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光亮本来就是这个意思,笑着不断点头。
沈庆华这次没有步行,主要是下午他要下乡镇去视察,市委秘书长齐国远跟着他一起上了车,故意叹了口气道:“想不到这个张扬倒是很能折腾!”
沈庆华意味深长道:“他来丰泽之前,你不就是已经知道了吗?”
齐国远笑道:“过去是耳闻,今天是目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沈庆华道:“有道是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张扬今天这件事做得很漂亮啊!”
齐国远道:“五百多万,轻轻松松就到手了,他还真是有本事。那些企业家和他的关系都很好,难怪过去他会在招商办当主任!”
沈庆华道:“他倒是挺适合做招商工作的!”
齐国远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门道,低声道:“沈书记,难道您想让他主持招商工作?”
沈庆华有些不满地看了齐国远一眼:“李忠干得不是挺好吗?”
齐国远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及了沈书记的逆鳞,招商办主任李忠是沈庆华亲手提拔起来的。更何况沈庆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这些越级的话,干部的职责分工又岂是他齐国远的管辖范围?沈庆华闭上双目,脑子里却在想着张扬刚才的举动,这小子正在拼命地捞取政治资本,很明显,他想在丰泽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张扬相比市长孙东强反倒要老实得多,孙东强来到丰泽之后一直循规蹈矩,无功无过,两者相比,沈庆华都不怎么喜欢,前者过度张扬,后者虽然低调,可是沈庆华相信孙东强表现得低调只是为了韬光养晦,他也许在等待时机,等待着取代自己的那一天。沈庆华心中暗自感叹着,看来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每个人都会面临告别政坛的那一天,顾允知在这一点上已经看得很开,想得很透,随着离任日期的临近,他已经将工作基本都交给了宋怀明,连今天的省委常委会,也没有去主持,而是让宋怀明代为主持。
顾允知留在家里,他要照顾女儿顾佳彤。
顾佳彤前天在西樵淋了些雨,回来后就感冒了,烧了两天,仍然没有退烧的迹象,顾允知本想送她去医院,可是顾佳彤不想去,坚持留在家里吃药,可病情不见减轻,反而越来越重了。顾允知今天一早就把省人民医院的呼吸科主任韩立群给叫到了家里,顾书记对于这种小节并不在意,什么叫滥用职权,为了女儿,这叫变通。
韩立群为顾佳彤检查完之后,开了些药,临来之前他就已经问明了病情,并准备了一些抗病毒的药物,小护士配好药后,给顾佳彤输液。
顾允知和韩立群来到外面,关切道:“韩主任,我女儿怎么样?”
韩立群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上呼吸道感染,不过我建议她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顾允知点了点头:“好,等她输完液我就送她过去!”
顾允知将韩立群送走,返回女儿的房间内,看到女儿正拿着笔记本电脑,看着药厂这个月的账目情况。顾允知马上板起面孔道:“你这丫头,生病了,还要工作,难道不要命了吗?”
顾佳彤咳嗽了一声,把笔记本放下:“没事儿,就是普通的感冒,爸,您怎么不去上班?身为省委书记,你带头违反劳动纪律,这可不好!”
顾允知掰着手指头算到:“明天乔振梁就过来准备接班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我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没迟过到,没旷过工,怎么都得感受一下。”
顾佳彤忍不住笑了起来:“爸,人家都是站好革命最后一班岗,到了您这儿怎么就不一样了呢?”她心中却明白,父亲之所以不去上班,是因为要照顾自己的缘故。
顾允知道:“要不,你给张扬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凭他的医术,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顾佳彤摇了摇头道:“他刚刚上任忙着呢,还是不要影响他工作了。”
顾允知望着女儿憔悴的俏脸,心中忽然感觉到一酸,对于女儿和张扬的关系他早就心知肚明,虽然他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可看到女儿现在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替她不平。
顾佳彤从父亲眼神的变化中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伸出手握住父亲的大手,拉着父亲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爸,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西樵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什么时候去看看?”
顾允知道:“明天工作交接,等你病好了,咱们就过去住一阵子。”
顾佳彤笑着点了点头:“等养养暑假,刚好去西樵写生!”
外面传来保姆的声音:“顾书记,电话!”
顾允知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来到外面,从保姆手中接过了无绳电话,电话是宋怀明打来的,新任省委书记乔振梁提前一天就到了,现在已经在省政府招待所下榻,顾允知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皱了皱眉头,乔振梁预定是明天抵达,现在提前了一天,不知他脑子里打得什么算盘。
顾允知道:“他通知你的?”
