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顺道:“陈厂长,你这是笑话我了。县委办主任可是县委常委,就算是打死了我,我也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啊!不过,我觉得陈厂长你现在还这么年轻,绝对的是年轻有为,假以时日,你成为县委的领导,是大有希望啊!”
陈庆东没有妄自菲薄,笑道:“吴主任,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说着话,陈庆东抽出一根苏烟扔给吴永顺,自己也拿出一根,刚想伸手去拿打火机,吴永顺手中的打火机已经递到了陈庆东的跟前,陈庆东便凑过去点着了火,抽了一口,笑道:“吴主任,现在你给我送了两盆这么好的绿植,我在把办公室里抽烟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要是我的烟把这两盆香龙血树熏得不长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看来,我以后还是得在办公室里少抽烟才行。”
吴永顺笑道:“陈厂长真是太心善了,连两盆绿植都这么爱护!不过,我在办公室里放这两盆绿植,就是帮助陈厂长的办公室净化空气的,陈厂长不必在意它们。它们能抽到陈厂长的二手烟,也是它们的福气呢!”
“哈哈……吴主任,原来你放这两盆绿植还有这一个用意,那就是在鼓励我多抽烟啊!”
“哈哈,陈厂长你真是太幽默了,我可不敢做出任何有损领导健康的事啊。”
开了几句玩笑之后,陈庆东又向前探了探身体,说道:“吴主任,我听说以前咱们厂就谈起过要进行体制改革的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不过这一次,我已经从县政府那边了解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在市场化的大潮下,包括咱们厂在内的几家老牌国有企业都免不了要进行体质改革了。”
说到这儿,陈庆东停顿下来,抽了口烟,又接着说道:“不过对此我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听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中的时候,那时候还是郭建彪老厂长在这儿掌舵,当时就因为木雕厂是否进行体制改革的是,郭厂长跟程县长意见不合,甚至还拍过桌子,后来郭厂长还带领着全体员工罢工,去县政府上访,是有这事吧?”
“对,是有这事。”吴永顺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陈庆东看着吴永顺点了点头,又说道:“吴主任,虽然郭厂长带着大家罢工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但是咱们木雕厂毕竟是老牌的国营企业,以前又那么辉煌,员工们百分之七八十也都是老员工了,所以我担心这次的体制改革,他们还是会抵制啊!毕竟,这些老员工骨子里都还有着端铁饭碗的传统思想啊!要是咱们连内部员工的思想都无法统一,那么体制改革恐怕又要沦为一句空话了。”
吴永顺也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陈厂长,有一句话叫做‘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时郭厂长在这儿掌舵的时候跟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法相提并论了。”
“那个时候正是木雕厂的效益最好的时候,木雕厂的职工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都机关单位的干部都多,而且在体制内工作,旱涝保收,说的难听一点,就算是天天什么活都不不干,到了月底也少不了他们那份工资。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都不愿意企业进行改制,都想捧着铁饭碗。要是改制成为了民营企业,老板看他们谁不顺眼,可是随时都能叫他们滚蛋。在这种情况下,郭厂长带着大家闹罢工,去上访,当然就是一呼百应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陈厂长,你也看到了,咱们厂现在的效益这么差,职工的工资经常拖欠两三个月都发不下来,他们心里早就没有什么铁饭碗的情节了。其实,据我所知,绝大部分职工都是希望木雕厂进行改制的。如果能有个有钱的老板进来,对木雕厂注入大笔资金进行改革,说不定木雕厂还能起死回生,他们的工资待遇自然也就随着大幅提高。”
陈庆东见自己说了一句话,吴永顺就有些激动的解释了这么多,心想看来吴永顺也应该能在这次的木雕厂改制中分一杯羹啊,所以他才这么盼着改革。
要不然,吴永顺是木雕厂的办公室主任,也大小算是个中层领导了,别的不说,每个月的工资,他肯定是不愁发不下来的,而且还有免费的好酒喝,免费的好烟抽,何必盼着改革?
