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玲苏醒之前,罗慧宁对张扬是没有太多好感的,可是张扬不惜代价救回文玲之后,这个年轻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飞速蹿升,她甚至有种把张扬视为子侄的感觉,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她也考虑过张扬的出发点或许是为了获取回报,可是她并不相信一个政治上的投机者会为了前途而把自己的生死置于不顾。
罗慧宁将一束鲜花交给秦清,秦清想起昨晚的失态,有些羞涩地站起身,把鲜花插在花瓶之中,她适时退了出去,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和外人相见。
杜天野在张扬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充满歉意的笑了笑道:“张扬,昨晚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张扬笑着摇了摇头道:“关心则乱,换成我是你,恐怕表现得会更加激动。”
杜天野道:“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我也没图你报答,只是被你们两人的真情所感动,文玲醒了吗?”
罗慧宁温婉笑道:“她醒了,过去的事情一点儿都没忘,双手已经能小幅度的运动,只是肢体的其它部分还不行。”
张扬道:“她躺了整整十年,总得要一个恢复的过程,文夫人放心吧,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
罗慧宁道:“张扬,跟我不必那么客气,你还是叫我罗阿姨顺耳一些。”她毫不掩饰对张扬的好感,张扬笑着点了点头,罗慧宁对他的态度和昨晚已经判若两人,足见他不顾安危救治文玲的事迹已经感动了许多人,只有尊重他人生命的人,才能赢得别人对他的尊重。罗慧宁看出张扬十分的疲惫,体贴道:“张扬啊,你好好休息一下,想吃什么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去准备。”
张扬微笑道:“不用麻烦了,我暂时还不能吃东西,等我休息够了,一定让罗阿姨给我做顿好吃的!”
罗慧宁和杜天野离开病房,正遇到秦清从盥洗室内出来,她刚刚洗过脸,不过样子仍然憔悴,又遇到罗慧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罗慧宁微笑点头道:“这两天你要多多照顾小张,你是他女朋友?”
秦清俏脸一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杜天野此时方才想起父亲曾经向他介绍,张扬是楚嫣然那位小妹子的男朋友,我靠!这个张扬也忒不地道了,居然玩起了脚踏两只船的把戏!如果在昨天,杜天野一定会马上找张扬问个清清楚楚,可张扬救了文玲之后,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对于张扬的私生活他也只能表现出尊重,这件事看来要以后再找张扬谈谈了。
秦清返回病房,发现张扬坐在那里直愣愣向门口看着,她以为张扬有什么事情,轻声道:“怎么了?”
张扬一幅很为难,很痛苦的样子:“那啥……人有三急……我想嘘嘘……”
秦清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通红,她咬了咬下唇,原本想骂这厮混账的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毕竟他现在是个病人,有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秦清把尿壶拿起递给了他,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厮仰着脸,得寸进尺道:“我浑身酸软没有力气,要不你帮我拎着。”
秦清暗骂他果然不是善类,居然让顶头上司给他拎着尿壶,她红着脸,狠狠点了点头:“我还是去叫别人吧!”
“别人我不熟,还是你帮我。”张扬最先恢复的应该是脸皮。
“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秦清把尿壶塞到张扬的手中,正准备离开,张扬的传呼滴滴响了起来,他拿起传呼,上面密密麻麻的信息。
秦清道:“驻京办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有些信息我不方便回。”说完她转身又出去了。
张扬看了看,除了几条于小冬发来的信息,多数都是楚嫣然的,还有几条是顾佳彤的,平时手机带在身边到没觉得什么,现在手机一没电,才发现这玩意儿还真的不可或缺。
看着留言感受着几位红颜知己对自己的关心,张扬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如果不是尿意阵阵袭来,这厮还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抬头寻找秦清,美人儿县长早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起昨晚秦清的真情流露,内心也不禁一阵感动,他和秦清相识已经有一段时间,秦清仅有的几次流露出真情,都是在他最为危急的关头,一次不惜用她的清誉去为他做不在场的证明,还有在不久前顶住方方面面的压力,让他前来驻京办任职,昨晚因为关切而表现出的失去镇定,悲痛欲绝,虽然她仍在回避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她的内心已经为张扬所知。
拿起尿壶,张扬的感想到此为止,如果别人遇到这么多的红颜知己,恐怕会觉着是件麻烦事儿,可这厮非但没有感觉到麻烦,反而觉着得意洋洋,不过人千万不能得意,得意的时候往往会乐极生悲,张大官人这次算是体会到了,双手双脚忽然一麻,整个身体在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手里拎着的尿壶也歪倒在了床上,这厮好歹还算是有点感觉,感觉胯下顿时变得温乎乎,湿漉漉,那啥……儿时的精彩居然重现了……张扬真的有些害怕了,他可不是因为尿床害怕,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功力损耗过度出现的虚脱现象,可是身体的麻痹感让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虚脱,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喊秦清,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这次麻烦大了,张大官人悲哀地想着,麻痹的,走火入魔,老子走火入魔了!
秦清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到病房,发现张扬仍然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本以为这厮还在作怪,看到尿壶并不在地上,正准备退出去,却发现张扬的目光呆滞,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对,这才有些慌张,她匆匆来到张扬身边,惊声道:“张扬,你怎么了?”
张扬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窘迫过,和秦清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湿了,悲哀的是,湿的那个是他,而且以这么不雅的方式。秦清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去找医生……”
“别……”张大官人居然又神奇的恢复了一些知觉,他的左手能活动了,扬起左手,快速地点在自己胸膛的穴道上,然后急促道:“针盒……”
秦清第一时间拿起床头柜的针盒,打开后递了过去,张扬抽出一根金针扎入自己的丹田处,然后双目紧闭,将体内散乱的气息重新导入丹田,短时间内,全身都已经满是冷汗。
秦清关切的看着他,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张扬方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暗叫侥幸,假如不是刚才幸运的恢复了知觉,恐怕自己十有八九会陷入瘫痪之中,这时候才感觉到胯下湿漉漉冰冷无比。极其尴尬的,摸到那个空空的尿壶扔在了地上。
秦清看到他已经度过危险,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我扶你起来!”
