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对方略微发颤的语调,楚天齐心中暗道:至于这么激动吗?
“一共到了八十万。”曹金海的声音继续传来。
什么?楚天齐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更怀疑曹金海的眼睛,他既怀疑自己听错了,也怀疑对方少看到一个“零”。怎么可能?区区八十万,彭少根怎能拿的出手?再说了,彭少根可是明确表示看自己的面子,堂堂的常委副市长就这么点面子?这还叫“面子”吗?
可能是因为楚市长没有搭茬,也可能是以为没听清,曹金海再次重复道:“一共到了八十万。”
确实是八十万,楚天齐意识到,自己没听错。于是他问:“你确认这笔款项是拆迁补偿金?”
“确认,刚和财政局核实过。”曹金海声音很肯定。
“一共还有几笔,你问了吗?”尽管楚天齐如此询问,其实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市长,财务在接到款项到账信息后,第一时间汇报给我。我便马上带财务到财政局核实,然后又给隋豫西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目前只有这八十万,只安排了这一笔。”
沉吟少许,楚天齐说:“我知道了。”
话筒里静了一下,然后传来曹金海的声音:“市长,还有事吗?”
“没有了。”楚天齐回了三个字。
“那就不打扰市长了。”曹金海说到这里,停下来,显然在等着领导回复。
“好。”说了一个字,楚天齐率先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楚天齐“嗤笑”了一声,笑自己的自以为是。曹金海刚打电话时,自己还以为人家是兴奋的声音发颤,却原来人家是惊讶加失望。
更自以为是的是,自己竟然以为彭少根所说的“别嫌少”是谦虚,以为是常务副市长见惯大钱的淡定,甚至天真的认为是要给自己惊喜。现在想来,自己太可笑了,堂堂常务有必要和自己谦虚吗?人家凭什么给自己惊喜,自己是谁呀?还觉得自己有一定面子,到头来自己的面子根本不值钱。对方之所以提到“面子”二字,分明就是对自己的变相奚落,分明就是换一种方式打脸。
彭少根,你欺人太甚了,以为我姓楚的是面瓜,谁想捏就捏呀?我那只不过是懒得理会,只不过当做欣赏小丑表演罢了。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呢?想到这里,楚天齐“腾”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要找彭少根说道说道。
就在右手抓到门把手的时候,楚天齐又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松开右手,长嘘一口气,返回座位。
再次坐到椅子上的时候,楚天齐头脑冷静了好多。自己根本就没理由找彭少根,很可能对方正等着自己上门,等着取笑自己呢。相比自己,彭少根完全有理由进行奚落,人家可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落井下石的人,昨天常委会上彭少根并未指责自己一个字。今天人家彭少根又主动下拨了款项,虽然少的可怜,但毕竟是拨了。如果自己找上门质问的话,彭少根完全会拿这两件事说事,会说自己不识好歹。
怎么办?怎么办?连续自问两次后,楚天齐忽然再次起身,向门口走去。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愚人之节
市长办公室。
办公桌后坐着市长王永新,楚天齐在对面椅子上就座。
王永新低头看着纸质文档,手中水笔时而在上面划条波浪线,时而在文字下点着小圆点儿。
楚天齐则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叠于上腹部,两个大拇指分别绕对方轻轻转动着,整个人看上去很悠闲的样子。
表面看似悠闲,其实楚天齐根本没那个闲心,他是来找市长汇报工作的,但对方一直“忙的不可开交”,他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默默等待着。
自从一进屋,楚天齐就表示要“汇报工作”,可对方头也没抬,只是要他“稍等片刻,等我忙完再说”。结果根本不是片刻,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可对方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早看出来了,对方根本不是真忙,而是故意在耗着自己,想把自己耗走。
那怎么行?我总得把话说出来,你也总得给个答复,我才能走。打定主意,楚天齐才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等着,和对方“泡蘑菇”。
楚天齐要来找王永新,是想请对方帮着解决拆迁补偿金的事。本来楚天齐不准备找王永新,毕竟由常务副市长主管财政,如果直接找大市长,那就是隔着锅台上炕,也有告状嫌疑。可今天彭少根仅给拨了八十万,分明是拿自己开玩笑,那自己也就不需照顾对方脸面了。
今天曹金海在打电话的时候,虽然没有说出一个“少”字,也没有讲实际困难,但楚天齐知道,事情明摆着,曹金海那里急的要命。只是曹金海不愿意刺激自己,才没有讲说那些话,也表明曹金海对拨款的信心越来越弱。
为了给下属信心,为了真正解决问题,楚天齐也必须要来一趟,要得到市长一个答复。虽然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试试。而且只有得到明确答复,也才能据此确定下一步方案。
“楚副市长,有事吗?”王永新终于放下那份已经划了多处线、点的文档,抬起头来。
楚天齐收拢思绪,回道:“市长,我汇报一下城建工作。”
王永新抢了话:“说到城建工作,我要向你解释一下,请你谅解昨天常委会上的事。省政府和建设厅不点名的批评了成康市,整个市委和政府班子压力很大,尤其我这个市长更是压力山大。你也知道,如果我们没有相应举措,如果不能扭转这种现状,那么省政府和建设厅一定会有进一步举措,一旦被全省点名,那我们的工作就更被动了。到那时,恐怕主管领导就要受到相关处分,我这个市长也难辞其咎,就是整个市委班子可能都会受影响,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如此,市委主要领导才专门召开小范围会议,统一了思想,就是要全力推进城市建设。当然,从本意来说,我根本不想在会上向你施压,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话又说回来,市委主要领导要求这么做,也是为了全市发展大计,应该是对事不对人,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我虽然从心里偏向你,但毕竟都是政府这边人,说个无纪律的话,我俩是‘关起门自家人’,我主动提出问题,总比被他们指出来要好的多。
哎,咱们势小呀,整个常委班子里就三个人,其余都是市委的。而且三个人中,咱俩基本还能步调一致,可有人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另外,小小的成康市与省政府和省厅对比起来,我们更是渺小的可怜,根本没有可比性,只有服从的份。现在上级既然已经发文,既然还没有直接点到名字,那我们就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全心全意、全力以赴,把成康市整个城建工作推向前进。我看好你,对你很有信心。你能理解我吗?”
