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好的时间还剩一分钟,李长宇出现在省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前,顾允知的秘书郑伟出现在门外,看了看李长宇。微笑道:“李副市长?”
李长宇点了点头:“是我!”
“顾书记在里面等你!请进!”
李长宇向郑伟礼貌的笑了笑,举步走入办公室内,刚刚平静的心跳又剧烈跳动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平复忐忑的心情,来到顾允知面前的时候,表情已经十分的自然。
顾允知的办公室很大,他的身后就是落地窗。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让他的身影似乎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让他显得越发的神秘,空旷的空间非但没有让人觉得畅快,反而加重来访者内心的压力,真切感受到这位省委书记的无上权威。
顾允知打量着李长宇,这位江城常务副市长表现得十分淡定,顾允知始终认为,一位领导干部首先要有着稳定的心理素质,这种心理素质要表现在胜不骄败不馁,在仕途之上难免遇到起起落落,在逆境中要保持一份乐观的心态,在得意时切忌不能忘形,李长宇给他的印象无疑已经具备了这方面的素质。
顾允知低声道:“坐!”
李长宇走向远处的沙发。
顾允知却摇了摇头道:“到这里这边来坐!”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右侧椅子。
李长宇内心一阵激动,由此已经看出顾允知对他的不同,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脚步不急不慢,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节奏来到顾允知的身边,恭敬道:“顾书记好!”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郑伟过来帮李长宇泡了杯茶,然后退出门外,反手将房门关上。
顾允知脸上的表情宛如古井不波,让人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猜到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上位者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都会让下属斟酌许久,往往这种斟酌对下属就意味着一种忐忑和煎熬。好在顾允知没有让李长宇煎熬的太久,他很快就打开了话题:“我找你过来,是想听听你对江城以后的发展的建议……”
李长宇在来见顾允知之前已经对所有的可能做出了分析,可以说他准备得很充分。顾允知的问题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他平静答道:“江城是平海的重工业城市,也是平海北部的经济发展龙头,随着时代的发展,老工业基地已经面临改制转型的迫切问题,如果不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江城的落后面貌将持续下去,江城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我在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考察了江城的旅游资源,发展绿色经济应该可以成为江城日后全新的一个经济发展点。”
顾允知望着李长宇,他欣赏李长宇身上的勇气。一个在清台山旅游开发上险些葬送掉仕途命运的人,还敢提起旅游带动经济发展的事情,是需要很多大勇气的。顾允知故意道:“比如清台山旅游开发?”
李长宇愣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顾允知在提醒自己什么,自己因为清台山旅游开发事件被双规,而一手促成这件事的正是顾允知,他现在又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难道是考验自己的勇气和胆量?李长宇短暂的犹豫之后,马上道:“顾书记,我认为清台山的旅游开发项目并没有错。从长远观点来看,发展绿色经济是一条促进经济长期繁荣,产生长久效益,造福子孙后代的道路,国内外不乏有这样的成功先例,江城拥有着很好的旅游资源,如果加以利用,一定可以成为平海旅游亮点,脱掉落后贫穷,污染严重的帽子。”
顾允知低声道:“十多年前我去过一次清台山。那里的山山水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当时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不过我一直没有重视这件事,没有你看的那么远。”
李长宇谦虚道:“我只是说说,距离实现这一目标还很远。”
顾允知大声道:“说了就要去干,我们共产党人不是大话王,应该是实干家。你身为江城常务副市长,理当为江城未来的发展而努力。”
李长宇听到顾允知的这句话,体内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这句话等于明确告诉他,他李长宇还是江城市的常务副市长,组织上还要用他。
顾允知道:“仅仅是你说的这些,还带动不起江城的经济,你身为常务副市长应该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心里有没有什么蓝图,说给我听听。”
李长宇重重点了点头道:“顾书记,我打的是那绿色牌,环保牌,所以一系列的举措都是围绕旅游来进行,江城过去是平海的重工业城市产煤之都,可前期过度的开采已经让江城周围的几个大矿面临无煤可采的局面。江城老城区内有许多历史遗迹,可是街道狭小,房屋老旧,严重限制了将成未来的发展,我准备在江城的东部重新建设一个新城区,将市政机关金融商贸逐步迁移到新城,加大开发区的建设,完成老旧工业区的关停并转,把重污染企业在最短的时间内迁移到开发区,加大污染处理的强度,将开发区建立成一个轻污染甚至无污染的工业区新区。”
顾允知望着慷慨激昂的李长宇低声道:“钱从何来?”
