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彪终于停下来,冷默的看着对方:“曲大局长,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就知道拿自己兄弟出气。不,你现在已经不拿我们这些人当兄弟了。”
曲刚无奈的说:“天彪,怎么这么说话?我那不也是万不得已吗?再说了,谁让你……”
“曲大局长,我替你说吧。”张天彪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你肯定会说,要不是你张天彪在上访现场说话不当,要不是你张天彪把人关到看守所,要不是乔晓光不争气,就不会这么被动。”
曲刚赶忙插了话:“天彪,确实是这么回事。要不是……”
“要不是,要不是,怎么那么多‘要不是’?”张天彪再次抢过了话,“我承认乔晓光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也承认我自己有时说话不注意。可你就没想想?何喜发跑了好几个月,怎么就回来了?他姓楚的怎么就能巧遇对方?我是想明白了,靠山村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去*市其实就是找何喜发。县政府挑我说话的毛病,把那个破事甩给我们,其实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可你不但被人当枪使了,这事还成了你我的把柄。人家为了各方讨好,把你踩在脚下,你可不要也让弟兄们做了人肉梯子呀。”
曲刚叹了口气:“哎,天彪,话不能这么说,看事情要看长远,要……”
张天彪再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还是我替你说吧,你肯定要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忍两、三年,等姓楚的走了,位子就空出来了。可你想过没有,两、三年会发生多少事,到时你还有那个机会吗?而且你发现没有?现在人家已经开始夺权了,正在一步步的剪掉你的羽翼,我张天彪今天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你曲大局长明天的遭遇。他本来早就想调整人事,这次只不过是借机生事而已。”
“天彪,即使人家是借机调整人事,可这机会也是我们送人家的。再说了,我在会上尽力争取,最终不是也没递交调整你职务的申请吗?天彪你放心,只要有我曲刚在,只要我手里有了权利,一定不会忘了这帮兄弟的。”曲刚说这话时,声音非常低沉。
“曲哥,我相信你的为人,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可也得有那个实力呀。本来我们身旁就有一匹狼,那个老白毛时刻都想咬我们一口,现在又来了一个不吐骨头的猛虎,我们还能有好日子吗?曲哥,好好想想吧。让我在全体干警面前做检查,我还有什么脸呀,哎。”叹了口气,张天彪步履沉重的走出屋子。
身子猛的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曲刚自语着:“难道我错了?”
现在曲刚之所以配合楚天齐,主要是因为牛斌有令,而且斗了几次也没斗过那个小年轻。更重要的是,他想着把小年轻熬走,到时顺利上*位。他认为借调干部也就在这儿待个两、三年,在此期间好好与其合作,既巩固实力,到时也能得到小年轻的推荐。可经张天彪这么一说,他却含糊起来,一时不知怀柔政策是否有错,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了。
第九百五十章 有录音为证
新的一天开始,一周又快过完了。
曲刚今天到局里比较早,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是山林租赁纠纷一案二次开庭的日子。在上周五,楚天齐曾和曲刚交待过,要曲刚去旁听这次开庭,当时曲刚爽快的答应了此事,但今天他却不想去了。他之所以想反悔,也是有原因的,只是要如何巧妙推掉此事,还需要考虑一番。
牵头处理山林纠纷一事,既是情势所逼,曲刚也有自己的算盘。
六月十八日那天,是靠山村村民上访的第二天,当时由于各种原因,导致村民和曲刚发生了对峙。后来楚天齐赶到,现场情势才有所缓和,曲刚也得以脱身,去参加县领导召开的专题会议。
在会上,县领导让公安局牵头处理此事,并给扣了一个帽子:张天彪说话恶劣,导致上访群众情绪激动,矛盾激化,县公安局脱不了干系。
其实曲刚对这种说法是排斥的,认为这是县里为了把麻烦甩给局里,而故意找的说辞。同时因为楚天齐带回了何喜发,曲刚也怀疑楚天齐早就知道此事,怀疑自己可能糊里糊涂进了设好的局。
