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水泥厂建成有些年了吧？”柳罡问道。
“恩，七几年建厂的了，当时在全县，都算是比较先进的，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设备都完全老化了，生产断断续续，原本是属于县管企业，前几年，才划归给了镇上管理。”老李道。
“杨厂长这人怎么样？”柳罡无奈的摇了摇头，心底不无腹诽，赚钱的时候，那是县上的企业，如今亏损了，那就是镇上的了，一个这么濒临破产的水泥厂，那对一个小镇，无疑是很大的负担。
“杨厂长叫杨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他家住在县里，没住在镇上。”老李摇了摇头。
“冻死他，不准救他。”“我们饭都吃不起了，他还玩新车……”柳罡赶到水泥厂，工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是在一边嘀咕着，派出所也是到了现场，不仅派出所的人到了，费建清也在现场，派出所的人将工人已经分隔开，正在打捞水池中的人，水池并不深，只有大概一米深左右的水吧，冻在水里的，是一个大胖子，胖子此时也是被冻的发紫，之所以无法出来，乃是因为人几乎已经被冻僵，如此大冬天的在水里折腾半天，一般人哪里受得了折腾。或许，这也是工人并没有阻止人救人，也是因为如此吧。
“费镇长，究竟怎么回事？”柳罡询问着一边的费建清。
“这个月，水泥厂又只发了生活费，水泥厂现在设备严重老化，根本无法正常生产，必须要改造升级，更换一些设备，只是，现在水泥厂连工资都不发不出来，哪来的钱改造升级。”费建清苦笑着讲了不少客观上的原因。
“几个月发生活费了？发的是多少？”柳罡看了眼费建清，费建清显然和那什么杨厂长关系不错，否则，不会说那么一大堆的客观原因，而问题，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连续四个月了，有时候发的一百五，有时候两百。”费建清低声的道。
“那辆马自达是怎么回事？”柳罡过来的时候，听到工人的嘀咕，也就注意了一辆被砸的有些面目全非的马自达，虽然车也被破坏严重，可是，依旧能清晰的看出，那的确是一辆新的马自达。
“那辆马自达是一个客户购买了水泥，无钱支付水泥款，用来抵帐的。”费建清有些躲闪的道。
“费镇长，杨厂长这车是什么时候抵债的？”柳罡迅速的向着马自达走去，来到马自达上，柳罡立刻的询问了起来，马自达的仪表盘并没有破坏，上面有着清晰的显示着总里程，三百一十三公里。
“昨天抵债的，今天才开回来。”费建清却是并不怎么懂车，也不知道柳罡过来干什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是从什么地方开回来的？”
“听说是津州，买水泥厂的老板是津州人。”费建清不明白这个时候柳罡不去管正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哦，这水泥厂的生意不错啊，都卖到津州去了！”柳罡随意的感慨着。
“不是水泥卖到津州去了，那老板在五河做工程。”
“这厂里应该不止一个厂长吧？”柳罡在这里也有段时间了，却是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厂领导，费建清也没有替他介绍谁，这情形，显然也是不正常的。
“水泥厂除了杨厂长，还有个生产副厂长吴刚轩，一个销售副厂长李巍然。我刚才问了他们，吴刚轩去县里开会去了，李巍然收款去了。”费建清低声的道。
“不准带走他，他不把我们的工资发出来，谁也不准带走他！”“谁带走他，我们就和他拼了！”忽然的，一边叫了起来，人群也顿时的汹涌了起来。柳罡他们赶紧的挤了进去，却是发现，杨厂长也是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不过，刚刚被捞了上来，就立刻的被人群包围了起来，阻止着派出所的人将其带走。
看着眼前的一切，柳罡却是并没有发言，那马自达，也是让柳罡对这个厂长判了死刑，马自达只有三百多一十公里，从津州到这里，就两百几十公里，也就是说，即使这杨健直接从津州开回来，没有去过任何地方，那也是有这两百多公里，就是说，这车是别人只开了几十公里的新车，这大概只能是卖车老板用车抵账了，一个卖车的老板，会差这十几万的水泥款？再说了，费建清也是说了这水泥厂老板是做工程的。这显然的是自己买车，却找了这么一个幌子，煤矿工资都发不出了，还去动这方面的心思，那还能是什么样的角色？当然，如果是的确没车了，柳罡也还能勉强接受吗，可问题是，就这马自达旁边，还有一辆七八成新的三菱越野，柳罡扫了一眼里程表，才五千多公里。