李长宇道:“部分会通过拍卖土地的方式,部分会从各单位募捐。”
顾允知摸出一支香烟,李长宇慌忙掏出火机给他点上,顾允知把烟盒递给李长宇:“我知道你也抽烟,抽一支!”
李长宇点燃了一支香烟,却听顾允知道:“我反对摊派,现在工矿企业的日子都不好过,你让他们拿钱,他们也很难拿地出来。”李长宇道:“清台山的模式虽然还不能证明一定成功,但是这种合作开发的模式应该是可取的,我会重点宣传江城的旅游资源,规划重点开发的旅游工程。”
顾允知明白了李长宇的意思,他淡淡笑道:“你是想依靠旅游资源炒高周围地皮,从而获得更大的利润。”
李长宇不得不佩服顾允知明察秋毫的本领,他恭敬道:“不是炒高,而是通过宣传让所有人知道这些土地原有的价值,让政府在拍卖土地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不让国家吃亏。”
顾允知呵呵笑了起来,他抽了一口烟,想了想道:“你的规划很大,大到要重建一个江城,重新打造一座城市,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成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左援朝同志提出要兴建江城新机场,你看怎么样?”
李长宇道:“现在的江城机场的确已经无法适应江城日新月异的发展,可凡事有轻重缓急,我认为只有先种好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只有把江城的名片做好,才能吸引越来越多的投资商。我刚才所说的只是一个蓝图,正如顾书记所说,绝非短时间内可以达成目标,但是我们可以一步步来,我这届做不成还有下届,我相信十年时间,江城一定可以展露新颜。”
顾允知微笑望着李长宇,鼓励道:“好好干吧,我希望你在自己的任期内,能够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量,把江城的面貌彻底改变!”
李长宇信誓旦旦道:“顾书记,我不会让组织失望,我不会让老百姓失望!”
顾允知低声道:“对得起老百姓就行了,咱们是人民公仆,任何时候都要记得。老百姓才是咱们真正主人!”
李长宇默默点头。
顾允知又道:“我看过你的档案,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人孰能无过,国家干部首先也是个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我想通过这次的双规,你应该领悟到很多东西,以后会更珍惜党和国家给你的这个机会。”
李长宇抿起嘴唇,手里点燃的那支香烟始终没抽一口,通过今天的这番谈话,他感觉到顾允知对自己的了解很深,士为知己者死,如果说他成为江城常务副市长只是许常德无心插柳,而这次顾允知对他的再度启用,已经让他下定决心,从今天起他会坚定不移的站在顾书记的阵营当中。
顾允知道:“党的干部队伍需要不断补充新鲜的血液,人年纪大了,思想容易变得因循守旧,容易故步自封,做事情经常会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现在的时代是开拓的时代,是进取的时代。你们这些年轻的干部应该尽早的承担起改革的责任。”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道:“春阳驻京办的那个张扬很有活力,我前些天去北京的时候见过他,不错的小伙子!”
看似无意带过的一句话却让李长宇心中一动,李长宇知道张扬和顾允知家里的关系,他甚至以为,自己之所以能够在双规后很快得到启用,很大的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张扬的努力,而顾允知的这句话肯定另有深意,难道顾允知想让自己给张扬一些助力?李长宇的头脑和其灵活,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顾允知不但是想让自己帮助张扬,而且他想避嫌,他想让张扬从春阳驻京办跳出来,春阳驻京办没问题,可是张扬和顾佳彤合作的农家小院现在已经广为人知,顾书记难道是害怕别人风言?
