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文强愣了。
姜亮随即又叹了口气:“打人的那个叫张扬,黑山子乡计生办主任!”
牛文强仍然没有悟到其中的道理:“那又怎么了?”
姜亮又骂了一句:“你牛老板是钻钱眼里了,连起码的政治觉悟都没有,客运公司韩传宝的事情你总听过吧?”
牛文强倒吸了口冷气:“你是说上次打韩传宝的就是这厮?”
姜亮冷笑道:“韩传宝算什么东西,打也就打了,可是事后韩传宝的保卫科长被他老子韩正拿下,连车站所的王忠科都被免了职,现在刚刚调到我们大队,副科级警员,四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压马路,知道为什么吗?外人都以为得罪了我们邵局,可我们内部都知道因为那件事情不但得罪了县委李书记,还得罪了江城市公安局的田老板。”
牛文强哪里能够想这里面居然涉到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情,他郁闷的摸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一支递给姜亮,姜亮居破天荒的没接这支烟,牛文强自己干脆也不点了,苦笑道:“你这就要跟我划清界限啊?”虽然他知道姜亮肯定不会急着撇开关系,可是从这句话就能够看出他心中的郁闷,他虽然在县城混有声有色,可是这些人无疑都是他眼中的高官,处理不当得罪任何一方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低声求教道:“姜队,你看这件事我该怎么办?”
姜亮瞪了他一眼:“问,我问谁啊?反正这事儿不是咱俩能够处理的。”
一句话提醒牛文强,这件事大了肯定没好处,他低声道:“要不我把这件事报上去?”
姜亮点了点头:“你想办法让李书记和杨县长他们知道,我把这件事报到邵局那里,到底该怎么做,让他们拿主意。”两人定下了主意,慌忙各打各的电话。
对于张扬和杨志成这两位,牛文强都是不敢得罪的,在姜亮的帮助下,把两拨人暂时分开,分别开了一个包房,好烟好茶的招待着,牛文强多少有些心里不平衡,麻痹的,你们闹事,老子还得出血,这他妈什么世道,哀叹世道不公,可脸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
张扬折断宋大明的两根手指后也没有继续疯狂报复下去,一来赵静和陈雪并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侵犯,二来张大官人也知道这件事继续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虽然他有杀了杨志成的心思,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干,张某人还要在仕途上继续混下去,所以要懂得留有余地,留有余地绝不是示弱,张大官人已经初步计划出,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杨志成这孙子给咔嚓了,他不是喜欢打女孩主意吗,老子让他彻彻底底断了这念想。
经过海兰的一番悉心安慰,两女孩儿的情绪已经镇定了下来,姜亮特地调来了一位女警,给两位女孩儿录口供,这也是姜亮的聪明之处,录口供是为了拖延时间,他要等着上面的态度,只有上面态度明确了,自己才好决定如何处理。
李长宇接到这个电的时候刚刚开完县常委会议,听到张扬把县长杨守义的儿子打了,心中微微一怔,他还以为这厮仍然在黑山子乡老老实实的当他的计生办主任呢,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从心底对张扬的惹事行为有些抗拒,可是他更清楚,这厮的事自己是必须要出面为他解决的,毕竟他手里还掌着自己的一个难于启齿的秘密,电话是公安局长邵卫江打来的,姜亮向他汇报了这件事,邵卫江想这件事自己也不能做主,毕竟涉及到阳县的两位实权人物,杨志成是县长杨守义的儿子,可张扬和县党委书记李长宇的关系也非同寻常,上次处理完客运公司的事情后,邵卫江特地做过一番调查。据可靠消息透露,这位黑山子乡的计生办代主任,极有可能是李书记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到证实,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邵卫江更是深刻体会到李书记对张扬的那份呵护,在他看来这大概就是舐犊之情。
邵卫江本来的打算是想探一探李长宇的口风,可是李长宇只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邵卫江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刚把皮球送了过去,人家这就干脆利落的踢了回来,难道这事儿要自己看着办?邵卫江有些挠头,这事儿可真不好解决。
县委书记和县长大人两边都不好罪啊,他本想给杨守义打个电话,可犹豫了一下电话还是拨到了刑侦处他直接找上了葛春丽,虽然李长宇和葛春丽之间的关系一直隐匿的很好,可是却瞒不过邵卫江,如果不是李长宇授意,葛春丽从一个档案室的小警员不会一路青云升到现在的位置,她和李长宇非亲非故,靠的是什么?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在葛春丽的事情上,可以说李长宇欠了邵卫江一个极大的人情,可是邵卫江一直以来都没有利用这个人情的意思,越是这样的底牌越要用到最关键的时候,邵卫江对李长宇的仕途是长期看好的,据可靠消息,李长宇在年内极有可能再进一步,邵卫江虽然不是吕不韦,可是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相当自信的,奇货可居的那段典故他早已看的纯熟,现在所欠的只是一个等待。
葛春丽接到邵卫江的电话,听他讲完这件事的全部经过,马上就明白邵卫江的难处,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县长,这件事对邵卫江来说的确太棘手了,邵卫江是少数知道她和李长宇秘密关系的人,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可是从邵卫江对自己的关照就能够看出这厮内心一片雪亮。李长宇曾经不止一次的暗示过她,邵卫江是个老狐狸,对这种人保持尊敬的同时也要保和尊敬同等的距离。
邵卫江充满无奈道:“小葛啊,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处理,你看怎么样?”
