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分为二地看问题的,历史是最讲唯物主义的,历史就犹如这广场上掠过的寒风,风一旦加上一个秋字,便清凉如水。
我不禁又有了一些寒意,便想起了张国昌在忏悔书中的一段话:“我是一个人格分离的人,在我身上人性分离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精神的我,一个是物质的我;一个是人性的我,一个是兽性的我。我就是这样工作着,并腐败着,一方面背着人大搞贪污受贿;另一方面,又拼命工作,尽量把工作做好,想用工作安慰自己,让工作成绩来掩盖我的罪行。”
一切都过去了,就犹如这消失的凤凰翼,留下的只有四季和这年复一年的秋风。
54、天寿山
英杰的设计和样衣终于做完了。这个漂亮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眼睛都熬红了。我看着她的杰作很惊诧,特别是女职员的三件套,那种时装化的粉调子配上时尚化的设计,让人有一种非常职业化的感觉。
“英杰,你专职做职业装太可惜了。”我敬佩地说。
“很多单位的职业装,职员不太爱穿就是因为设计有问题。职业装一定要体现企业的文化凝聚力,职员爱穿职业装就是凝聚力的体现。”英杰旖旎地说。
“英杰,这个设计即使不过关,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是老板,只要你满意,我就没白忙活。”
望着英杰那由于熬夜而泛着淡淡青色的眼圈,我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情。我望着她,她也用一种异乎寻常的闪烁着灼热光芒的眼神凝视着我,我赶紧避开她那双深情的大眼睛,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知道我和英杰不能发生任何关系,我不想玷污这份友情,尽管骨子里我对这个女人胡思乱想过很多次,但我一直用我的灵克制着自己的肉。为此我还暗自得意我是纯洁的,至少我和英杰的友谊是纯洁的。
我和英杰开车又去了皇后购物广场,这次我没给丁剑英打电话,而是英杰直接与顾助理联系的。到了广场筹建处,我也没进去,英杰一个人拿着样衣和设计方案去见顾助理。我在车上给迟小牧打电话,让他叮一叮丁剑英。
“丁剑英这小子从来没忽悠过我,这次就是不吐口,连顿饭也请不出来,我看有点悬。”迟小牧为难地说。
“我不管,他要是不办事,这个朋友你就别处了。”
“啥时候去北京啊?”迟小牧故意转移话题。
“这几天随时都可以走。”
“那好,明天吧,明天早晨早点走,开我的奔驰,顺利的话,中午就到了。”
“好吧,就这么定了。”
我挂断了手机,又想给袁子惠打个电话,转念一想,算了,不告诉她,给她一个惊喜。我正犹豫着,英杰走了过来,我从她兴奋的脸上感到设计方案有戏。
我赶紧给她开了车门,她上了车后,我连忙问:“怎么样?”
“顾助理评价很高,但他决定不了,最后这二十多家的方案都得上董事会。”
“英杰,辛苦你了。”
“雷哥,我太累了,陪我散散心吧。”
“好,从现在开始我全陪。”
我一看时间还早,便问:“英杰,你想去哪儿?”
“去天寿山吧,我想看看秋天的红叶”
天寿山在东州的东部,距市中心二十公里,一路上黑水河迫不及待地撕裂原野向远方艰难地奔去。我开着车向天寿山疾驶。
英杰的表情有些飘忽,让人捉摸不透,她目视田野,温柔微妙的眼神好像浮在水上的蓝色睡莲,我仿佛闻到了这睡莲淡淡的清香,不,这不是睡莲的清香而是英杰身上萦绕着的体香。这体香源自心灵,这心灵是爱的源泉,爱是在爱的人的心灵里,而非在被爱的人的心灵里。爱有时不一定是互动的,因为爱有时因得不到被爱的互动而痛苦。我却因给不了英杰这种互动而内疚。
纯洁的爱是含蓄的,是无言的,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爱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一定出自必要,出自理智,往往没有任何必要,而只是出于情感。
天寿山地势既不高,也不陡峭,却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苍劲的松,古老的柏,挺拔的杉,还有叶色似铜的山毛榉,珍贵而骄傲的银杏、香檀。
我和英杰把车停在山脚下,拿上照相机,沿着山间小路往后山走。进入森林,立刻感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太阳放射出灿烂的光辉,透过浓密的树叶留下一簇簇斜斜的光束,阴郁的大森林里像有无数恋人在倾心交谈,发出燃烧似的躁动。
森林中的空气是甜甜的,不时有什么鸟在“啾啾”鸣叫,一只毛茸茸的山松鼠瞪着乌黑滚圆的眼睛,松蓬蓬的大尾巴高高地翘在身后,像扯起一张的旗子。
我刚要快速追过去,英杰笑着说:“别追,我给它照下来。”
我只好站着不动,英杰把镜头对准小松鼠咔嚓一声,小松鼠“嗖”地窜进树林跳走了,我和英杰被它逗得哈哈大笑,我认识英杰以来还从未见过她这么开心过。
感情有股陶醉的力量,这种陶醉使我对英杰更加深了一层敬意。这种敬意让我的情感更真实更强烈。
深秋了,满眼都是金黄色,前面闪出几棵大枫树,举着被秋风染红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发出轻轻的“哗哗”声。我和英杰来到枫树脚下,从地上捡起几片红叶。
“秋风里枫叶不过是枫树哭红的眼睛。”我伤感地说。
“不对,”英杰娇嗔地反驳道,“我记得一位作家说过,枫树并不追求松树的常青,枫树的红色不是秋风的威逼,而是它自己的愿望,在该落叶的时候慷慨而去,为新的绿叶让出位置。但在落叶之前,枫树会蕴足了全身的血液,升华到叶子上去,做一次总的、最后的爆发。染红了层林,染红了秋天,也染红了人的心灵!雷哥,一个人如果对美的本质一无所知,却想创造美,那怎么可能呢?”