同时，这车乃是今天才开回来的，费建清却能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也就说明，这费建清和杨健，关系非同一般，甚至很可能，这车的来龙去脉，他应该都是清清楚楚，作为一个主管企业的镇长，这至少也算是一种纵容，费建清此时也在这里，他自然也就不打算多管闲事了，最主要的是，他想看看，这费建清会怎么处理。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现在工人虽然在闹，在起哄，却并没有半点的暴力倾向或者其他什么的，他们只是围着不让人抬杨健离开罢了，这大冬天，虽然可能冷出病来，可显然还不至于冷死，杨健这样的人，多折磨一下，也算是给他个教训。
“大家安静，大家听我说一句，大家先让杨厂长去换一下衣服，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我们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答复。”费建清看柳罡似乎并没有发言的意思，无奈的，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毕竟，企业这一块，乃是他管的，尤其是，杨健虽然和他关系一般，可和何书记关系非常不错，他们中午也还一起吃的饭，这大冷天的，继续的冷下去，那可说不定真冻病了。
“不行，不给我们工资，谁也别想抬走他。”“你们这些当官的，每次答应的好好的，到时候就变卦了！”“何书记上个月才保证我们这个月发全额工资，为什么只发了我们两百元的生活费？”“我们的工资，肯定又拿给他买车去了，不发我们的工资，他休想离开。”工人们更是闹的更凶了些。
何书记，原来这事情还和何运刚有些关系，看来，这费建清，大约也是代何运刚受过了！工人们的一番指责，却是让柳罡心底有了新的猜测，他早也就感觉到，费建清对于水泥厂的事情，虽然着急，却是并没有心慌，更多的是一种消极的或者说是无可奈何的态度，这让他对于水泥厂的事情又了一些疑惑，此时听工人提到何书记，他顿时的明白了些，何运刚乃是书记，书记又不管经济，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轻易的为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职工做什么保证，何运刚可不是那种刚刚参加工作的热血青年，他之所以跳出来，那显然是看在杨健这个厂长的份上，要没有特别的关系，他干嘛要去冒这个风险？
通知了，不过电话没人接，何书记下乡去了！同时，柳罡又想起了罗红回答自己的话，之前他没有注意这句话，此时想来，却是显然有着暗示在里面，这事情通知费建清很正常，费建清乃是主管企业，可是，先通知何书记，那显然就不是正常的了，这句话，也就是告诉自己，这边的事情，和何运刚有关系。
知道了何运刚可能和这事情有牵连，柳罡更不着急了，只要不让现场真正的干起来，也就是了，对于这一点，柳罡显然是不担心的，煤矿上千人骚乱的场面他都能制止，更何况现在这也就百把人，而且，都没有什么极端行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大家静一静，这大冷天的，再冷下去，杨厂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费建清再次大声的道。
“冷死他最好，冷死他大不了我们都去坐牢。”“对，坐牢还不用自己掏钱吃饭。”“冷死这头死肥猪！”费建清此话，却是让下面更汹涌了些。
“大家冷静一下……”费建清大声的吆喝着，然而，他的声音，被众人的声音所掩盖，除了身边的柳罡几人，以及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其他人，压根就听不到他说什么，最初，那些派出所的民警还竭力的吆喝着，此时见柳罡过来，也不吱声，这段时间，他们也是跟着柳罡出了几次现场，对于柳罡的威慑力无疑是清楚的，此时看柳罡不吱声，那显然是故意如此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不少聪明的民警也就随意的吆喝几句，跟着出工不出力了，带队的乃是陈雨梅，经过了这半天，她也看出了，这些工人的情况，显然和煤矿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这些人，都是嘴里闹的凶，并没有真正的群情激奋，柳罡故意的冷眼旁观，她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镇长……”费建清无奈的，只能向柳罡求助了，虽然他明知道柳罡是故意如此的，明知道到了危急的时候，柳罡不可能冷眼旁观，他却无法僵持下去，他能拖的起，地上已经差不多冻僵的杨健，可是拖一分，就危险一分，虽然不至于要命，可大病一场，那显然还是没有问题的。