“市长,我没有过多的想法。”楚天齐道,“主要就是拆迁的事很棘手,拆迁补偿金不能及时到位,妨碍了整个城建工作。现在各个项目部已经全面开工,人员、设备调配了好多,但实际可工作区域却很不足,继续拆迁显得尤为重要。而且,在去年的时候,我们经过多方努力做工作,绝大多数被拆户都同意了政府的拆迁补偿方案,并在相关文书上签了字。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拆迁,拆迁工作迟滞后延的话,被拆户势必要提出疑义,而且现在已有‘加钱’的论调。如果就因为补偿金不能及时到位,影响了拆迁,进而影响了整个城建工作,那就太可惜了。”
王永新点点头:“是呀,做什么事都离不开钱的。我已经和主管财政市长讲过,要他优先考虑拆迁补偿金的事。”
“今天是拨款了,可仅仅只有八十万,那够干什么?财政局还表示,近期没有其它拨款计划。今天彭市长也特意告诉我,他已经尽力了。”楚天齐说,“这怎么行?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拆迁工作就无法继续,就肯定要影响到整个城建工作。所以我这才来找市长,请市长过问一下,督促补偿金能够尽快到位,否则由城建局背这个大黑锅就太冤枉了,关键对整个成康发展都造成了不利影响。”
“八十万确实不多,不过能干多少先干着,我再给催催他。”说到这里,王永新又叹了口气,“哎,说起来也惭愧,我这个市长当的也窝囊,来这儿快两年了,好多权利还是被别人掌着,连手下的常务也很难挟制。当地人排外很严重的,尤其是排斥你我这样外来又没有根基的人。那几个人都比你我来的早,不但把持了全市财政大权,而且在书记会上我也总是只有一票。”
“市长,别的不说,可这拆迁补偿金,那都是投资企业提前交的钱,是必须要专款专用的,按说这钱是不能挪作它用的。”楚天齐说,“彭市长讲,对于资金被占用,他也无能为力,他也仅是拿钥匙的丫鬟。”
本来楚天齐不准备翻这些话,但他听出来了,王、彭二人都在打太极,都拿自己当足球踢。现在自己必须要指出来,看他王永新怎么说。不支持就明说,干嘛非拿我楚某人当傻子呢?
“丫鬟?有那样的丫鬟吗?他要是丫鬟的话,也是上面根本就没主子的丫鬟。我倒要问问他。”说着话,王永新拿起电话听筒,在话机上拨着号码。按了几个数字后,他又停了下来,长嘘短叹了几声。然后才又说,“指挥不动呀。这么的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市长专用金里调配个百八十万的。专用金也没多少了,还有一点点儿,是做为救灾备用金的,反正暂时也没个灾,就临时用几天。”
楚天齐心中暗道:妈的,救灾备用金能用吗?我可担不起这个名声。纯属是王永新拿人打镲,在消遣我。想到这里,楚天齐道:“市长,你还是帮着催催,救灾备用金就不要占用了。”
“哎,要都有你这觉悟,任何工作都能干好。”王永新摇头叹息,“可是有的人却不这样想,就知道……算了,不说了。你先回去。甭管顶用不顶用,我都催催他。”
“好吧。”还能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反正对方态度已经很明确:支配不了钱。于是楚天齐站起身,离开了市长办公室。
走在楼道里,楚天齐思虑着整件事情。王永新、彭少根也好,或是其他人也罢,在全市发展与看眼色行*事上,大多都选择了后者。这些人都以保全自己、奉迎拍马为第一要务,全市工作在他们心中只能排在其次或再次位。就拿城建发展来说,他们更不予考虑,大不了再换一个主管领导。这些人能这么做,可楚天齐却不能,他既不能昧着良心不顾成康发展,也不能任由自己成为别人的投名状。现在既然又吃了软钉子,那么市里是指不上了,自己要彻底丢掉幻想,按自己思路去做了。
“叮呤”,两阵短促铃声响起。
楚天齐拿出手机一看,上面跳出一句话:愚人之节快乐!
愚人节?可不是吗,今天是四月一日。自己是被愚弄之人,还是本身就愚蠢无比呢?笑着摇摇头,楚天齐也回了一条:大书记愚他人之节快乐!
装起手机,楚天齐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
省城的一个大房间里,一个男人正在接着电话:“哦,哦,处处碰钉子?……好,好,太好了,这就是恶有恶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无需奉承。做为社会成功人士,我还不懂这个道理?……小子,好好表现,不会亏待你的。”说到这里,男人摁下了红色挂断键。
手机向桌上一扔,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楚天齐啊楚天齐,你真是越混越倒退了,一张脸就值八十万,而且本来还是份内拨款。你那脸还叫脸吗?分明就是屁*股嘛!哈哈哈……”
正笑的开心,男人无意中瞟了一眼旁边的台历,笑的更得意了:“小子,这个愚人节过的真有意义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