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被家悦公司的保安给废了，两人全身一共七十三处骨折，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比植物人多一份意识了。”温向贵此时说起这事，也还心有余悸。
“这混账，如此大一件事都敢不告诉我！”康水明怒气冲冲的道。
“他敢告诉你吗？他让人去掳那个女人，结果被人废了，他怎么和你说？”温向贵苦笑了笑，他也是偶然的知道了这件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康水明还是很快的回到了现实中，现在，别人已经打到了家门上了，他们想要躲避，也根本不可能。
“水明，那账上的问题，究竟有多大？能不能查到你身上？”温向贵低沉的问道。
“帐应该做的还是比较完善的，只是，如果严宾背叛，再完善的帐，也没有用了！不过，我总感觉严宾不会那么傻，即使他被逼无奈，应该也不会全盘招供，只会招供一部分。”康水明有些无奈的道，再完善的帐，那也是人做的，如果做账的人都不可靠了，那再完善的帐，也不攻自破了，自己做的帐，怎么回事自己还能不知道。
“你感觉有屁用，招供一部分，和全部招供，有多大区别？十万也可以判你十年，一百万也可以判你十年，一千万还是判你十年，找不到你的钱的来路，可以定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钱一样没收。你只需要说，能不能查到你头上，那就是了。”温向贵没好气的道，他委实没有太关心查出多少钱的问题，那仔细想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别人只需要查出你有问题，那就够了，别人要的，也就是这一点，只要把你人搞下去，别人的目的也就得到了。
“这个……”康水明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的确，贪污受贿十万以上，就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虽然真这样判的人并不多，可是，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有没有人和你较真。
“水明，我看，你最好还是出去躲上一段时间。”温向贵最终，却是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现在，他们委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康水明这个矿长不在，柳罡的拳头打出，那就没有了目标，自己再做一些工作，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躲，我为什么要躲，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回去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从费家湾带走……”康水明猛的站了起来，让他躲，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一旦躲了，费家湾那就不姓康了，煤矿，电厂，精煤厂，机焦厂，那都是他康水明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家当，谁也休想从他手里夺走，即使死，他也要死在费家湾，绝不会选择狼狈的逃走。
“水明，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温向贵看着自己费了半天的功夫，却是完全的不起任何作用，他也有些急了，别人闹事，他可以不介意，顶多，他也就担个领导责任，可是，如果康水明闹出事来，他可就麻烦大了。
“表哥，你放心吧，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我出什么事情，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康水明转身走了出去，他现在，除了认输，就只能是豁出去了，豁出去和对方拼搏一场。
闹也好，闹出事，自己也可以推脱，也许还会各挨五十大板，只是，别闹的太大就是了，太大了，就不好收场了！希望，别无法收场吧！温向贵看着康水明略微有些悲壮的背影，禁不住低声的祈祷着，同时，一股子悲哀，一股子凄凉的情绪油然而生，让他感觉着无比的失落，曾几何时，他温向贵居然沦落到了只能祈祷的地步。然而，目前的事实却是如此，他这个县委书记，他这个土生土长，势力庞大的县委书记，居然被一个外省来的县长逼到了这样的窘境，逼到了没有还手之力的地步，更别说自己掌控大局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自己现在这样的地步？是自己顾忌太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接连的吃瘪，温向贵禁不住深深思索了起来。
第378章 失衡的心态
