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然望着陈浩打心底又叹了口气,陈浩这个人做事不可谓不认真,可惜他的能力摆在那里,和已经去南锡担任市长的常凌空根本无法相比,先天不足真的很难改变。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徐光然不会把深水港的事情交给陈浩。徐光然道:“刚才我和奇伟同志谈过,他分管的工作过于繁重,我看他很难兼顾体育工作,省运会即将到来,我们南锡作为东道主不容有失啊。”
陈浩微微一怔,龚奇伟现在分管的就是体育文化,徐光然还说他的工作过于繁重,这不是笑话吗?明显是龚奇伟得罪了徐书记,徐书记要削他的权,听徐光然的意思是想把龚奇伟从体育这块地方踢出去,陈浩建议道:“我看海波同志不错,咱们的省运会不是想体育搭台,经济唱戏吗?干脆让海波同志兼管这一块儿,一方面可以增进企业文化的作用,也能减轻奇伟同志的负担。”
徐光然点了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
夏伯达听说龚奇伟连分管体育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多少有些气闷,你徐光然的手臂伸得也太长了吧,可夏伯达本身和龚奇伟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为龚奇伟去和徐光然理论,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他把市里的意见转述给了龚奇伟,对龚奇伟只能报以同情。
龚奇伟对这个决定并没有感到意外,从他对徐光然说出那番话开始,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自己有可能面对的麻烦,徐光然剥夺他分管体育的权力,就是想他不要再体育场地块上提意见,就是要把他从这件事中踢出去,龚奇伟感到的只是深深地失望,作为一位市委书记,徐光然的格局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小许多。
夏伯达充满同情地看望着龚奇伟道:“奇伟同志,市里考虑到你工作过于繁重,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认为怎么样?”
龚奇伟反问道:“夏市长认为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生气?”
夏伯达无言以对。
龚奇伟道:“如果市里抱着为我减轻工作负担的目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工作非但不繁重,而且很清闲。我的体力和精力都允许我负担更繁重的工作,但是作为一位下属,我尊重领导的决定,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有些话我该说的还是要说,我认为市里在深水港的决策上已经出现了重大的失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只会给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夏伯达叹了口气道:“奇伟同志,你说的有些意见我也认同,可是很多方面我说了不算啊。”
龚奇伟望着夏伯达心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夏伯达的圆滑有余魄力不足,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混迹在市长的位置上,他的不作为造成了徐光然越发的强势,造成了南锡目前的一言堂,市级领导层没有反对的声音,这根本就是一种畸形的政治现象。
龚奇伟淡然笑道:“我说了更不算,可是该说的我还要说!”
夏伯达焉能听不出龚奇伟在影射自己的软弱,可夏伯达并不认为自己软弱,他认为自己才是政治智慧,避其锋芒,看到徐光然走出了昏招,他才懒得去提醒,由得他错下去,沿着这条错误的道路走下去,他徐光然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去吃。夏伯达却不知道,自己只从政治的角度上去考虑,只想着看政敌的笑话,他却没有过多的考虑到这样下去会给南锡带来怎样的损失。
龚奇伟昂头挺胸地走出了市长办公室,他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可是现实显然是冷酷的,徐光然把他的合理建议当成了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而且马上下手将他推出局外。市长夏伯达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寒,关系到南锡前途命运的大事,身为市长,仿佛和他毫无关系,不知夏伯达的内心深处究竟作何感想?
杨宁悄悄走到书房,房门仍然紧闭着,站在门外就可以闻到里面的烟味儿,她皱了皱眉头,双眸中笼罩上一层深重的忧郁,丈夫一定又遇到了挫折,本就不得志的仕途最近好像变得越发的黯淡,这种时候,她不知怎样去规劝他。
女儿龚雅馨来到母亲身边,趴在母亲的耳旁小声道:“妈,我爸是怎么了?”
杨宁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女儿悄悄退到一旁,低声道:“让你爸好好静一静,工作上可能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
龚雅馨道:“十有八九被领导批评了,当市长有什么好?我爸这么有本事还不如去做生意,省得受那么多闷气。”
杨宁道:“小丫头家你懂什么?大人的事情你别跟着掺和。”母女俩说这话的时候,龚奇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太多的异常,向妻子笑了笑,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顶,轻声道:“我出去散散步。”
“还没吃饭呢!”杨宁关切道。
龚奇伟笑道:“我出去随便吃点。”
杨宁于是不再说话,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丈夫很少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到家里来,他之所以不愿留在家里吃饭,是不想把这种不悦的情绪带给家里,感染到家人。
龚雅馨慌忙取了大衣,为父亲披上,轻声道:“爸,外面冷,你早点回来!”