等木雕厂真的体制改革以后,新来的老板十有**会把自己的人安排进来做办公室主任,不会再用他了。
从这一点,陈庆东也能看的出来,木雕厂的改制必然藏着猫腻,而吴永顺等人也已经做好了乱中取利的准备。
陈庆东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咱们厂的职工们都同意进行改革,那么咱们的阻力就小的多了。不过,吴主任,你觉得郭厂长他们同意改革吗?我虽然是厂长,但是我来的时间毕竟太短,论在厂子里的影响力,我自然还是没法跟郭厂长比的。”
吴永顺很有水平的说道:“据我对郭厂长的了解,郭厂长是个党性很高的人,他绝对会服从陈厂长你的领导,陈厂长你才是一把手嘛!只要是对咱们厂有利,对咱们厂的广大职工们有利的事,我认为郭厂长都是支持的。”
陈庆东笑了笑,道:“我也相信郭厂长的党性很强,只不过,为工厂、为广大职工考虑自然是应该的,但是吴主任,咱们关上门来说话,大家都不容易,咱们也不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啊。我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毕竟我还兼着国资局的局长,木雕厂改制之后,我要是在厂子里留不下来,那还可以回国资局。但是郭厂长可没有兼什么机关单位的职务,要是到时候他留不下来,可就没有好的退路了啊。”
陈庆东故意说这个,就是想套一套吴永顺的话,看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准备,但是吴永顺却很圆滑不再接招了,只是说道:“陈厂长说的有道理。”
陈庆东见吴永顺突然闭了嘴,便也不再套话,以免暴露了自己的活力,便笑道:“这件事还是我跟郭厂长当面谈一谈吧,看看郭厂长还有什么想法。行了,吴主任,没有别的事了。”
“陈厂长,那我就先回办公室里,有事你再叫我。”吴永顺说着话站了起来。
等吴永顺快要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陈庆**然又叫道:“吴主任……”
吴永顺回过头之后,陈庆东笑道:“谢谢。”
吴永顺表情有些愕然的看着陈庆东,陈庆东笑着指了指那两盆香龙血树,笑道:“你专门挑的这两盆绿植,还有其寓意,谢谢。”
吴永顺便也笑道:“陈厂长,你太客气了!”
等吴永顺离开办公室,把门带上之后,陈庆东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厂务会(一)
第二天,厂务会召开,陈庆东出席并主持了会议。
会议的议题有两个,第一个议题就是研究如何解决已经拖欠了职工三个月的工资的问题,为了这件事,木雕厂的部分职工前段时间已经在二车间主任杨群的带领下,去县政府上访过一次了。
第二个议题,则是针对木雕厂将要面临体制改革的事,由厂务会的班子成员先拿出来一个意见。
会议开始之后,陈庆东还是表现的非常谦虚,对坐在右手边的郭少强说道:“郭厂长,我来厂子里的时间还比较短,具体情况了解的还不是太透彻,对于咱们厂拖欠职工工资的事,郭厂长你觉得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郭少强便很无奈的说道:“陈厂长,其实咱们厂子里拖欠职工工资的问题,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实这两三年来,随着咱们厂的经营情况越来越差,拖欠职工工资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厂子里的产品卖不出去,县里给的扶持也越来越少,银行里还欠着大笔贷款,确实是没钱给职工们发工资啊。”
陈庆东见郭少强只是抱怨,却没有一句话提到如何想办法给职工们发工资,看来郭少强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应该是就等着木雕厂改制了。
陈庆东便语气平和,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郭厂长说的这个问题我多少也有一点了解,要是没有钱,说什么其他的都没用。不过,我这次既然来到木雕厂当厂长了,虽然不敢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我知道肯定有很多职工都在盼着我这个新厂长来了以后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福利的。别的福利我也就不想了,但是这次拖欠的工资,无论如何还是得想办法发下去。至于该怎么筹措出这笔钱,大家有什么办法吗?”
陈庆东定下了这个调子之后,会议室里立刻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得见别人大家吞吐香烟的声音。
陈庆东见没有人接招,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这个厂务会的成员恐怕除了自己之外,都已经被郭少强拉拢到麾下了吧!
见没有人说话,陈庆东便主动点将道:“赵厂长,你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了,可谓经验丰富,你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件事吗?”
