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市长,别走那么急,相跟着回吧。”一个女人声音响起。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楚天齐边走边回了一句:“我还有急事。”
女人好像没听出对方回绝同行的意思,快步跟了上来:“一块走,一块走。”
后面还有那么多同事,楚天齐尽管心中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快步走着。
女人几乎是小跑着,这样也才堪堪跟上对方,但她嘴里却没闲着:“楚市长,你说老陈这活的好好的,怎么说死就‘嘎蹦’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管市长,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就活的硬硬朗朗吧?”楚天齐尽量放低了声音,言语很生硬。
“楚市长,我发现你对老陈的死很沉痛啊?当然,我也深表沉痛。”管丽颖尽管嘴上说着“沉痛”,但腔调、表情却恰恰相反,“只是你好像更‘沉痛’一些。”
“你到底要说什么?”楚天齐停下来,瞪视着对方。
管丽颖停下脚步,下意识退后一步,提高了声音:“楚市长,你对老陈的死深表沉痛,我能理解,但你也没必要给其他同志甩脸子吧。”
泼妇,不可理喻,心中骂过一句后,楚天齐没有再搭理对方,而是再次加快了步伐。
管丽颖没有再追上来,但却传来她哼着的曲调,对应的歌词分明是“今儿个真高兴”。
……
楚天齐路上没停,一口气上了政府五楼。这倒并不是说他心情多么沉重,而是他实在不愿那个女人追上来,他不愿和那个女人无聊逗嘴。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厉剑来了。
看到屋内没有旁人,厉剑进门就说:“市长,又有了新传言,传的最凶的一条是,陈市长畏罪自杀。传言说,陈市长这些年贪污腐化,既捞钱也收钱,好多人都给他送了好处,说他是‘权、钱、色’来者不拒。这些送好处的人,要么让他批条子,要么让他安排人,好多企业则是让他给工程。传言说,一个企业老板给他送了钱,但他没有办事,就把他给告了。说陈市长这次就是去省里摆平,结果问题比想象的严重,可能还牵扯出了身后的大领导,这才不得不自杀,以保护身后领导和他的家人。”
楚天齐问:“这个传言什么时候有的?还有其它的吗?”
“从昨天就有,只不过在他死了之后,传的更凶,也更形象了。甚至还说出了那个老板是干什么的,想要承包哪些工程。”迟疑了一下,厉剑又说,“还有,说是政府班子也有人给他送好处,目的就是让他给安排好的分管内容,不惜从别人手里去抢。”
“无稽之谈。”听得出,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楚天齐摆摆手,“你先去吧。”
厉剑走出了屋子。
楚天齐意识到,这条传言甚至所有传言,都有管丽颖的影子。
从这些情形来看,管丽颖非常恨陈奎,恨不得陈奎早死,陈奎之死让她欣喜万分,不惜明目张胆表达喜恶。楚天齐很不耻这个女人的做法,但他也注意到,陈奎对这个女人也是极度排斥,针对性特强。那天在政府班子会上,陈奎对管丽颖冷嘲热讽,苛责有加,甚至鸡蛋里挑骨头。由此可以看出,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大的过节,否则不至于这么针尖对麦芒,欲除之而后快,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个巴掌拍不响。
至于陈奎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如传言所说,死因到底有没有其它说法,楚天齐不知情,也并没有非要了解的欲望。但厉剑讲述的最后那条传言,分明是有人在影射自己,也正是基于这条无中生有的东西,楚天齐也才笃定的认为,管丽颖与传言绝对脱不了干系。这个女人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难道就因为所谓的被抢了分管工作?按说不至于吧?或者自己是受陈奎影响,管丽颖把对陈奎的恨也转到了自己身上?
真他妈费解,也不知这个女人抽什么风?不过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个女人忽然这么对自己,一定有什么说法。是疖子总有出脓的时候,假以时日,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的。先不去想了。
陈奎死了,新市长不知何时到任,自己分工又不知要拖到何时了?想到这里,楚天齐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但愿是好事多磨吧。
接下来的两天,传言该传还传,版本也不时产生变异。
在这两天中,何志平再没来楚天齐办公室,连单位也没到,一直在忙陈奎治丧的事。在楚天齐随众常委到陈奎家吊唁的时候,看到了何志平一面。
仅仅几天下来,何志平瘦了很多,脸颊凹陷、眼窝发青,眼袋也忽然大了。这和休息不足固然有关系,但更主要的,恐怕还是他对自己前程的担忧吧。也难怪,在这种情况下,何志平这样的角色很可能会成为后娘的孩子。
……
八月三十日上午,成康市殡仪馆“驾鹤厅”,陈奎遗体告别仪式将在这里举行。
“驾鹤厅”里,花圈满室,挽联低垂,正对进口后墙上悬挂着陈奎的大辐黑白照片,照片上方是黑底白字的横幅:沉痛悼念陈奎同志。陈奎遗体就躺在距照片不远的地方,遗体四周罩着玻璃罩。
九时整,哀乐声起,哀悼的人群陆续进入告别厅。
成康市委常委是第一批进入厅里的人。