尽管不认同县里这种说法,尽管怀疑楚天齐在这事中充当的角色,但毕竟张天彪大庭广众下说过不着调的话,村民也是拿这事说事。自己没有县里嘴大,即使找出托辞,也只会招致领导的训斥与他人的攻击,为了保护手下弟兄,曲刚便只得接过了这个烂事。
在局里安排此事的时候,局长楚天齐又以任务是曲刚所领为由,让曲刚牵头处理,曲刚经过权衡接过了此事。
为了和楚天齐配合融洽,为了在楚天齐离任时能得到对方推荐,也为了给张天彪擦屁*股,曲刚对此事很上心,也很买力。而且这种工作态度也得到了楚天齐认可,曲刚心里很高兴。
可是三天前听张天彪发了一通牢骚,曲刚经过一番思考,对自己现在做法的正确性产生了怀疑。为此他心里很不痛快,对牵头处理山林纠纷一事很排斥,就想推掉这个烂差事,同时更想弄明白是不是被楚天齐当傻小子使唤了。
就在曲刚正费力想着对策,手机来电话了,是楚天齐要他过去。他心知肚明是什么事,但现在还没有找到推掉此事的合理理由,也只能见招拆招,尽力而为了。
……
到了楚天齐办公室,照例还是一人先点上一支香烟抽着。
吸了两口香烟,曲刚说了话:“局长,今天是八月九号,靠山村山林租赁纠纷一案要二次开庭了。”
楚天齐点点头:“可不是,过的真快,又到日子了。我找你就是这事,提醒你去旁听,去看看情况。”
“旁听有用吗?而且咱们去旁听,影响不太好吧?”曲刚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按说咱们听不听对案子审理没有任何作用,不过现场听听,能够多了解一些情况,对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会有一些帮助。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局里个别领导说话没把门的?结果捅了篓子,县里就把这事赖到了咱们头上。”楚天齐不紧不慢的说,“至于你担心咱们旁听影响不好,其实没什么。反正你也是穿便衣,只不过是去做一名观众,又不是做为证人,更不代表任何一方。就是人们知道你的身份也没什么,公安局对某个案子审理情况想要了解一下,也很正常,何况人们也都知道县里让我们牵头去处理此事,于公于私都说的过去。”
知道对方就有一大堆理由,尤其又会拿张天彪捅篓子说事。曲刚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听听就听听。”然后话题一转,“不过现在形势对村民可不利,好不容易找了何喜发这么一个证人,结果现在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没有了证人,那说服力就差多了。再退一步讲,即使何喜发没有昏迷,他的证人身份也未必能得到认可,聚财公司肯定不认这事。这是律师说的。”
楚天齐道:“老曲,听你的语气很不乐观呀?”
“不是不乐观,而是形势确实不利,想要胜诉难啊!”曲刚说着,还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局长,那你还乐观吗?”
“谈不上乐观,可也没你那么悲观。”楚天齐停顿一下,继续说,“何喜发因为也同属甲方,证言可信度难免会受到质疑。但法律规定,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单位和个人,都有义务出庭作证,而且具体情况应该具体看待。虽然何喜发也是二十一户村民之一,但他同时也是靠山村领导,因为他更多的是代表村委会,其次代表的才是他自己。
当时合同甲方之所以有村委会,也正是基于村民心中有疑虑,才拉上了村委会,肯定聚财公司为了把此事促成,也同意这么做。因此,虽然村委会是在甲方处签字,但更多的是相当于信用担保方,是见证和证明签约这件事情。我想原靠律师肯定会在这一点上据理力争,法院也应该会适当考虑这个因素。”
曲刚提出了反驳理由:“退一步讲,即使法院能最终认可何喜发证人身份,可何喜现在却昏迷不醒,连话都说不了,甚至未必有意识,更别提作证的事了,因此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
“未必。”楚天齐一笑,“人虽然到不了现场,可是我们有录音为证。”
“录音?局长你有?”曲刚满脸狐疑,这种狐疑既是对录音本身,更是对楚天齐参与此事深度的怀疑。
楚天齐打开抽屉,拿了一个录音机出来,同时把一盒磁带放了进去:“这就是何喜发的录音,我觉得可以做为证据,你听听。”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机里,先是一阵短暂的空带转动声响过,接着就传出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哎,这事还得从前年腊月说起。当时聚财公司的一个部门负责人找到我,说是想租赁村里的山林,租期十年,第一年租金是每亩五块钱,从第二年开始,亩租金年递增一块,一年一支付。这家公司还承诺,在平原地段给每户建造两间房子,供村民免费使用,十年后房子完全归村民,村民可自由处置。