顾允知欣慰的笑了起来,他在这种时候提出张扬的事情,更主要的是为了考验李长宇的悟性,李长宇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初步证明他的眼光还是准确的。正如李长宇所猜想的那样,顾允知让张扬离开春阳驻京办,更是为了撇清佳彤和他的关系,现在外面的风言很多,顾允知不想这些谣言越演越烈。
张扬在驻京办这一个月的成绩得到了县委县政府各级领导的肯定,他在短短的时间内,把驻京办这个过去需要依靠政府拨款的单位,变成了一个盈利单位,这足以证明他个人的能力。他被评为今年春阳县的先进工作者。秦清还代表县政府给他颁发了二百块钱的奖金,金额虽然很少,可是意义很重大,小张主任看到了组织上对自己政绩的肯定,看到自己副科转正的希望。
年终的时候,县委县政府每个人都很忙。忙着年终总结,忙着年终报告,忙着疏通方方面面的关系。相比较而言张扬就轻松得多,例行述职之后,他就变得无所事事,牛文强临时借给了他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这套房就在春宁小区。
张扬对这个小区并不陌生,过去海兰还在电视台当主播的时候就住在6号楼。他现在住的是8号楼,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这厮还特地偷偷爬到海兰的故居中去看一看,现在房内还没有住人,空空荡荡的,张扬默默坐在沙发上,追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内心中很是感触了一番。
张扬临时的住址很快就有人知道了,于是登门拜会的络绎不绝,其中有黑山子乡的老同事,老领导,由县委县政府的各级干部,这些人多数都看在张扬的后台是秦清的面子上,过了没多久,李长宇官复原职的消息又传了出来,于是前来走动的人更多。很多人都误以为李长宇是张扬的干爹,有了这个副市长干爹,张扬肯定会步步高升,谁都不知道人家张扬还有一个干娘,干娘是罗慧宁,现任副总理夫人,如果这个消息被众人知道,只怕张扬的房门都要被挤破了。
张扬受不了了,望着客厅内堆积如山的礼品。心头这个郁闷,李长宇前阵子被双规让他体会到了不少东西,在仕途上,有些小节还是要注意的,金银财物张扬是绝对不收,可是这些烟酒食品,无关痛痒的小礼物,你不收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很多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之后,都是扔下来就走。你就是想退又能退给谁去,还有很多礼物都是各部门相互间送的节礼。张扬刚到驻京办也不知道人家有这个习惯,财政送给工商,工商送给税务,税务送给土地,一到年节,各部门的领导之间会有这种常规性的礼尚往来。张扬的驻京办不大不小也算一个独立单位,他没有准备。没有想着人家,可是人家都想着他呢。张扬在电话里狠狠把牛文强骂了一顿,他找牛文强借房子住就是想落个清静。谁成想这厮居然把自己的临时住址给泄露了出去。
牛文强很是委屈的解释道:“天地良心,我除了跟我老爷子说过,其它人一概没提!”
张扬心说,你老爷子是财政局长,他还不知道有多少朋友,一传十十传百。我这地方就快成干部交流中心了,他气哼哼道:“牛哥,这房子我不住了,那些节礼全当我付你租金了。”
“别介啊。你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回头我让人装车给你妈送去。”
张扬想想这倒也是个好办法,点了点头道:“对了,我刚收到消息,安老明天要飞来江城过年,你帮我安排一下。这事儿一定要保密,别说是春阳,就是江城没有人知道。”
牛文强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下来。
张扬这番话并没有任何的夸张之处,安志远前来春阳过年的消息是国安透露给他的,连安志远乘坐的航班时间都已经查清,可是张扬还没有收到安家方面任何的消息,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去江城接机。
就在张扬犹豫万分的时候,安语晨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自从上次离开香港之后,张扬已经很少跟安语晨通话,偶尔有通话也是寥寥数句,便匆匆挂断,安家的血案对安语晨是次重挫,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难以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安语晨的声音还是没有昔日的欢快:“师父!是我!”
“小妖啊。好久没通电话了,我只当你把我给忘了!”张扬始终不改他喜欢调侃的本色。
安语晨并没有配合张扬的意思,低声道:“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和五叔陪爷爷在江城机场下飞机,打算回春阳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