大娘,大娘,别乱说话啊。”
娘瞪她一眼说:“我可不乱说。”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娘的拉郎配让我们都感到不自在。爹不闻不问,低头喝他的酒。
我说:“娘,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还包办婚姻?”
“这次我就包办了!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娘坚决表态。
“包办婚姻是违法的事。”我笑嘻嘻地说,拿过酒瓶子给娘再满上一杯。
我娘能喝几杯。这在她做闺女的时候就练出来的本事。
“犯什么法?难道不结婚不传宗接代就不犯法了?要我说,到了年龄不结婚的人,就是对老年人不敬,算是犯法。”娘高声大气。
我只有苦笑,我的娘是个有知识的大家闺秀,但在这个问题上,她从来不妥协,不娴静。
“可是……。”我迟疑着说:“娘,你别自说自话了。枚竹还是个孩子呀。”
我娘就去看奚枚竹,端详一会,喃喃道:“也不见得就不能嫁人嘛。你说是不?闺女。”
奚枚竹被我和我娘一唱一和,早就弄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我。
她眼睛里蒙上来一层水雾,她放下碗筷,珠泪欲滴。
她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拒绝!
我看她一眼,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睑,她的双腿紧紧地并拢着,似乎怕一丝小小的空隙都会留给他人的遐想。生女如枚竹,胜过饮甘露。
薛冰浅笑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来,金玲抱着儿子的样子显现出来,眼前的奚枚竹,她们血缘上的亲戚,难道我这一生都逃脱不开了?
老爹一句话帮我解了围,他看着我说:“小风这个年龄啊,应该考虑的是事业。男人事业为贵。”
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说:“是啊,娘,我才刚起步。”
枚竹突然站起来,扔下我们就走,娘在背后叫了几声,她没有回头。
第45章 拜访组织部长
在阿姨家里呆了一天,去付科长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我决定给郭伟打电话。
他们三个在市委党校青干班学习。党校在衡岳市城东,占地很大,有座很气派的大门,一边蹲着一头石狮子,怒张着嘴,仿佛随时要吞嗜往来的人。石狮子的存在,其实也在提醒这些出入的未来官们,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郭伟与黄奇善一起出来接我,直接就找了家小饭店,要了个包厢坐下。
郭伟现在是青干班班长,意气风发,但说话却很低调,礼贤下士般握着我的手问好。黄奇善还是一贯的不紧不慢,等到我们问候完了,才过来打着招呼。
坐了不到十分钟,黄微微来了。她现在一身纯粹的女干部打扮,剪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干练爽朗。
黄微微客气地与我打着招呼,在郭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本来紧挨着郭伟的黄奇善脸上就不好看了,故意把椅子拉得噼里啪啦。
郭伟显然明白黄奇善的动作,他不动声色把椅子拉开了一点,这样与黄微微、黄奇善的距离就保持在同等水平。
他们的动作我看在眼里,现在的格局是,黄微微居中,一边坐着黄奇善,一边坐着郭伟,我在她对面,四个人,整一桌麻将。
这次聚会我请客。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除了带来的报告,我还给每个人准备了十斤茶油,来之前我做了点功课,知道黄微微父亲喜欢老黄酒,我又带了几斤刚酿出来的新米酒。
请客的人,因为要自己掏银子,所以心里格外硬气。我呼叫老板过来,嘱咐搞几个好菜,我们大家一起喝点酒。
老板点头哈腰去了,我把茶油送给他们,他们都笑嘻嘻地接了。米酒我没拿出来,独有的一份,不能单着大家的面送,否则会让人说我两只眼睛看人。
喝酒吃菜,黄微微不喝酒,话语还是不多。间或插几句话,一桌子的气氛显得无比的融洽。
郭伟问我通电的事怎么样了,言语中暗示我,如果没有他的努力和创造机会,我的报告至今可能还躺在桌子上生尘。
郭伟的暗示我心知肚明,我端起酒杯敬他,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样子让黄奇善很不受用,他酸溜溜地说:“陈秘书啊,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爬过的,郭班长是未来的政治明星,我们这些战友啊,到时候都需要郭班长提携提携啊。”
郭伟似乎很受用,他半眯着眼睛说:“爹亲娘亲不如党的恩情亲,我们读书的目的,就是报效国家,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为人民服务下去。”
黄微微淡然一笑说:“我没这个抱负,政治累死人。”
黄奇善接过去说:“你们女人,相夫教子就好了。政治上的事,尔虞我诈的,残酷、血腥。”
郭伟不赞同他的话,说:“铁娘子撒切尔,不是个女人?古埃及艳后,不是女人?大周的武则天,不是女人?”
黄奇善说:“她们是女人中的极品,不可同日而语。”
黄微微就不肯了,嚷道:“她们是极品中的女人,我们算什么女人?”
黄奇善笑着说:“小女人。”
黄微微就作势要打他,黄奇善反而伸过脸去,似乎黄微微的佯怒正是他需要的效果。
郭伟咳了一声,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把菜递给我说:“陈秘书,你如果把苏西乡通电的事搞定了,就成了功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