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呼啦一下就围上来六名摩托车司机,最早找上张扬的那司机急了:“这趟活是我先拉的,谁他妈跟我抢我跟谁急啊。”
“就你那破车,人家都不乐意搭理你!”
“麻痹你说谁呢?”
几名司机居然互相掐了起来。
张扬留意到连那名汽车司机也向自己看了过来,有钱就是好啊,看着那帮摩托车司机争得脸红脖子粗,张扬心中暗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低调的主儿,双眼翻了翻,掏出BP机看了看:“可惜,我还要等人,暂时不能走!你们拉完这趟客再回来拉我吧,晚上九点,谁先到,我就先坐谁的车。”这么一说,那些摩托车司机隐约觉察到这小子可能是消遣他们,有几个已经骂咧咧的拉人走了,转眼间十多辆摩托车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张扬走向那名客车司机,司机看到他人高马大,目露凶光,不觉有些胆怯,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张扬慢慢拉开皮包,从中掏出两张青灰色的大票:“给你二百,五分钟内修好车,把我送到乡政府门口。”
司机犹豫了一下,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张扬手中的钱上,仍然是双目一亮,伸手想要去接钱,张扬又收了回去:“到地方给钱!”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仅仅用了三分钟,汽车的引擎就重新启动,其他的旅客多数已经离去,只剩下张扬和另外一个带着小孙女的干巴老头,张扬上车,他也跟着上去了,司机看到张扬没有反对也就不再说话,反正里面座位多得很,多拉他们两个也占不了多少的地方。
车速明显快了许多,张扬百无聊赖的看着山路旁边的万丈深渊,暗想着看来还真要弄个摩托车骑骑,从春阳县城到黑山子乡也就是五十多公里,如果每次都遇到这样的情况岂不是大大的麻烦,临来这里上任之前,张扬把刚买的那辆中华变速车交给左晓晴暂用,本来依着他的意思是想送给妹子赵静的,可他又不想在赵家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让赵静转告母亲,自己返校学习,然后就离开了春阳,他并不在乎谎言是否被拆穿,对徐立华这个陌生的母亲,他虽然有些感情,但那只是出于怜悯,也是出于一种道义,自己占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总得为人家尽孝心不是?
张扬在摇摇晃晃的汽车上漫无边际的想着,不知道那些摩托车驾驶员会不会为了五十块钱当真赶夜路去接他,这帮刁民啊,耍弄一下也是活该。
汽车终于来到了黑山子乡乡政府,山里风大,街道上灰尘弥漫,那干巴老头带着孙女儿慢慢下了车,张扬打了个哈欠,这才拎起行囊走下汽车。
司机迎了上来:“我说兄弟,给钱啊!”
张扬斜睨他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孔,然后摸出刚刚找给他的一块五扔到了地上。
司机点了点头:“兄弟,消遣我是不?”
张扬看似无邪地笑着:“孙子,我就是消遣你!”
“知不知道这是哪儿?”司机在这时候居然还能够沉得住气。
张扬向周围看了看,那名女售票员带着四名魁梧的汉子正气势汹汹的向这边赶来,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司机在当地还有如此的势力,不知为何,张扬忽然想起了刘海涛,身为县委书记的司机,应该比眼前的这位更有权势吧,看来权力无论大小,在乎你怎样能够发挥出它的最大力量。
张扬并不想打人,打人那是粗活儿,现在哥进了官场,使用暴力之前必须要考虑考虑,官场人玩得应该是智慧,动辄打人那多没水平。
四名大汗穿着黑色的棉袄棉裤,手中或拿木棍或拿木叉,凶神恶煞般将张扬围在中心。
公车司机冷冷看着张扬,目光中充满了倨傲,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他也不想打人,毕竟在乡政府门前动手影响肯定不好,没有必要的话谁都不想惊动政府,他对张扬下了最后通牒:“给钱!”
张扬强忍住三拳两脚把这帮刁民收拾一顿的冲动,他摇了摇头:“客运公司的?前几天韩传宝挨揍的事情你不会没听说过吧?要不要我给韩唯正打个电话?”
公车司机显然愣了,韩传宝被打的事情在客运公司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还知道打韩传宝的小子叫张扬,是个卫校实习生,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那件事又有怎样的联系?
张扬眯起双目,看着空中的浮云,他的表情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冷傲:“我是张扬!”
司机的内心一沉,他的目光随之涣散,他无法断定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张扬,可他不敢赌,他没有那个胆色。
“假如你现在不走,后果自负!”张扬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差距,这就是差距,对方甚至连最基本的掩饰和伪装都不懂,这就是层次,层次的差异决定对方根本没有做他对手的资格。
公车司机一言不发,用力挥了挥手,转身走向汽车,那四个汉子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一个个怔怔的愣在那里。
张扬冷酷的目光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我记住你们了!”然后背起行囊,大步向乡政府大门走去。
尘土漫天,风中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爷爷,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你还小,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
张扬从不以好坏这个标准来衡量自己,因为他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在意别人怎样看怎样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任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对于死过一次的张大神医来说,活一天便是赚一天,活一世就是赚一世,人生得意须尽欢,老子这次就是要痛痛快快的活着。
张扬昂首挺胸走进乡政府大门的时候很快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黑山子乡经济收入春阳县倒数第一,乡政府的门脸儿也是全县倒数第一,两扇大铁门锈迹斑斑,两旁的水泥门柱上黄色漆皮已经多处剥落,如果不是那一排排代表政府权力的招牌,根本谈不上任何的威严之处。
门卫是个胖胖的老头儿,腆着肚子拦住了张扬:“干嘛地?就要下班了,有事儿明天再来!”