宋怀明道:“不是,是省政府招待所那边反馈过来的消息,我正准备去拜会他!”
顾允知道:“我明天就到点了,这些事和我无关!”说完顾允知就挂上了电话,顾允知对于这些事情的确有些厌倦了,像他们这种层次的官员,每做一件事都有很明确的目的性,乔振梁也是如此,宋怀明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也有他的用意,顾允知懒得去想,乔振梁既然到了东江,从今天起他就等于卸任了,什么站好革命的最后一班岗,无非是将政治斗争进行到底,顾允知不想斗了,把战场让给别人,以后的平海是乔振梁和宋怀明的舞台,他顾允知从今天起就提前退出,顾允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隐隐有些失落,可那种轻松感是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
此时顾家的门铃响了,保姆去开了门,门外一对中年夫妇笑眯眯站着,却是前来上任的平海省委书记乔振梁夫妇。
顾允知听说乔振梁夫妇来了,并没有意外,乔振梁来平海接班,理当过来拜会自己,他笑着走出门,站在小楼的门口并没有继续向前。
乔振梁看到顾允知的身影出现在小楼外,慌忙加快了脚步,率先伸出手去,笑逐颜开道:“顾书记,我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
顾允知微笑站在那里,伸出手去,等着乔振梁握住他的大手,一语双关道:“你可是拿着中组部委任书过来的,名正言顺,哪里是不请自来啊!”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顾允知邀请乔振梁夫妇来到客厅坐下,让保姆沏了一壶好茶。
乔振梁道:“顾书记,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今天一早从云安出发,三个小时就开到了东江!”
顾允知微笑道:“振梁同志正当壮年,真是让我羡慕啊!”
乔振梁的妻子孟传美道:“我都劝他了,五十岁的人了,眼都花了,还是让司机开车安全,可他就是坚持自己来。”
顾允知道:“做领导的就应该有身体力行的精神,能自己做的事情,最好不要假手于人。”
乔振梁笑道:“顾书记和我一般的想法,别人开车我还真不放心,我驾龄都三十年了,什么车我都能开,坦克车、装甲车、连机动三轮我都能开!”
顾允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振梁同志真是厉害啊!”
乔振梁道:“特定的时代造就特定的人,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有我过去的那种经历,同样,顾书记的经历我也望尘莫及。”
顾允知笑道:“我老了,现在明显精力不济。”
乔振梁道:“顾书记,您可别这么说,我今天过来拜访,一是提前跟您报个到,二是为了挽留您,您在平海当了这么多年的书记,平海在您的领导下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我想请您留在平海继续发挥余热。”
顾允知笑道:“我之前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表达得很明确了,既然离休了,就走得干干净净,每个人的思维和想法都不一样,我留在平海非但不能起到帮助作用,将来还会成为你们的绊脚石,老了就是老了,留在政协参政议政又有什么意义?我提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到了我这种年纪,领导方式更多的是凭借经验,不是我想这样做,而是人性使然,不由自主的会这样做。”顾允知停顿了一下又道:“也许我留下能够提出一个两个的良好建议,可我起到更多的是反作用,我也是过来人,开始的时候,我也像多数人一样尊重老同志的意见,希望老同志能够给我帮助,可后来我慢慢发现,老同志带给我的弊大于利,渐渐的我对老同志只是尊重他们,但是不尊重他们的意见了。到了最后,我干脆就他们说他们的,我干我的!”
乔振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顾允知此人少有的明智。
顾允知笑道:“明天常委会后,我就正式退下来,这平海就交给你了,你也别征求我的意见,过去,你就是云安省委书记,云安搞得不错,每个领导人的执政风格都不一样,我按照我的一套在平海搞得还算顺利,可你照着我的方法来,未必就能够成功,所以,你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思路去做,总之我们共产党人,只要抱有,为老百姓谋福祉,为国家的富强而奋斗的精神,那就够了!只要目标明确,无论走怎样的路,最终走到目的地就行!”
乔振梁真诚道:“听顾书记一言,乔某茅塞顿开!”
顾允知微笑道:“振梁同志,说句心里话,你想我走呢,还是想我留?”
乔振梁有些错愕地看着顾允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等我将来离休的时候,我会做出和顾书记一样的选择!”
两人都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在二楼负责陪护顾佳彤的小护士忽然惊慌失措的跑了下来:“顾书记,顾小姐她……她的体温忽然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