温向贵细细的思索起了柳罡到来所发生的一切，甄援朝的事情，似乎是他顾忌太多，可是，仔细想想，真是他顾忌太多吗？一个公安局局长，一个政委，居然在上班时间打麻将，这让他如何替他们辩护？3.14事件，本来公安机关就有着重大责任，只不过最后通过他的运作，加上事情闹的大，才县长背了责任。如果柳罡将那事情捅上媒体，铺天盖地的责难就会涌向他，到时候，他根本就吃不消。随后发生的金岭煤矿的事情，他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纯粹在旁边看热闹，加上柳罡处理的速度太快，他也并没有多少反映时间，这却是让柳罡顺利的烧看了第二把火，让柳罡树立起了威望。马陆镇的事情，其实也是如此，甚至，他更有些幸灾乐祸，希望柳罡去和许副市长硬碰一下，谁知道，许副市长居然选择了退让，这让柳罡的三把火完美的收官，从而在培县树立了极大的威信。
这人也的确是一个很会创造和利用机会的人……可是，若说仅仅是他顾忌太多，那李忠的事情，可就和他这个书记，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李忠被双规，他这个县委书记，市委常委，可是根本就不知道。李忠一个常务副县长，居然仅仅一些作风问题，和一些捕风捉影的经济问题，就被市委书记徐天雄决定了双规，这就让他不能不对自己这个对手重新审视了，徐天雄双规李忠，他最初是有着极大的怨言的，当时，他也将其想到了是上面的压力。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细细思索，他却是渐渐的明白了徐天雄双规李忠的大概原因，明白了柳罡那一系列的局，那一系列的局，让徐天雄选择了自身的政治利益，从而牺牲了李忠。
不仅李忠的事情，姚仁达的事情，对方也很会利用机会，虽然自己顺利的让外甥成为了副处级干部，成为了副县长，可是，现在姚仁达虽然依旧是他的外甥，可是，姚仁达还能算是真正的他的人吗？对此，温向贵可真不敢确定，生死攸关的时候，姚仁达肯定会偏向他，可是，具体的执政上，恐怕，自己的影响力，或许还不如柳罡了。再有这次动费家湾，柳罡更是巧妙的利用了一些事故，很是顺理成章的推行着自己的计划，让他明知道是对方在算计自己，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不仅他没法说什么，县里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柳罡有什么错，甚至不觉得柳罡过分，反而是自己，会受到一些质疑，恐怕，很少有人会相信，费家湾煤矿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不说温向贵的沉思，康水明并没有立刻返回罗家沟，此时他的心底，无疑是复杂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他或许应该选择屈服，理智上，他应该屈服，应该逃避，他已经不缺钱，上亿的身家，他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他都不会缺钱花，而且，还会过的很滋润；然而，情感上，他却不愿意逃避，他的骨子里，也有着一种骄傲，他是一个兵，一个优秀的士兵，面对枪林弹雨，他也不曾选择逃避，此时，他如果逃避了，他这一辈子，他就将永远也无法抬起头来了，他的心底，会永远的留下阴影。当然，他之所以不愿意逃避，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他还不知道确切的情况，他的心底，还留着一线希望，或者说一丝侥幸。
不过，虽然有着一丝侥幸，可是，他还是做好了一切安排。他将自己的儿子，还有女儿女婿，一并叫了回来，给了儿子和女儿一人一张卡，郑重的吩咐着，“杨先，康丽，还有宇翔，你们出去好好玩几天。密码是我的农历生日。”
“爸，煤矿真的出事了？”女儿康丽脸色微微的一变，她也在税务机关上班，是国家公务员，对于父亲煤矿的事情，她也隐隐听说过一些。
“现在还不清楚，你们出去玩几天，我打电话，你们就回来，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了，你们就隐匿身份，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吧。”康水明低沉的道。
“爸，我们为什么要走，我们为什么要怕他……啪……爸，你打我……”康宇翔却是满不在乎的道。
“老子不管你了，翅膀长硬了，晓得花钱雇人杀人了，给老子立刻滚，滚的越远越好，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康水明脸色阴沉的再次给了儿子两巴掌，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儿子了。
“爸，你别打宇翔了，我马上和宇翔一起离开。”康丽赶紧的道。
“滚，都给我滚，立刻滚！”康水明不耐烦的道。
“回去！”看着女儿女婿和儿子驱车离开，康水明走进了屋子，很快的，又走了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车，对着司机淡淡的道，此时的他，也是显得平静了许多。
终于又回来了！车翻过了大坡岗，看着前方两山之间的深沟，康水明感觉着，心底的压力略微的轻松了一些，那里，就属于罗家沟了，这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除了部队，他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家乡的印象都已经有些模糊，只有这里，在他眼里，才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记忆深刻。这里，有着他奋斗的轨迹，这里，有着他汗水和心血的结晶，费家湾煤矿，就是他一生心血的结晶，没有他，就没有费家湾煤矿，或者，没有今天的费家湾煤矿，回想着费家湾煤矿的发展，他的心底，就禁不住的涌起一股子的骄傲，谁说起费家湾煤矿，不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声，谁也不敢抹杀他对于费家湾煤矿的功劳。