龚奇伟望着女儿又看了看妻子心中感觉到一阵温暖,他微笑道:“放心吧,我尽量早点回来。”
龚奇伟离开了家门,他却没有想好去哪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老体育场,隔着马路眺望着暮色中的体育场,体育场和市中心的直线距离还不到1公里,但是中间有一条西凌河,龚奇伟曾经勾画过南锡市的蓝图,要在这里修建一座桥梁,打通体育场和中心广场这条通路,这样就可以将商业中心一直扩展到这里,到时候这片土地的价值将呈几倍几十倍的上涨。星月集团无疑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提条件,要求拿下这块地。
龚奇伟认为这块土地明显被贱卖了,五千万,而且是空头支票,一个拥有强大发展潜力的地块就这么被出让了,他感到心痛,只有真真正正把脚下的土地当成自己的一部分,才能体会到他此时的痛楚。
一辆皮卡车挡住了他的视线,龚奇伟看到了张扬灿烂的笑脸,那张脸上明显还有许多未愈的伤痕。张大官人乐呵呵道:“龚市长,这么好的兴致,来我们这里视察工作啊?”
龚奇伟笑了笑:“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
张扬微微一怔,从龚奇伟的话中他听出有些不对头,他低声道:“上车,我请你吃饭!”
龚奇伟提议道:“去凤眼湖水街吃饭吧。”
张扬道:“好啊,咱们去吃朱老三砂锅!”
到了朱老三砂锅居,龚奇伟方才知道张扬在这里的待遇非同一般,朱老三把他们请到楼上,咧着嘴乐道:“张主任,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弄几个可口的小菜。”
张扬笑道:“对了,去老庄那里切点熏鸭,味道还真是不错。”
朱老三笑道:“张主任,今晚算我请!”
张扬道:“不行,你要是老这样我就不来了,给我精心弄几个小菜,钱我来付!”
朱老三也不和张扬争,不多时麻利的端上来四样小菜,张扬自带了两瓶茅台,打开一瓶给龚奇伟倒上,微笑道:“龚市长,今天情绪不高啊。”
龚奇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夹了颗茴香豆放在嘴里,叹了口气道:“徐书记让我以后不用再分管体育了。”
张扬有些错愕,酒杯停顿在嘴边:“凭什么啊?”
龚奇伟道:“我针对深水港提出了几条意见。”
张扬道:“那他也不能公报私仇啊!”
龚奇伟微笑道:“不是什么公报私仇,政治上的见解不同罢了。我也没什么遗憾,该说的话我都说了,领导不接受,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张扬道:“省里难道看不到?谁在为南锡考虑,谁在为了政绩牺牲国家利益,他们看不到吗?”
龚奇伟和张扬碰了碰酒杯,两人同时饮尽,龚奇伟道:“每个人的政见不同,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不一定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同。”
张扬道:“可是星月集团在深水港的事情上做文章,利用投资要挟政府,这不仅仅是触犯利益的问题,而是对我们政府尊严的挑战,这件事不能让步。”
龚奇伟道:“也许领导们认为,有些让步只是政治上的一种技巧和手段。”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不觉着他们有什么政治技巧,无非是怎样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的政治利益不被侵犯。根本就是自私,考虑的不是国家不是人民而是他们自己。”张扬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不行,我明天就去东江,不信这件事掰扯不出一个理来。”
龚奇伟摇了摇头道:“算了,领导有领导的考虑,我见过乔书记,事情我说得已经很明白,平海这么多事,乔书记不可能每件事都管得到。”
张扬道:“这不是小事,是关系到南锡发展的大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龚奇伟还想说话,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电话,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从区号看应该是从东江来的,龚奇伟接通了电话:“喂!哪一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地声音:“我是乔振梁!”
龚奇伟根本想不到省委书记乔振梁竟然会亲自给他打电话,他整个人激动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乔书记……您……”
乔振梁道:“在干什么?”
龚奇伟看了张扬一眼,老老实实回答道:“喝酒!”
乔振梁笑了起来:“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