葛春丽暗骂邵卫江滑头,可是转念想想这老狐狸除此之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权当是些年他一直对自己关照的回报吧,欣然答应接受了这个任务。
葛春丽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李长宇的办公室。
李长宇拿起电话,听葛春丽,已经猜到邵卫江这只老狐狸采用了曲线救国的路线,微笑道:“葛大队找我有事?”
葛春丽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很妩媚,很销魂,轻声道:“还不是爱神卡OK的事情。杨县长的儿子抢了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是张扬的妹妹,你饶了他吧。”
“衙内作风,他以为是在封建社会吗?”李长宇不觉有些愤怒了,弄清楚事情的起因之后,他内心的天平马上就倾向了张扬一方。
葛春丽道:“幸好警方出动及时,除了宋树诚的儿子宋大明被张扬掰断了两根手指,其它人都没什么事,要不我去现场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等等……”
葛春丽并不知道李长宇让她等等的真正含义,不过她一向都很听李长宇的话,既然他让等,自己就一直等下去。
李长宇等的人是杨守义,表面上这件事是张扬和杨志成的交锋,可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他和杨守义之间的博弈,杨守义的年纪比他大,可是论到级别杨守义却是春阳的二把手,李长宇并非是春阳县土生土长的干部,杨守义却是从乡里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生于春阳,死于春阳这是杨守义在县长就职演说上慷慨激的一句话。除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外,杨县长还是深得民心的,他擅长演讲和雄辩,性情亲民,和行事低调中庸的李长宇是两种风格不同的干部。
杨守义在心底深处是很不服气李长宇的。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展示在公众面前的深厚情谊,在春阳县八十万老百姓的眼中,他们俩搭的班子还是很默契很团结的。
春阳县的县委县政府在一个大院,说到区别,也就是分别位于两座办公楼中,平日里党政工作是分开的,除了例行召开的常委会以外,很少看到两位大佬的互访,可今天常委会开过半个小时后,在杨县长回到县长办公室闭目养神十五分钟后,又看似闲庭信步般走回了党委办公楼。
李长宇的秘书朱少文到杨守义去而复返,起身去迎接,杨守义笑着点了点头:“李书记吗?”他的声音很洪亮,五十多岁的人中气依然很足。
李长宇在办公室中就已经清晰的听到了杨守义的声音,他最反感的就是杨守义倚老卖老的做派,心中暗道:“怎么?你还想让我出门迎接吗?”
朱文滴水不漏的回答道:“李书记在,不过开完会有些累,正在休息,我这就去叫醒他。”李长宇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套间,那是提供给他中午休憩用的,朱少文经常用这句话来敷衍别人,可是今天他敷衍的可是春阳县的县长,党委副书记杨守义。说是敷衍,可最后一句话又充分表现了他的诚意,一个轻轻巧巧的转折就给杨守义圆满了面子,言外之意是,别人来了我不敢叫醒李书记,可是杨县长来了我却不能不喊。
李长宇在里面听着,心里十分的受用,朱少文这小子眼皮子就是活络,杨守义心里却没有那么舒服,行政级别上,我可和你李长宇是平起平坐,你正处,老子也正处,你牛逼什么?官做到了人家这个级别,早已练就了任凭风吹雨打,内心岿然动的心态,杨守义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长宇也不可能真的要在杨守义的面前摆架子,他深谙凡事都要给对方留三分余地的道理,给对方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他大声道:“杨县长来了,快请进来!”