然而，他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是什么？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每年几千块钱的奖金，按照煤矿的规定，他的奖金系数最高，是3.0，也就是说，是普通工人的三倍，偶尔的，县里也会给他一个红包，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然后，就是一系列的荣誉证书，什么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优秀矿长……
原本，他对于这个，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并不是一个物质欲望很高的人，部队养成的艰苦朴素的作风，他也一直坚持着，再说了，煤矿这样的地方，他也委实没有什么消费的地方，更何况，他可是矿长，差不多什么都可以报销，他根本没有什么花费，老伴儿早死，就两个孩子，他的工资，他的奖金，那也是足以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是，一次煤炭局组织的考察，或者应该说旅游，却是彻底的改变了他的看法，他们去的地方，是欧洲几个最发达的地区，这一次的旅行，让他大大的开了眼界，也让他感觉到了地区的落后，当然，这些并不足以改变他的内心，最让他心底失衡的，是那些煤矿的矿长们，他们一个个的出手阔绰，完全可以说挥金如土，钱在他们手里，仿佛就是纸一般，根本没有一点心痛，而他准备的五千元钱，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的寒酸，还有他一身几十元钱的普通衣服，让他在一群暴发户中，显得是那么的另类。
暴发户，蛀虫……这是他对那些同行的称呼，他鄙视他们，他瞧不起他们，至少，那时候他是如此想的，然而，他心底无疑也是不平衡的，费家湾煤矿是发展的最好的，是经营的最好的，这是他最大的骄傲，可是，他却为什么是这些人中最糟糕的一个？难道，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些人为什么那么有钱，这傻子都能看出来，都能想到，政府的领导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就仅仅有些失衡，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十多年养成的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直到，直到儿子初中毕业辍学在家，儿子没有考上高中，甚至连技校都没有考上，那成绩，就一个字——糟，非常的糟糕，他将自己的心血都花在了煤矿的管理上，哪还有时间管儿子的学习，其实也不是不管，每次儿子成绩差了，他也都棍棒加身，只是，次次都那么糟糕，他也就失去了信心了，再想着，自己不也没有什么文化，不照样能够干一番事业，当然，他也有着足够的能力让儿子去上学，找找关系，让儿子去上学，那也是完全可以的，只是，儿子不愿意上学，他也无可奈何。煤矿招工，他让儿子去，儿子不愿意，儿子要去外面闯荡，他也就答应了，雄鹰展翅冲霄汉，家雀恋家蜷屋檐，男子汉，就应该出去闯闯。他拿出了全部的积蓄，支持儿子去了都阳，在省城开了家店铺，然而，店铺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更被人骗了一笔货款，导致了资金无法周转，那时候，他也没有了积蓄，女儿读大学也要钱，最后，他一咬牙，把手伸向了煤矿，第一次的，他拿了单位五万元。
第379章 批准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似乎就顺利的多了，第二次，是儿子想买一辆车，他稍微的一咬牙，也就同意了，别的煤矿老板的儿子，谁没有车？他是一个要强的人，他在煤矿没有啥需求，可他希望能够给儿子尊严，因此，他再次的伸手了，这一次，他找了一个煤矿的客户，直接的拿钱，那实在容易给人把柄，那位客户非常的爽快，他要求的帮忙买一辆桑塔纳，九几年，桑塔纳那也是不错的车了，那时候，有车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并不是一个太招摇的人。然而，那位客户出手很是阔绰，直接给买了辆路虎，路虎神行者，自然的，知恩图报，他给了那位客户足够的回报。
一句话，轻轻松松挣的钱，比他辛辛苦苦工作了十多年挣的还多，这顿时的让他感觉到了挣钱的轻松，不过，最初的他，还是胆战心惊的，然而一段时间下来，什么事情也没有，他也就放下心来了，他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他忽然的感觉着，自己之前是那么的傻，那么的天真……
车忽然停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往前看去，却是忽然的心底一跳，车前不远处，停着一辆车，一辆警车，看到警车，他顿时的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迅速的掏出了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康丽，你们迅速离开，别坐飞机，另外，马上关机。”