“费镇长，这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柳罡的声音不大，也透着几分的慢条斯理。
“柳镇长，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费建清苦着脸。
“其实，这问题一点不难解决……”柳罡微笑着道。
第106章 撤销厂长职务
“撤销杨健的厂长职务……”听到柳罡的话，费建清一下子变得格外的难看。
“这些工人，本来就是针对杨健！如果没有一点措施，他们恐怕很难散开！”柳罡淡淡的道。
“柳镇长，这也不能无缘无故的下一个厂长！”费建清的声音很低。
“这辆车总里程才三百多公里，是怎么回事，我想费镇长应该比我了解吧！”柳罡淡淡的道。
“这……”费建清一阵的头大，这辆车是怎么回事，他的确一清二楚，杨健玩的这个手法，哄哄一般人还行，稍微的了解一些情况的，根本就哄不了，更何况，柳罡明确的说出了车子的总里程，这让他连辩驳都不敢辩驳。
除了周围几个派出所的民警，那些工人并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听到也听不清楚，尤其是柳罡的话，他刻意的控制了声音的扩散，差不多就没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几乎被人潮声所淹没。
“当然，这只是我的应急处理措施，费镇长可以想其他的办法，我没有意见。”柳罡显得很是轻松。
“……”费建清看了柳罡一眼，欲言又止，此时，他也算是明白了柳罡的意思了，柳罡的意思并不复杂，可以说很简单，那就是要他撤杨健的职，而且，还要让他出面来当这个恶人。
一旦他真的现场撤销了杨健的厂长职务，杨健就等于是被一撸到底了，何运刚明显是很在乎杨健的，甚至还有些巴结的味道，显然的，杨健身后还有着重要人物，他要撸了杨健，何运刚会怎么看？杨健后面的人怎么看？然而，他能够拒绝吗？看着周围汹涌的人群，看着那些越来越愤怒的工人，费建清禁不住的一阵心慌，他感觉到，场面越来越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场面一旦失控，那回造成什么结果，他不敢去想象，可是，他很容易想到，一旦出事，他百分百的跑不掉，尤其是，现在柳罡提出了解决办法，而他，却是拒绝执行柳罡提出的办法，那责任，除了他来背，还能有谁？主管领导是自己，拒不执行可行性建议的也是自己，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立刻撤销杨健的职务，这场事故，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大家安静，我现在宣布，暂停杨健水泥厂厂长职务……”费建清终于的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大，绝没有之前的声音大，宣布这样的决定，他很无奈，也没有选择，其实，这也不难选择，毛玉林的教训，刚刚才过去不过十多天，他显然不可能忘记，他不希望成为毛玉林第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不容易，何运刚不高兴，他至少还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可要是这些工人不高兴了，他立马就会成为罪魁祸首。当然，他也选择了最为稳妥的说法，说的是暂停，而不是撤销。
“大家听好了，费镇长也宣布了，撤销杨健水泥厂厂长职务……”费建清声音不大，可周围的民警还是听见了，夏先锋无疑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同时，他也离费建清最近，隐约的听到之前费建清惊呼时用的是撤销，他迅速的明白了柳罡的真实意思是撤销杨健的厂长职务，因此，他迅速的吆喝了起来，当然，他吆喝的乃是撤销，而不是暂停，他的声音，可就大的多了，周围的人，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听他吆喝，也跟着吆喝起来，顿时的，工人们的喧嚣停止了，现场，顿时的安静了下来。
“真的？”“真的撤销了杨厂长的职务……”“杨健真不当厂长了？”虽然安静，却不少窃窃私语，惊喜之声，质疑之声，不时的响起。