赵明波见陈庆东点自己的名发言,便有点紧张,首先便向郭少强瞥了一眼,见郭少强一副石佛的模样,一点表情都没有,心里就更加没底了,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好。
陈庆东假装没看见赵明波看向郭少强的眼神,也不说话,默默的抽着烟等着赵明波开口,反正赵明波总不能装作没有听见的自己话吧!
赵明波沉默了十几秒钟,才终于哭丧着脸说道:“陈厂长,我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对财务和经营销售这一块都不怎么了解,也没什么法子啊。”
陈庆东看的出来赵明波就是郭少强的一个跟班,虽然挂了个副厂长的名号,但其实没有什么地位,所以也就没有指望他能说出来什么意见,便没有搭理他的话,直接又对财务科长段彬说道:“段科长,要是把拖欠职工的这些工资全都发下来,大约需要多少钱?”
段彬没有去看郭少强的脸色,直接说道:“咱们厂现在在职的普通职工有两百多人,再加上一些中层领导,如果把拖欠这些人的三个月工资和奖金全都发下来,大约需要四十多万,接近五十万吧。”
陈庆东问道:“我前几天看你给我的财务报表,咱们厂的账户上不是还有大约一百万的现金吗?能不能先从账户里把钱取出来,给职工们发了工资?”
段彬便假装很无奈,语气里却带着一些讽刺说道:“陈厂长,咱们账户里是还有一百万左右的现金。不过陈厂长你可能是以前没有在企业工作过的原因,不了解具体经营企业的情况,要是从咱们账户里拿出来这五十万给职工们发了工资,那么咱们厂的资金链就一下子得绷得紧紧的,一点弹性都没有了!实际上,从唐旭东厂长在咱们厂里主持工作以来,就定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无论如何,厂子里的现金不能低于一百万,这也是能保证咱们厂保证不会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出问题的最低值了。”
段彬的这番话让陈庆东心头火气,他直视着段彬,说道:“段科长,你说的很对,我以前确实没有在企业工作过,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我镇政府工作过,在我看来,不管是一个企业,还是一个政府,作为领导,说白了就是带着大家过日子,还要争取把日子过得好。怎么才能把日子过得好,首先一条就是要保稳定。但是我说的这个稳定,不是你说的那个防止资金链断裂的稳定,而是人心的稳定!”
“段科长,我不管你说的那个能保证咱们厂资金链不会断裂的最低值是怎么算出来的,是不是经过了科学的计算,也不管这个数字是谁定下来的,我只知道一点,要是咱们厂的一线职工连工资都拿不到,那咱们厂就绝对不会稳定!你们别忘了,在我来上任之前,那些职工们已经去县政府上访过了!咱们木雕厂毕竟还是国家的资产,保工资、保稳定是县政府对各乡镇的最低要求,对咱们厂也同样适用!”
“段科长,我不管你有什么其他的理由,现在我强调一点,在三天之内,必须把拖欠职工的工资全都发下来!”
陈庆东来到木雕厂做厂长以来,不管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很和气的样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发过火,今天是第一次说话这么硬气,而且还是在厂务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客气的训斥在厂子里向来十分牛气的段彬,这不由得让大家对陈庆东都有些刮目相看,对他也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段彬被陈庆东说懵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十分光火,怒气上涌,立刻就要出言顶撞,郭少强却适时的给段彬使了个眼色,说道:“陈厂长说的有道理,保工资、保稳定是最基本的要求。段科长,你就把其他的工作都往后放一放,先按照陈厂长的要求,把拖欠的职工们的工资发下来。”
段彬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不过既然郭少强也这么说了,段彬就强忍住了怒气,但还是有些悻悻的说道:“行啊,我没意见,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郭少强闻言又瞪了段彬一眼,前天晚上在一块吃饭的时候,他才刚刚对大家强调了要对陈庆东陈庆东绝对的尊重,这才过了一天,段彬就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这让郭少强十分恼怒!
段彬虽然是个刺头,但是却挺害怕郭少强,现在看到郭少强瞪他,自知理亏,便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