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的神情与态度完美契合了一句话。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她既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坚持自己无错，和知错承认死不悔改的苏某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要跟你说什么了！审判也不再需要，只需要把你的头颅交出来！用败北来定义你的过错。”吉尔伽美什动了怒火：“无法用道理跟你说通，那就用绝对的力量来证明对错吧！你收集灵魂并无过错，但是企图将生者拉入冥界的行为已经违反了王定下的法律，就该由本王来制裁！”
“动手便是！我的枪笼会刺穿我的敌人，不论对手是谁！”艾列什基伽尔说着，她徐徐的转过面容看向苏白：“你这次也仍然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苏白？”
“你认为我的决意是错误的吗？”
“你会厌恶想要将你留在冥界的我吗？”
“你会后悔替我种下了那片盛开的冥界之花吗？”
她这时想要的并不是肯定。
因为苏白已经肯定了她的努力，也肯定了她的存在意义。
但她仍然不愿意站在苏白的对立面，不愿意成为囚禁他灵魂的女神……她可能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贪心一些，即便决意背起黑锅成为带恶人，也不想被那个人厌恶。
冥界女神的内核并没有什么大是大非，也没有多么心系天下，她只是一名憧憬着外面世界的深闺少女。
梅林看向苏白，玛修也看向苏白，藤丸立香也看向苏白，伊什塔尔也偷偷瞥向苏白，吉尔伽美什也并未打断他的回答，或许他们都意识到。
这次的提问不同于之前的七扇门，不是可以随意玩梗或者糊弄过去的，女神的提问发自内心深处，若是回答的不好，就是一道送命题。
但是苏白能怎么回答呢？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轮回者。
他很想这样搪塞过去，但是这样的态度模棱两可，反而都不讨好。
苏白并不抱期待在心里说：“系统能给个提示吗？”
【直接盘她】
这次的系统干脆利落的给出一个答复。
于是苏白深吸一口气，拔出刀刃，掌心握住刃面，划过血肉，皮开肉绽，鲜血在掌心顺着刀刃流淌，滴落在地面，一片鲜红。
艾列什基伽尔见到苏白流血了，表情立刻惊慌起来：“你在做什么，赶紧包扎，呀，这么多的血。”
“你应该很少见到谁流血吧。”苏白垂下染着血的锋刃：“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受伤就会疼痛，会流血，但即便不受伤，血液也在体内不停的流动着，只有流动的鲜血才能证明自己仍然活着……艾蕾，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对错，但是……我能肯定一点。”
“是，什么？”艾列什基伽尔轻声的问询。
“神也会流血，你也是活着的生命……”苏白一句一顿的说：“相较于成为你的同伴，我应该成为你的敌人，不这么做你永远都无法理解什么才叫做活着。”
其他人都微微松了口气，只怕苏白这种时候也会来一句无厘头的回答，譬如‘雨女无瓜’之类的答复。
“必要的时候，还是个靠谱的成年男性啊。”伊什塔尔小声说。
“不，他未成年……”吉尔伽美什说了一句也暂且揭过这个话题：“艾列什基伽尔，回答你已经听见了，这是最后通牒，如果执迷不悟，只能强行将你击溃之后再做定论了！”
“那就来吧！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艾列什基伽尔抬起眸子，魔力爆发，一头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我说过，不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即便是苏白你……总之，我会将你们都杀死，不会留情，你们也最好抱着将我杀死的目的动手，否则绝对走不出这冥界！”
罗曼医生预警：“冥界女神已经进入战斗模式，侦测到庞大的魔力，各方做好战斗准备。”
艾列什基伽尔将炙热的长枪刺入大地，直接发动权能冥界裁决，英灵们的宝具被抑制住了，即便只是短暂的回合，在战斗之中也变得有些漫长。
这一战不甚华丽，交手或许激烈，炮火或许猛烈，攻势也许凶猛，防守也许扎实，但总是缺乏了一缕生死相搏的气息。
夺走生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艾列什基伽尔能够轻松做到这点，她又何必只是扩散出死亡气息让人们衰弱的陷入睡眠中死去，内心深处的善良终究让她不能成为死亡和恐怖的化身，就连召唤的迦鲁拉灵的攻势也会变得下意识缓慢和踟蹰。
但她面对的是什么人？
是乌鲁克的英雄王，是阿瓦隆的魔术师，是跨越了六个特异点的御主和亚从者，是被剥夺了神性但依旧攻击力不减分毫的金星女神。
是万次轮回未尝一胜的超级老油条轮回者。
对手太强且足足有五个人，其中三位都是生者并不收到她冥界法则的制约，而她只有独自一位，面对这样的敌手，她的迟疑本就是一种自大，犹豫更是必然导致败北。
赢不了是理所当然的。
战败也是情理之中的。
迦鲁拉灵发出刺耳的咆哮声，被支配的冥界大地也接二连三的动摇震荡，原本安静死寂的冥界却闪烁着雷光与轰鸣……惊扰了冥界的安宁，艾列什基伽尔本该愤怒，可此时她连愤怒也渐渐忘记了。
因为这群人奋战的姿态在她看来是那么的鲜活而生动，如同她无比崇敬的故事情节，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的心潮澎湃的冒险一样。
……为了夺回大地的安宁，为了夺回人们的灵魂，英雄们踏入了冥界的大地，前往讨伐邪恶的死亡女神。
这样的故事结果也是注定的成功。
因为艾列什基伽尔最喜欢的故事总是圆满的美好结局，邪恶被击溃，正义被执行，公主被王子拯救，希望重归大地，美好的未来朝着人们走来。
这样的意志跨越了时光长河，跨越了艰难险阻，跨越了种种的不合理，自然命运诸神乃至人类产生的原罪和恶意都一并超越……也只有连神灵都敢反抗的人类，才是值得深爱的种族。
……真是美好的故事，不是吗？
……即便注定迎来失败，我也宁愿成为这传奇故事中的一个注脚。
……纵使我不能成为美丽的公主，纵使是作为邪恶的女神被传颂，也一定是幸福的。
她缓缓闭上眼眸，视线即将闭合的刹那，感受着从上方传来的冲击感。
一把刀刺入骸骨的额头，巨大迦鲁拉灵凝聚而成的空幻身躯浮现出裂痕，从头颅到躯壳，裂痕宛若蛛网般扩散向四方，下一刻轰然爆散，散落的碎片好似晶莹的钻石星辰。
艾列什基伽尔抬起手，伸向那把刀刃，她等待着被刀刃贯穿胸膛，等待着被赐予一个华丽的死亡，作为冥界女神的她绝不会抗拒死亡。
只是疼痛感迟迟不来，一只手握住了她有些寒冷的手腕。
温热的血肉温度、从指间传来的血脉跳动，让她即将闭合的眼眸重新睁开，眼中倒映出的场景令她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