“费镇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难道还会骗你们不成？费镇长，你说是吧！”柳罡大声的道，自然的，他也是假装没有听清楚费建清说的是暂停或者是撤销了，到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都让让吧，先将杨健同志送去医院。”费建清想要反驳一句，可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工人，他终究的只是打着马虎道，此时他要说是暂停职务，而不是撤销职务，那所有的矛盾，可能立马就要指向他，或者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百分百的肯定，再说了，即使是可能，他也不敢去冒那个风险。
工人们默默的让开了，他们原本，也就是认为杨健把他们的工资拿去买车了，此时杨健都被撤职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堵在这里呢？难道，真等杨健冷死了，他们去坐牢？虽然牢饭不要钱，可是，显然没有人愿意去吃那免费的伙食，他们可还有着老婆孩子要照顾呢，进去了，家人可怎么办？
“费镇长，这水泥厂职工的问题，一定要处理好，一个好的企业领导人，对于企业的发展，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如果这企业发展不好，我们的麻烦少不了。”柳罡只是淡淡的留下了这么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水泥厂的事情，他虽然也想过亲自过问，可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更不可能事事插手，撤掉了一个不称职的厂长，也算是给费建清扫清了障碍了，剩下的事情，他相信费建清自己能做好了，当然，如果费建清找到他，那又另当别论。
没有政治手腕，这样的人叫没有政治手腕？那我们算什么？算他妈蠢货？看着柳罡的背影，想着何运刚最初对柳罡的评价，费建清禁不住骂起自己来，想想柳罡到柳河镇，那才多少的时间，二十天多点，不到一个月，已经是有了四个铁杆的盟友了，而且都是重要的位置，陈雨梅，荣南峰，魏明清，古小雨，陈雨梅，被其生生的乾坤大挪移，从新峰挪移了过来，更在毛玉林走后，提升成了党委委员，掌握着执法机关公安局；荣南峰和何运刚不合拍，可以说是无可奈何，只能是跟着柳罡，暂时就不说了；可最有分量的魏明清，那却是生生的被拉过去的了，一连串功劳和机会的拱手相送，让魏明清死心塌地的成为了最忠实的跟班，主管党群人事的副书记，和镇长结合，那完全可以在人事上和书记分庭抗礼；古小雨，柳罡更是大方，甚至连财政所都送了出来，这一点，最初他也感觉着有些不可理解，可是，随着古小雨的上任，他却才发现，柳罡这一招，却是看似大方，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啥损失，财政所所长陈燕琳对于柳罡，那也是死心塌地，古小雨听柳罡的则吧，要是不听，她这个连党委成员都不是的副镇长，那也就只有是被架空的命；此举还有着一个重要的意义，一旦党委委员出现空缺，那主管财政的副镇长必然是第一人选，主管财政的副镇长都不是党委委员，那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的古小雨，还可以说是先定的党委委员，后分的工，以后，还拿什么来搪塞？
而更让他佩服的，还是苟利军的事情，最初他不知道苟利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财政上那一百多万可疑的现金入账，那要说和苟利军无关，傻子也不会相信，而且，他还知道一些大利煤矿的事情，他是分管企业的，煤矿的转让，他也是参与了的，而且，煤矿的蒋洪亮，最初就是苟利军介绍他们认识的，他也知道煤矿的财务和苟利军有着一些瓜葛，煤矿的出售，蒋洪亮由老板变成了煤矿矿长，苟利军倒台，财政上的还款，那时间上，都是丝丝入扣，再加上后来孙胖子捐款助学，这让他虽然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也能猜到一个大概。利用一个苟利军的事情，柳罡成功抢走了财政所，逼迫苟利军出售了煤矿，又利用孙胖子超低价谋取了煤矿，顺利的以挪用公款的名义收回了一百多万的财政款项，随后，孙胖子又拿出一小部分修学校，直接的绕开了何运刚从党委的阻扰以及自己和毛玉林从政府的阻挠，强行的推进了学校的建设，为其博取了大大的政绩，同时响亮的给了他们，包括何运刚在内一个耳光。最绝的则是，他自己居然直接的将这一份炙手可热的政绩让给了魏明清，让人根本没法说他任何的闲话，即使知道他是故意的指使孙胖子抢了苟利军的煤矿，你也只能哑起，你要是说，别人只会说你小人，因为，柳罡个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中获得任何好处，而让出这一份政绩，却又实实在在的拉拢了魏明清这个主管党群人事的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