张扬掏出BP机看了看,现在是下午两点,按理说乡政府应该是两点才上班,怎么就下班了呢?初到贵地,对待这些衙役还是要讲究些策略的,没摸清楚情况之前,还不能盲目立威,门卫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可这出来进去的人们无一能够逃过他们的法眼,想了解这里的情况首先就应当从这儿开始,再说谁都不想一进门就看到人家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不是?
张扬笑了笑,从口袋中摸出一盒阿诗玛,没拆封就递到那胖老头儿的手里,门卫姓孙,官称老孙头,看到张扬出手这么大方,不由得有些愣了,以往就算有人给他上烟,也就是一支两支的,而且多半都是地产的红宝,阿诗玛他虽然没抽过,可这烟的价格他知道,一盒七块五,这小伙子出手也太大方了,难道是有事相求?老孙头一琢磨,这烟就没敢当时接过来,一把推了回去:“小伙子,这里是乡政府,别搞那些送礼的勾当。”
张扬呵呵笑了起来:“大爷,我是来上班的,这烟你收着,权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上班的?”老孙头一头雾水,他怎么从没见过这个小伙子,看到张扬长得一表人才,又笑容满面,老孙头不觉对他有了三分好感:“小同志,你在哪个部门?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张扬又将那包阿诗玛拍到了老孙头手里:“县人事部委派我下来主持乡计生办的工作!”
老孙头一听就懵了,大爷的!我没听错吧?主持计生办工作?那都是些老娘们干的事情,哪有大小伙子搞计生的呢?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张扬。
这时候一位骑着永久28自行车的中年男子进入了大门,乐呵呵向老孙头打了个招呼:“老孙,来亲戚了?”来的这位是黑山子乡副乡长李振民,他分管文教卫生,今年52岁了,属于那种没有机会晋升,老老实实等退休的一类人,平日里为人极是和蔼,因为出身就是黑山子乡,在本地的群众基础相当不错,可惜没啥管理才能,是个公认的老好好。
老孙头咳嗽了一声慌忙把那包阿诗玛装入了裤兜,然后笑眯眯的介绍说:“李副乡长来得正好,这小伙子是县委派下来的,说是要主持计生工作。”
李振民愣了愣,他在乡里没有什么实权,平日里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徐金娣被人打断双腿的事情他倒是听说了,目前乡里的计生工作暂时搁浅,乡里原打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李振民早已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不会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接下来,想不到正犯愁就来了这么一位及时雨,李振民上下打量着张扬,心中也是有些奇怪,这小伙子也太年轻了,比我最小的丫头都显着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个高中生。
张扬已经主动伸出手去:“李乡长,我叫张扬,是县委派来主持计生工作的。”
李振民笑着伸出手去跟张扬热情地握了握,然后牵着车子来到院子里放好,张扬背着个行囊紧跟着李振民,这可不是他要拍李振民的马屁,他是把老李当不花钱的向导来着。
乡政府的办公楼只有三层,而且破破烂烂,单从外表来看,这乡政府的干部应该是很廉洁地,李振民并不负责人事,在乡政府的诸多副乡长中也是个最无权的角色,不过他有他的长处,他擅长的就是耍太极:“小伙子……你叫什么来着?”
“张扬!”
“哦!张扬,王书记去县里开会,胡乡长又下基层指导工作去了,这乡政府负责干部人事工作的郭副乡长也去视察乡镇企业,你的工作安排恐怕要等到明天了。”
张扬何许人物,从李振民这句话中马上就听出来了,这厮虽然挂着个副乡长的职位,可能手上没有任何的权力,麻痹的,小小的一个乡政府要这么多废物乡长干什么?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计生办,计生办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最西头,隔壁就是女厕所,张扬暗叫晦气,这他妈什么事儿,以后这帮老娘们方便岂不是都要从自己的门前经过?
计生办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喵呜喵呜的猫叫声,李振民推开房门,张扬举目望去,却见室内一片狼藉,窗户的玻璃几乎没有完整的,碎裂的玻璃散乱了一地,办公桌椅子歪扭七八的横在那里,地上居然还能看到一摊血迹,办公桌上,一只野猫毫不畏惧的和他们对视着,直到李振民拿起笤帚驱赶,才喵呜一声跳出窗外。
张扬虽然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有些惊住了,这他妈也叫政府办公室?根本就是刚刚遭受过一场劫难的战场废墟。
李振民还是那幅笑眯眯的样子:“小张啊,前些日子徐主任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有十多个老娘们大白天就冲进这件办公室,乱砸一通,还打伤了两个干事,然后扬长而去……”
张扬向前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了一片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振民拾起地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乡政府工作人员的合影,李振民叹了口气道:“黑山子乡最难管的就是计生工作,本来我们以为事情过去后就完了,谁成想,当晚徐主任回家的途中就遭到了伏击,惨啊!”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张扬,心说这小伙子该不是在县里得罪人了吧?怎么给送到这个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