张大官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有生以来从未遭遇如此的尴尬,这么大人居然尿炕。
秦清看到他的神情,已经忍俊不禁,轻声提醒道:“你总不能就这么呆着!”
张扬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那啥……你得帮我保密!”
秦清点点头,满脸都是笑意。
“帮我去拿那套病号服,我换上……”
张扬换好病号服之后,脑子里再也不敢胡思乱想那些情情爱爱,原来胡思乱想也会遭天谴的,秦清让人帮他更换床铺的时候,他独自来到阳台上盘膝静坐,开始将体内不多的内息聚集,抓紧时间恢复内力,为文玲治病耗去了张扬体内的大半功力,这让他的身体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金针刺穴让他的内力透支不少,想要恢复之前的状态恐怕需要一年左右。这一年之中他不可以强行修炼内功,毕竟体内多处经脉受损,修复经脉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有经脉修复之后,才能考虑下一步,张扬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失落,救了文玲,他等于成为文家的大恩人,这笔人情将让他以后受用无穷,当然他的出发点不仅仅是处于政治上的考虑,他的的确确也被杜天野和文玲之间的真情所感动,如果说这件事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秦清,通过这件事,他明白了秦清对自己的真正心意。
除了中午吃了一碗米粥之外,张扬一天都没有进食,始终盘膝坐在阳台之上静静吐纳,没有人去打扰他,秦清确信张扬已经没事之后,这才将他委托给杜天野照顾,自己去党校请假。
杜天野自从文玲苏醒之后,始终守在她的身边,他要抓紧时间让文玲回忆起他们之间过往的一切,所有的感情。
杜山魁和老伴儿冯玉梅听到文玲苏醒的消息后也过来探望她,虽然现在文玲还不能行动自如,可毕竟已经恢复了意识,比起过去那个活死人的状态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他们的儿子也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有了希望。
所有人都信守承诺,没有透露这次文玲苏醒的真相,院方的病历上将她的苏醒归结于一次千万分之一的奇迹,然而文家人却都明白,这并非奇迹,是张扬创造了这一切。
张扬苏醒后的当天晚间,文国权第二次来到了他的病房,张扬刚刚打坐完毕,正在床前的空地上舒展着筋骨,听到文国权的脚步声,他慌忙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文国权露出长者般宽厚和蔼的微笑:“你身体恢复一些了?”
张扬点点头:“谢谢文……文……”话到嘴边,张扬才意识到不知道称呼他什么好。
文国权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叫我文叔叔吧,这样更亲切一些。”文国权这样做不仅仅是要在感情上和张扬拉近距离,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婉转的向张扬表明,他们的关系最好不要涉及政治和仕途。
张扬的头脑何其灵活,马上从文国权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笑了笑,邀请文国权坐下。
文国权表现出的坦诚出乎张扬的意料之外,他低声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你不愿这件事泄露出去?”文国权多年的政治生涯中已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张扬之所以不愿意泄露这件事,是因为害怕以恩人自居招来他的反感,可后来当他看到张扬为救治文玲甘冒性命风险,又感觉到张扬的境界并非如此浅薄,所以他才想从张扬这里听到答案。
张扬笑道:“无论您信与不信,杜天野和文玲的真情的确打动了我,这是主要的原因,当然我也有趁着这个机会和您攀攀交情的意思……”张扬停顿了一下,悄悄留意了一下文国权的脸色,文国权微笑依旧,这句话充分显示了张扬的聪明,在文国权这种人物的面前根本没有必要枉动心机,坦诚才是上策。
张扬道:“而我在为文玲诊脉之后,我本以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她,所以才主动请缨,可是没想到在诊治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病情并非我可以控制,我必须全力以赴,而且稍有不慎,连我的生命也要跟她一起搭进去,所以我采用了一切可以使用的方法……”
文国权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听李伟说你的真元损耗的很大,这次险些把性命也搭进来。”
张扬道:“幸好这次有惊无险,大家也算得上皆大欢喜。”
文国权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极其平静地看着张扬道:“张扬,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
张扬哈哈笑了一声,笑得很开心,他直言不讳道:“在我决定去救文玲之前,我的的确确想通过这件事从您那儿得到一些政治上的回报,您知道的……我也算是一个国家干部……”张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有些汗颜,在人家面前,自己算个屁的国家干部。不过这厮的脸皮还是很厚的:“我也有进取心,所以想通过结识您获得一些政治利益,可是当我经历了这次生死之后,忽然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其实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回报,至于在仕途上走多远,依靠别人的帮助根本没有意思。”
“真的?你真这么想?”从文国权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此时的内心。
张扬点了点头道:“有位香港商人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人不在于做多大的官,而在于做多大的事,无论在怎样的官位,能够做到不受约束,做好自己,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老百姓,那才叫人生,那才叫官道。”
文国权笑了起来:“你很年轻,二十岁的副科已经很不错了,看来你在官场上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事准则,不过要记住,人不能为了做官而做官,你要搞清楚,做官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光宗耀祖,不是为了睥睨众生,而是为了做事,而是为了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一笔,无论是大是小,都要留下点什么,一个只知道在仕途上攀爬的官员,无论他做到哪一步,到最后终将被评判为一个庸才,做好事就是做好官,任何事都不去做,只想着做官,这样的人永远都成不了一个好官。”文国权的这番话让张扬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