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中林和马中玉都低着头不说话。
陈庆东感觉到自己的这番话已经起了很大的作用,又乘风追击般的说道:“马中林,我这么说,也许你们会不信,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们,可能你们觉得来政府闹一闹,或者去县城上访,就能让政府屈服,你们随便谈什么条件,我们都能接受,但是你们再仔细想一想,这可能吗?要是随便什么人来闹一闹,镇政府就赔礼赔钱,呵呵,那镇政府就不用干别的事了,老百姓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天天来镇政府闹事就行了!”
“你们不要听了一些个上访成功的故事就当真了,那些都是真的吗?你们都亲眼见到的吗?不过是被大家添油加醋的传说出来的罢了!实际上,还有很多闹上访的人,闹了好几年,钱倒是花的不少,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解决问题,家也弄得不像个家了,自己也弄得跟个流浪汉一样!这样的故事你们听过吗?”
马中林和马中玉还都是微微低着头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都都严肃了许多,显然是都在思考这件事的利弊。
陈庆东见火候已经差不了,便道:“我今天给你们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镇政府愿意给你们这一万块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你们接着闹,我保证你们一个子也拿不到?你们信不信?中林、中玉,我也不是逼着你们就答应这件事,而是完全在替你们着想。你们也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考虑清楚这件事的利弊才做决定。另外,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们,你们今天抬着尸体来政府闹事,张书记和郭镇长考虑到你们的悲痛心情,对你们既往不咎,还愿意拿出来一万块钱帮助你们安葬马叔,这已经是非常给你们面子了。你们都是双山镇的人,以后孩子上学、当兵什么的,也少不了过镇政府这一关,如果你们现在为了这一点小钱跟镇政府完全闹僵,以后你们还来不来镇政府办事了?”
陈庆东的最后一句话杀伤力极大,尤其是马中林马上就面临着给超生的儿子上户口的事,这一次如果真的跟镇政府完全闹僵,那么可以想象,他得儿子的这个户口得多么的困难。
马中玉还没有结婚,所以不像马中林这样考虑的这么多,也没有他的这种切身感受,不过他也在考虑值不值得为这点钱跟镇政府把关系闹僵,毕竟以后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用到镇政府。
马中林首先沉不住气了,嗫嚅的说道:“陈镇长,一万块钱确实少了点,你能不能再适当的给加一点?”
虽然马中林还在提条件,但是陈庆东听得出来,马中林的态度已经非常软弱,这是在为自己的妥协开始留台阶了。
陈庆东当然还是坚定的说道:“不行,一分钱也加不了了。”
郭玉峰这时候也帮腔说道:“马中林,你要搞清楚,本来镇政府是没有理由出这份钱的,这完全是替你们着想,我们才违规拿出来的这笔钱!尤其是庆东,为了给你们解决这件事,可是没少跟张书记还有我说好话!要是以我的脾气,一分钱都不给你们,就让你们去闹,看你们能闹出来什么结果!到时候马胜利埋不了土里,看看你们村里的人是不是戳你们这几个人的脊梁骨!”
郭玉峰的这番话说的恰到好处,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马中林和马中玉的内心遭到了进一步的打击,眼看着就坚持不下去了。
陈庆东便不再说话,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来想清楚这件事。
四个人都默默的坐着抽烟,一时间气氛显得非常压抑。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陈庆东的一根烟快要抽完的时候,马中林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对马中玉说道:“中玉,要不然就按郭镇长和陈镇长说的这样,算了吧。”
马中玉又使劲的抽了一口烟,把烟蒂摁死在烟灰缸里,尽管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说道:“你是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郭玉峰和陈庆东便同时如释重负!
不过,陈庆东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的样子,而是继续叮嘱道:“中林,政府给的这一万块钱丧葬费,其实是不合规矩的,而且要是让其他的五保户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留下很多后遗症,所以你们得答应,拿到这笔钱以后,不许往外乱说。”
既然大局已定,对于这种小细节,马中林和马中玉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便都表示了同意。
至此,这件事算是完全解决了,陈庆东松了一口气,问郭玉峰:“郭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玉峰颇为严肃的对马中林和马中玉说道:“我要求你们一点,马胜利的丧事,你们必须得做的好一点。马胜利一辈子孤苦伶仃,活着的时候,没有人管他的事,他现在死了,必须好好发丧!”
陈庆东露出了一个微笑,心想郭玉峰倒还是个演戏的高手,说话的语气这么严肃,表面上是在叮嘱马中林他们把马胜利的丧事办好,其实却是在讽刺他们在马胜利活着的时候不管他的事,死了才来凑热闹,以给他们更大的精神压力。
马中林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放心吧,郭镇长,我们一定把二叔的丧事办的好好的,哪怕这一万块钱不够用,我们兄弟几个再凑钱,一定让我二叔风光的下葬!”
对于马中林的这个表态,马中玉显得挺不高兴的样子,嘴角动了几下,却最终也没有说出来什么。
“嗯,你有这个态度就行。”郭玉峰说道。
马中林搓了搓手,颇有些为难的说道:“郭镇长,那我儿子上户口的事……”
现在,双方的角色已经完全逆转过来,不再是郭玉峰求马中林他们不要闹事,而是马中林反过来求郭玉峰给他办事!