杨守义走进李长宇办公室的时候,李长宇也向门口走来,不过他脚步计算的很准,刚好在办公桌和大门的中点处和杨守义相遇,彼此目光相对都露出会心一笑,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对方是怎么想的,就是不能说破。
李长宇邀请杨守义在真皮沙发上坐下,拿起一盒软中华向杨守义敬烟。
杨守义这个老烟枪居然没有接烟的意思,咳嗽了两声道:“最近咳嗽的厉害,戒了!”
李长宇笑了起来:“杨县长戒烟,该不是咱们春阳今年最大的新闻吧?”
杨守义呵呵笑了一声:“李书记啊,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杨县长,看你说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够办得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杨守义听出李长宇这句话中充满了虚伪,虚伪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炫耀味道,这是在显示他比自己有能力啊,杨守义心中暗骂了一句,可是自己的开场白可不是给了人家一个机会吗,他低声道:“江城工学院的刘校长是李书记的同学吧?”
李长宇点了点头,江城工学院的校长刘轲的确是他大学同学。
杨守义做出如释重的样子:“我打算让我家志成回去上学,可是你知道,他休学这么长时间,基础又差,对机械设计也没有什么兴趣,你能不能跟刘校长说说,给志成调个系,让他学经济管理怎么样?”
李长宇心中暗笑,杨守义这只老狐狸始终不愿把今天的事情挑明了,他刚才的这番话是间接的向自己表示,要把杨志成赶回学校,这是变相的示弱,要知道,杨志成当初上江城工学院可没托刘轲的关系,杨守义放着自己的关系不找,而找上李长宇根本就是寻找机会向他暗示。
杨守义太爱面子,这个头无论如何不能低就算低了他也不承认。
李长宇点了点头:“令公子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杨守义听出了他话的真正含义,今天的事情无论起因如何,责任在谁,李长宇已经答应就此结束,事情不会继续闹大。李长宇如此干脆的表态,让杨守义还有些感动的,他也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件事原本理亏的就在自己儿子这一边,自己虽然是春阳县县长,可是你也不能顶着老子的旗号欺男霸女吧?现在是个极其敏感的时候,李长宇向上走已经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走后这个县委书记的宝座就会留下空缺,不出意外的话杨守义将顺理成章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可是也不能排除市里空降一位书记的可能,所以杨县长最近一直表现出相当的谨慎和低调,前些日黑山子乡红旗小学的事件上,他就采取了保持沉默的方法,默许自己的门生胡爱民承担所有的责任,这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示弱,可杨县长不会永远示弱下去,他也在等待机会,等待真正成为一把手的那一天。
对李长宇这个人杨守义心中的感觉还是很复杂的,可以说自从李长宇空降成为春阳县委记的那一天,杨守义就在不自觉的和他明争暗斗,可斗来斗去,直到李长宇要升任江城副市长的呼声渐起,杨守义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家的对手,他已经不再年轻,杨守义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县委书记可能就是他仕途的终点,而李长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可走,将来成为地级市的市委书记未必没有可能,注定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自己何必和人家争强斗胜。
这样的心理,杨守义自然而然就产生和李长宇搞好关系的念头来了,可是多年养成的印象又岂是一日之间可以扭转的,李长宇在春阳的这几年没少领教杨守义的暗地抗争,但李长宇也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虽然他对杨守义没任何的好感,可是他想要走得更远,就要尽可能的避免树敌,哪怕挡在前面的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也有硌伤自己脚底的可能,在他的眼中杨守义只是自己漫长仕途中的一个过客,相识就是有缘。
李长宇和杨守义都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可是两人心中却都有明灯一盏,杨守义之所以主动前来拜访李长宇,不仅仅是因为政治上的那点儿微妙,还因为他儿子没出什么事,假如他这个宝贝儿子有了三长两短,以杨守义护犊子的性情,就算拼着和李长宇翻脸也要为儿子讨还这个公道。
运筹幄中,决胜千里外,这才是他们这种级别干部应有的素质,他们只需要谈笑生风,至于刀光剑影那是别人的事儿。
杨守义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既然李长宇给他打了包票,以后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行了,回去以后他首先给税务局副局长宋树诚一个电话,听到宋树诚满怀悲愤的声音,他就知道宋树诚的宝贝儿子伤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