靠山村土地稀少,而且也多是坡地,粮食产量很低,平时壮劳力都去外面打工,家里只留老弱妇幼。这些山林还是三年前认购给每户村民的,当时每亩山林是两块钱,认购期二十年。认购期间不能处置那些成材树木,即使有死树,也只能层层上报,经过批准后,才能处置。因此,村民对山林的利用率很低,只能采点零星药材,弄点山野菜,打些柴禾,收益很少。
现在对方提出了这样的条件,那就意味着每户每年都可以有三、四千块钱收入,这些钱对于这些家庭来说,能顶很大用处。尤其还可以告别山上的破房,搬进平原地段的砖瓦房,就是孩子上学也方便多了。对于这个条件,我很心动,我想村民肯定也和我一样的感受。
以前听说过这个公司,知道他们在镇上有买卖,经营一些玉石什么的,也没听说他们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我便问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说是准备规模种植药材,同时还试验培育一些新树种。我一听他们是这种无污染、环保项目,更放了心,就让他们回去等回话。然后马上召集村民开会,村民一听有这好事,立即表示同意,但也有疑虑。
接下来我们就和聚财公司商量,商量的结果是,租期和租金都按对方开始提的条件办,但聚财公司要给每户村民盖三间大瓦房。就在村民疑虑的时候,短短两个月时间,每户三间新房子建好了,还有小院和牲畜棚。这还不算,对方还把新钞票和新房钥匙拿到了签约现场,并且承诺只要在当天签约,还可以额外得到价值四千多元的家用电器和家具。人们集体签了约,拿上了第一年的租金,也搬进了新房,用上了新电器、新家具,甲方合同也由我保管。从那之后,村民放了心,我也放了心。
因为有了合作关系,和聚财公司也就熟了,他们也经常请我喝点酒,送我点吃的喝的。我看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也就收下了。时间不长,过年了,儿子媳妇都回了家,大伙一块喝酒。在打开聚财公司送来的一个酒盒时,我发现里面放的不是酒,而是五万块钱。趁家里人没看见,我马上把这些钱放好,又换了一瓶酒。
第二天,我拿着那个放着钱的酒盒去找聚财公司领导,问他们是怎么回事。那个副总说,知道我大儿子想买车还缺点钱,说这是借给我的。见对方说的很诚恳,当时确实正为儿子买车钱不够而发愁,我就借上了这笔钱。就这样,后来又跟他们借钱贴补两个儿子付房款首付,还买了手机,我跟孩子说这钱是我和别人合伙做买卖挣的,不过没跟他们说是什么买卖。
去年九月底,聚财公司找到我,要我给他们打收条,打这几次借款的总条。我不想打,他们就拿出了几份录音让我听,说我如果不打的话,就告我受贿,我只好给他们打了条。又过了一个来月,他们就向我催债务,而且还加要利息,月息五分,利滚利。我哪有钱还呀,他们就提出让我和他们一块做局,把合同第一页换了。那种情况下,我万般无奈,接受了他们替换的那张纸,但我却留了一手,事后把原合同第一页纸偷偷藏了起来……”
“好咧,有了这个就好办了。”曲刚伸手按下停止键,站起了身,“我马上把这个给律师送去。”
“好,可别丢了啊。”楚天齐笑着说,“那样你可就闯大祸了。”
知道对方是开玩笑,曲刚便也调侃道:“局长,要是把它丢了的话,我这身警服就白穿了。”说完,走出了屋子。
第九百五十一章 原告造假?
上午九时,许源县法院第三审判庭,靠山村村民诉聚财公司一案正在开庭,这是第二次开庭。
开庭现场,法官、原告、被告、旁听者全都屏息凝神,专心听着一盘录音磁带,这盘磁带已经播放了一段时间。
虽然屋子稍大了一点,但由于现场非常安静,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很清晰:“……合同条款关键内容被换,换成了‘乙方给每户提供一间房子免费居住,其余两间房子由乙方临时垫资建设,逐年从租金扣除’。另外,乙方所提供的家具、电器,也变成了乙方垫资建设,也需要从租金中扣除。我知道我作了孽,坑苦了乡亲们。
做了亏心事,我整天担心吊胆的,既担心事情败露,无法面对乡亲,更怕聚财公司翻脸无情收拾我,心里慌的厉害。去年十一月的时候,离支付第二年租金的日子越来越近,村民开始找我问这事。我便去找聚财公司询问,他们答复到时就支付,我又把他们的回复告诉了村民。该支付租金的日子到了,聚财公司没有支付,超期了二十多天,还是没有给钱。在这期间,我多次去问聚财公司,他们的答复都是暂时没钱,让村民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