郭玉峰刚才着实受了不少窝囊气,这一会正有气没地方发呢,当然不会轻易的给马中林承诺,而是架子十足的说道:“你们先把马胜利给下葬了,你儿子上户口的事,过后再来找我。”
见郭玉峰不愿意轻易承诺这件事,马中林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说道:“行,郭镇长,那我过后再来找你。”然后为了取悦郭玉峰,又承诺了一遍:“我二叔的丧事,我一定给他办的风风光光的,郭镇长你就放心吧!”
郭玉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就这样吧,你们赶紧回去操持操持,看看怎么办丧事吧!”
马中林和马中玉离开之后,郭玉峰颇有些无奈的对陈庆东说道:“妈的!乡镇的工作简直是没法干!碰到这种刁民,咱们没办法怎么他们,还得反过来给他们赔笑脸!草!等马中林的儿子来上户口的时候,看我怎么刁难他!”
“是啊,郭镇,我也觉得在乡政府工作真是太难了!事多,工资少,最关键的是,咱们的工作往往还不被别人认可!现在网络发达了,我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发帖子骂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开展工作不够人性化!其实,咱们谁不想人性化的工作,谁愿意跟你老百姓怄气啊!要是能给老百姓谋福利,咱们绝对比那些只会在网上发帖子的人做的好得多!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光凭人性化就能解决的,就像是今天这事,要是咱们对马中林他们人性化了,他们还不得蹬鼻子上脸,把咱们给吃了?”陈庆东感慨的说道。
郭玉峰也愤懑的说道:“庆东,你这话真是说的太对了!我也看过那些骂咱们乡镇政府的文章,叫我说,那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写这种满口仁义道德,标榜人性化的文章谁不会写?我虽然文采不咋地,但是要写,也不比他们写得差!但要是让他们那些人来咱们这儿实打实的干干工作,我看他们没有一个合格的!就按照他们说的那种人性化去做,几乎所有的工作都不用开展了!每次看到这种文章,我都气个半死!”
陈庆东笑着说道:“呵呵,郭镇,都是为了工作,咱们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为了工作的事气坏了身体,可是自己受罪。这样吧,今天晚上,我提前给刘春打个招呼,让他给准备好羊羔肉和红公鸡,咱们去他那里好好喝一场,也放松放松!”
提起喝酒,郭玉峰便来了兴致,笑道:“行啊!刘春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装修饭店,有一阵子没吃上他炒的菜了!现在他的饭店终于终于好了,必须去打打牙祭!”
陈庆东又撺掇道:“郭镇,要不然你去问问张书记,看他有没有时间,咱们一块喝点呗?我觉得也有一阵子,咱们没在一块好好喝顿酒了吧?”
郭玉峰点头道:“嗯,是啊,过年期间倒是喝了不少酒,但是那些酒喝得真是太累了!我一会亲自去找张书记,要是他有时间的话,咱们今天晚上就一块在刘春那里喝点!庆东,今天这件事能处理的这么干净利落,你可是立了大功,今儿晚上,我和张书记都好好跟你喝一杯!”
陈庆东谦虚的笑道:“郭镇,你真是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老鼠窝
陈庆东当时让派出所的人把马胜利的尸体带走做尸检报告,其实只是为了把尸体从马中林等人手中抢过来而已,并不是真的怀疑马胜利有被他杀的可能性。
通常情况下,尸检报告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做出来。不过,在张云刚的过问下,公安局的法医只是简单的对马胜利的死亡原因进行了一次鉴定,中间只隔了一天时间,就给出了尸检报告,确定了马胜利是自杀,由于气管遭到压迫,导致窒息,大脑缺氧而死。
这份尸检报告出来以后,马胜利的尸体便直接被拉到火葬场火化了。
由于在这之前,陈庆东已经跟马中林等人达成了协议,所以当陈庆东把这份尸检报告以及马胜利的骨灰盒交给马中林的时候,马中林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马中林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了。
之后,马中林果然按照承诺,风风光光的给马胜利办了一个丧礼,由于马胜利没有儿子,马中林还亲自扮演了孝子的身份,在马胜利的坟前摔了盆。
马胜利的事情自此算是全部处理完了。
接下来,陈庆东开始着手整顿民政所。
周泉在双山镇民政所已经工作了十四年,光是所长的位子也待了六年多,民政所这几年的腐败,可以说周泉是肯定脱不了关系。
而这一次马胜利自杀之后,马中林等人抬着马胜利的尸体到镇政府来找周泉算账,周泉却根本就不敢露面,而是假装自己得了急性阑尾炎,请了一个多星期病假。
陈庆东也正好趁着周泉不在镇上的这段时间,好好的调查了一番民政所这几年出现的违法违纪的情况。
这个过程,陈庆东为了不打草惊蛇,导致工作受阻,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张云刚知道情况之外,陈庆东连郭玉峰都没有透露一点消息。
而陈庆东调查的突破口,还是放在了刘江涛身上!
毕竟,刘江涛已经在民政所工作了很多,可以说对民政所的情况知根知底,而且,陈庆东也认为刘江涛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只是刘江涛的性格太软弱,既看不惯民政所这些人与民争利的所作所为,但是又不愿意看到身边的同事受到处理。
所以,上一次陈庆东让刘江涛针对民政所出现的违法违纪的情况写一份报告的时候,刘江涛就不太情愿,虽然在陈庆东给他讲了一番大道理之后,刘江涛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但是他最后交给陈庆东的报告中,却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凭这些是,最多只能把周泉等人批评一番,还根本达不到处理他们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