走进告别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陈奎的黑白照片,还有照片上面的横幅。楚天齐特意关注了led屏的内容,led屏在照片下方。只见led黑色屏上显示出一段白色文字:陈奎同志在出差期间,因工作劳累,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死亡,终年五十二岁。陈奎同志是一名优秀党员,是政绩突出的政府干部。陈市长走了,向陈奎同志致敬,向陈奎同志默哀。
led屏上这段文字,其实就是盖棺论定。以后是否有变化不得而知,但最起码当下的结论是非常正面的。
向逝者鞠躬后,众常委依次从玻璃棺旁经过,瞻仰陈奎的仪容。经过化妆后,陈奎的容貌和平时看着有很大区别。
绕过玻璃棺,众党委和陈奎家人握手,表示慰问。楚天齐发现,站在家人最末的一个人,是政府办主任何志平。何志平眼窝红肿,面容更加憔悴,显见非常悲伤。
从告别厅出来的时候,第二拔告别的人鱼贯而入。在这群人中,楚天齐看到了管丽颖,看到了这群人中的唯一女性。在楚天齐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他发现那个正在行进的女人笑了,虽然笑的很短暂,但却看的出她非常开心。
在这样的场合发笑,至于吗?楚天齐非常不屑这个女人。
走出告别厅,楚天齐注意到,本应心情不错的彭少根脸上并不轻松。他不相信常务副市长是因为悲痛,而很可能更多的是焦虑与担忧,焦虑这个离着很近的市长职位会否唾手可得。
在等待告别的人群中,楚天齐发现了陈奎司机小谢的影子。小谢的表情和周围人没什么区别,看不出悲痛,也看不出心情如何。
走出殡仪馆,众常委乘车而去。对于众人来说,陈奎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今天也只是和这个过客最后的礼貌告别。其实每个人自己本身就是过客,身旁匆匆而过的背影也都是过客。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市长有点熟
老陈走了,“新市长”成了党政大院人们讨论的话题,当然这也仅限于一个个的小圈子,仅限于私下。好多人已经在进行着推测,推测是空降还是就地提拔,是张三还是李四?并以此推测产生的一系列变化,推测上*位的人、补位的人、持续补位的人,涉及了不少于二十人的调整名单。为此,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论点,准备了充足的论据。当然,这所谓充足的论据,也不过是“地下组织部”的消息,并非官方发布。
楚天齐关心的,并不是因市长职务变化所引起的一系列人事变动,他在意的是新市长什么时候到位。对于他来说,新市长到位越早就越好,自己的分工也应该就能早些落实。他也不并关心是什么人当市长,反正谁当市长也得让自己做工作,至于分管什么内容都无所谓。什么工作不是做?
当然,楚天齐还是希望能够分管农业。他近期一直在关注农业,为此还做了好多准备工作,也自信能够让成康农业工作再上新台阶。而且他还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虽然好多情形有很大不同,但这些经验总是能够借鉴的。另外,农业工作在成康各项工作中地位重要,他也期盼着能够借此大展身手。
陈奎走后的日子,好多人都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因为他们都有可干的工作,除非不想干。而楚天齐却不同,他现在什么分管工作都没有,显然更不适合继续调研农业,真成了“无所事事”。
楚天齐当然不能就让自己这么混日子,便尽量去熟悉成康市的一些基本情况,去看那些基础资料。但这只能是泛泛去看,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和目的性,看着看着便没了兴趣。
在这几天,楚天齐更多的是思考,既思考自己,也思考成康市,还思考了其它的一些事情。在思考的过程中,楚天齐也想到了陈奎和管丽颖的敌对关系。细细一想,虽然管丽颖的做法很令人讨厌,但陈奎的做法也不无过分之处,两人之间也无所谓对错,也说不清怨谁。
楚天齐细细想来,陈、管二人的争斗,当初自己也遇到过类似情形,比如和魏龙、黄敬祖、王晓英等。当时自己自认有理,在面对这些人挑衅时,也做了各种回击,虽说自己不屑于类似管丽颖这样背后说人坏话,但采取的方式有时甚至更激烈。自己就曾在魏龙当众训斥的情况下,私下搞小动作,让魏龙既出众又受了罪,对其他人也不乏耍心眼。现在想来,当初的那些做法,多少有些小儿科,如果放到现在,可能会处理的更稳妥一些。另外,站在自己的角度,自己觉得是反击挑衅,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可能又会有不同的定性。
自己以往和这些人的关系,也经过了一些变化,黄敬祖对自己由支持到敌对,而魏龙却由死磕到底变成了自己的忘年交。只要找到症结所在,有些问题可能就不是问题了,只是不知自己和管丽颖的症结到底在哪?有没有妥善解决的方案?他不期望和管丽颖友好相处,更不屑和这种背后骂人的女人成为朋友,但他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人成天针对自己,那样太牵扯精力,影响自己的正常工作。
又一周时间过去了,新市长没到位,也没有领导找。薛涛没找自己,临时主持政府工作的彭少根也没找。楚天齐曾经各找了薛、彭二人一次,想问问自己工作的事,但都没找到。给对方打电话,得到的答复也是“见面再说”,可并没有见上面。
楚天齐明白,现在成康市好多领导都在做着必要的活动,想在这次市长变动中,分得更多的羹。他们现在根本无心工作,又怎能顾的上自己?
等吧,继续等。楚天齐每天翻阅着已经翻过多遍的那些资料,忍受煎熬等待着,等待着新市长的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