我被英杰的话惊呆了,我对美的本质一无所知吗?是啊,也许在官场上的人呆久了,心灵就变得机械麻木,不是没有能力发现美,而是没有胆量发现美。你的心里只想一件事,那就是理解领导意图,领导的意图理解了,可是生活的意图却失去了,更不用说理解老百姓的意图。
也许英杰是说者无意,可是我这个听者的心灵却受到极大的震撼。过去我把仕途看得太重,甚至生活就等同于当官,以至于离开官场以后,我对生活的基本特征都一无所知,又怎能理解美呢?
英杰可能看出来刚才的话说重了,便打趣地说:“雷哥,给你讲个笑话吧。果农发现一个小男孩在偷苹果,便生气地说,小坏蛋,敢偷我的苹果,你等着,我去告诉你爸爸!小男孩一点也不害怕,他抬头向树上喊道,爸爸,有人要找你。”我一听哈哈大笑。
翻过天寿山就是龙尾湖。龙尾湖是坐落在林壑深处的一座狭长的湖,由于酷似龙尾而得名。湖很小,不能用烟波浩渺来形容,也不能用碧水茫茫来比喻,只能用粼粼小波,淡绿微漪来描述。严格来讲,它算不上湖,只能叫池塘。水也是由泉水和雨水而形成。但碧绿透明的湖水,像一只富有感情的眼睛,闪动着含蓄和深远的光波,狭长的湖两岸草木丛生,树木林立,有柳树、槐树、野山梨树、枫树、山楂树……树木倒映在水中,与水草相映,越发显得幽静,静得让人有些恐惧。
湖面上有十几条铁船是供游人游玩的,然而由于这里偏远,很少有人到这里划船,所以龙尾湖更像是一个野池塘。湖面被一个小伙子承包了,这十几条船就是他的。我和英杰走到船前,看见湖边大树上绑着一张吊床,那小伙子正鼾声如雷。
.......
天寿山的确算不得山,龙尾湖也算不得湖,英杰也不比丑儿,算不得红颜知己,但是我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至真、至善、至美、至纯。这种感觉有些曲高和寡的清苦,却又是那么轻松,轻松得就像手中刚刚掸落的烟灰。生命就像一个自然的流程,春花秋月,夏云冬雪,低谷和高潮都是未知的,能把握的就是刚刚迈出的这一步。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下一步,因为谁也不知道人的一生要走多少步,让下一步更加精彩就是我的理想。
我和英杰离开龙尾湖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暮霭之中,那五彩斑斓的落叶,那入秋不衰的各种野花,那红的枫树、黄的山杨,各式各样浓艳的色彩连同四面松杉凝翠般的浓绿都淡了,化作一派迷蒙的白色,如同一支渐行渐远的山歌,在我心中撩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第八章囚徒困境
55、幽会
第二天早晨,迟小牧早早地就把车停在了我家楼下。我简单吃了早餐,对杨娜撒谎说:“娜,我去北京参加一个服装发布会,过两天回来。”杨娜信以为真,嘱咐我注意安全。我不耐烦地答应着离开了家。
奔驰轿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眼前闪过渠汊交错的原野,金黄的稻浪和挺拔在田野上的杨、柳、槐、桑把单调的华北平原装饰得无限丰富多彩。
一路上我都在问迟小牧去北京办什么事,他都闭口不谈,表情还有些凝重。我越发觉得蹊跷,我还从未见过迟小牧这样,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无奈他不说,我也不好再问。大约下午两三点钟,我们开车进了北京城。
每次到北京迟小牧必住长城饭店,因为这儿离天上人间夜总会近。在那儿,有个服务小姐是迟小牧的相好,而且到过一次东州,在饭桌上我见过。
迟小牧在长城饭店开了两个标准间,我们俩一人一间,然后他对我郑重地说:“雷默,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各忙各的事,走的时候再碰头。晚饭我们不在一起吃,我有事,我先出去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觉得迟小牧有什么大事瞒着我,怕他做什么蠢事,心想朋友一场,这小子不该瞒我,还是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去哪儿。我便尾随着迟小牧下了楼。迟小牧没开自己的奔驰车,而是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也连忙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