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到像孟小雨这样级别的领导,实话说不简单。他们的官不算很大,排场却比当家领导还牛。没有人引荐,深堂大院的,根本觅不到他们半点踪迹。
“毕处还是有难处?”我似笑非笑地问。
老毕两大爱好我了如指掌了,而且对症下药让老毕入了我的壶。老毕偷吃的毛病我已经满足了他,他的茶欲刚才已经让他魂不守舍。
“难处倒也不是。”老毕迟疑地说:“只是我事先没给孟秘书长说你要去拜访他,如果你跟着我突然去,怕他会不高兴。”
我笑道:“毕处,这个你放心。我不跟着你一起进去,我等你离开后再进去。”
老毕犹豫着看了我一眼说:“你去找他,准备了什么没有?”
我摇着头说:“没有。”
老毕似乎显得失望,但转瞬又高兴了起来。压低声音对我说:“没准备是对的。孟秘书长最反感有人送钱给他。他这个人不缺钱,要说家当,他虽然孤家寡人一个,家当怕是我五个家当也抵不了。”
我惊异地问:“孟秘书长家里是做生意的么?”
老毕摇着头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再说,他的领导,我是个下属,怎么能去打听领导的事呢?你说是不是?”
我连连点头。我身上带着碑帖,但我不会把这事告诉老毕。世界上办任何事,一个人最安全,两个人还好。超过三个人,安全系数就几乎为零。
有人说,一个人是扇门,关紧了谁也打不开。两个人是道沟,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要是三个人,就再无机密可言。送礼这东西,最好就是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毕将茶叶放进抽屉里锁上,嘴里说道:“这好茶,我得慢慢品。”抬起头看到我在看他,脸上绽开一丝笑说:“要不今晚我们还去唱唱歌?”
我当即答应说:“必须的,毕处。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你。”
老毕就眉开眼笑,摸出电话说:“我得给家里人先打个电话,晚上不回去了。”
老毕在打电话,我在一边恨得牙痒痒。这老东西偷吃上了瘾,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无非就是想抱个美娇娘去做美梦。
骂过后也释然,其实像老毕这样的干部,油水确实不多。虽说坐在省里的交椅上,手里的权力也还有那么一点点。毕竟人多眼杂,不敢胡乱造次。不像我们地方上的干部,天高皇帝远,老子天下第一,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反正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染过,颜色都一样,谁也挑不出谁的刺来。
老毕打完电话,兴冲冲的带着我下楼。
他虽说是处长,却不能配专车。平常上下班,就骑个破自行车来,遇到有事要出去,还得看看办公室有不有车调。要是赶上没车,也就只好打的。
省发改委与省政府不在同一个地方,两个单位隔着五条街。如果步行过去,一个小时不见得能到。
我将老毕带到我的车边,拉开车门毕恭毕敬请他上车。
老毕坐在车里感叹道:“还是你们地方好啊!要什么有什么。你看看我,工作半辈子,骑坏了五辆自行车了。到现在还买不起四个轱辘的车。”
我笑道:“毕处,你谦虚了!不是买不起,是你不想买吧?”
老毕正色道:“确实是买不起。你想想,我们夫妻工资加起来多少,别人比我算得还精。那么一点钱,我拿什么去买车?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我摁了一下喇叭说:“现在做生意的人多,谁家还没几个做生意的人?买个车,现在算不得大事,也没人说三道四的。”
老毕叹口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是真的买不起。”
我脱口而出说:“毕处,买车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车?”
老毕愣了一下,看着我说:“难道你要送台车给我?”随即双手乱摇道:“心意我领了,谢谢啊,我不要。你莫害我!”
我淡淡一笑说:“毕处,你也莫多心。我们市里有正式文件规定,跑资金与跑招商引资是一样的待遇。只要跑到手,市里是有一笔奖金的。这笔奖金按规定是归我,但我与你,都是自家兄弟,你说是不是?”
老毕眉头一跳,犹疑地问:“你们还有这规矩?”
我笑道:“这规矩是公开的秘密了。不是我们有,全国哪个地方不一样啊1
老毕就不言语了,沉默地坐着,眼睛看着窗外。
我逗着他说:“毕处,按你的能力和资历,一句你的年龄,完全可以到地方去担任一个主官,你是舍不得省里待遇好吧?不想下地方去?”
老毕嘴一撇说:“老弟,你以为去地方谁都有机会?省管干部万万千千,下到地方去的凤毛麟角。谁不知道,只要去地方,就是镀金的。回来官升三级,名也有,利也有。可是这样的好事,我这一辈子怕是轮不到喽。”
老毕的话没错,从省里下到地方去的干部,干满三五年回去,没有人不升官。省里下去的干部,最低也是县长一级,有些人捞不到下去的机会,就想方设法搞个挂职,挂满几年回去,一样的加官进爵。
说话间,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省政府大门口。
省政府还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不过看不到红砖红瓦白墙。门口站着武警,手里都端着枪。
我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样的阵仗,比起古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衙门朝南开,是人是鬼都还进得来。有了冤屈,直接擂鼓鸣冤,没人干涉。而现在,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击鼓鸣冤了。
心里就想起陈萌和素雅她们来,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境况如何,是生是死,抑或还在为老残之死四处碰壁。
老毕掏出证件给武警看了,我们的车很顺利的进了政府大门。
老毕经常来,轻车熟路。他指挥着我将车在停车坪里停好了,坐着想了想说:“陈风,我这次帮你到底。干脆,我直接带你去找孟秘书长。”
我心里一阵窃喜,知道刚才我胡撰的话起到了作用。老毕想着我送他一台车,他有必要冒一点风险。
果然,孟小雨一眼看到我,脸上本来挂着的微笑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云。
“老毕,你搞什么鬼?”他厉声责问着老毕,眼光根本不看我半眼。
老毕嚅嗫地说:“陈风说,有重要事情给您汇报。刚好我今天要来找您汇报,所以顺带就把他带来了。”
我赶紧说:“孟秘书长,确实是我有事要找你汇报,不怪毕处的。”
孟小雨脸上的颜色缓和了下来,看我一眼说:“我早就给你说过了,省里现在资金也很紧张,预算的最后一笔款,已经拨给永宁市了。你们衡岳市,就等着明年的计划吧。”
我叫苦道:“孟秘书长啊,明年还有半年多的时间。现在我们衡岳市的这个项目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做下去没钱,不做下去,之前的投资就全部打了水漂了。这些可都是国家的钱啊!”
孟小雨冷笑着看着我,摊开双手说:“你就是说破天,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帮你,毕竟大家同学一常关键问题是我手头确实没钱,拿什么给你呢?”
我笑着说:“你只要想想,办法还是有的。”
说着朝老毕使着眼色,老毕到底是在机关混油了的人,当即明白我的意思,赶紧起身说:“孟秘书长,我还得去办公厅办点事,等下我再来汇报。”
说完不等孟小雨表态,他已经夹着包急匆匆跑了。
老毕一走,我就从身上摸出碑帖来,笑着说:“孟秘书长,其实我今天还真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听说你在书法艺术这一块是个高手。这里有我一个祖传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请你帮我鉴赏一下,给点意见。”
孟小雨顿时愕然起来,盯着我看半天说:“陈风,你是真没事,还是假无聊?这上班时间,你给我搞个什么鉴赏,吃饱了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