说完，他迅速的关机，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对方动手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的多。
“我们是检察院的，请问，康矿长在车上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语气很是客气。
“你们找我什么事？”康水明心底的不安，更强烈了几分。
“康矿长，我是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科科长张成峰，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涉嫌贪污，挪用公款，私分国有资产，请康矿长配合我们的调查。”男子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以及传唤证。
“张科长，我不会配合你们的调查，有证据，你们就拿逮捕证来逮捕我把，小徐，开车！”康水明淡淡的关上车门。
“康矿长，你有义务配合检察机关的调查！如果你拒绝配合，我们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张成峰卡住了车门，淡淡的道。
“张科长，我是市人大代表，没有市委的同意，你们无权逮捕我！”康水明淡淡的道。
“我们不是逮捕你，我们只是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康矿长，请下车吧！”张成峰淡淡的道，而此时，三个警察也是过来，堵住了汽车的三道门。
“小徐，开车！”康水明陡然的冷喝一声，小徐顿时的就要启动汽车，只是，身边的警察显然早有防备，猛然的一把抓住了司机小徐，一边的警察则是强行的打开了车门。
“康矿长，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张成峰的脸色，也变冷了几分。康水明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他不可能强行对抗检察机关，他还没有狂妄到如此的地步，虽然他很自信，可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有对抗司法机关的能力。
“爸，爸……”康丽大声的叫着父亲，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只是一阵阵的忙音。
“姐，怎么了？”康宇翔此时，无疑是最为忐忑不安的，他虽然做生意不在行，可是，他并不笨，从知道费家湾煤矿被查，他就感觉到，自己闯大祸了。
“把手机都关了！”康丽愣了一下，忽然的关掉了手机。
“恐怕没有用了！”丈夫许垒轻轻的叹了口气，前方不远处，已经停了两辆警车，一位警车，已经在打着停车的手势，他缓缓的减慢了车速，在警车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康宇翔，我是培县刑警队副大队长李正鑫，根据公安机关的调查，我们怀疑你和12.24案有关，检察院已经批准对你的逮捕，请签字！”刑警队副大队长李正鑫拿着逮捕证，走了过来。康宇翔的脸，顿时的变得惨白。
“毛所长，你这是公报私仇！”而康丽的眼睛，则是落在了一边的警车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眼睛中，透着无比的愤怒。
“康丽小姐，你愿意这么说，我也无所谓，不过，是非自有公论，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有时候还是会睁开眼睛的！”中年男子淡淡的看着康丽，说他公报私仇，他也不愿意否认，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他叫毛学民，原本是罗家沟派出所所长，只是因为去费家湾煤矿抓了一个犯罪嫌疑人，被活生生的打断了腿，随后，他获得了十万元的赔偿，随后，他被调去了泉水乡担任派出所所长，在九三年，10万元无疑是一笔巨款，他接受了下来，不过，他之所以接受，并不是因为这笔钱，也不是因为这个所长的职务，他之所以接受，是因为他知道，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和别人抗衡，他如果不接受，他会更惨，但是，接受钱，并不等于接受了这份屈辱，他一直不曾忘记了这份屈辱，只是，他将这份屈辱隐藏在了心底，而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了搜集康水明的材料，搜集康宇翔的材料，只是，越是搜集，他越是感觉到沮丧，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大约也只能背着这份屈辱进棺材了，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他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而奇迹，这时候真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