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律者瓦尔特推了推眼镜:“我觉得这是教育问题,你这么放任你弟子,合适吗?赤鸢仙人。”
“立雪已经出师了,她的做法我不会去管,还有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会让我想起浮空岛的那个男人,令人不愉快。”符华淡淡的说:“她的古板是从我这里学来的……按照约定,只要他能抵达分界线之后,我不会再约束你什么,但至少现在,我得看清楚持有第十一神之键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能在这种情况死死守护着一个孩子,一个被人抛弃的实验体,你这样还在质疑他的人品?”瓦尔特表示不能理解:“这样的人,放在我们逆熵,可是要发旌旗贴小红花给奖状的啊。”
“品格的确很重要,如果品格不到位,会被崩坏所吸引,继而坠入深渊,但比品格更重要的是什么,你没有意识到。”符华缓缓侧过面容,她的脸藏在观感交替的界限上,一半浸入黑暗,一半在光芒中。
“比品德更重要的……意志?”瓦尔特的经历让他给出了这个答案,他是第二代的第一律者,曾经的第一代瓦尔特已经为了守护纽约市而死亡了,他继承了第一律者的意志和律者核心,才成为了如今的逆熵领导者。
“是力量。”符华直言不讳:“没有力量,人类对抗不了崩坏,没有力量,你守护不了自己的故乡和承诺,没有力量,你只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想要持有神之键,他必须展现出力量,如果连A级女武神都不是对手,更遑论去挑衅天命,也没有资格持有对抗律者的唯一兵器。”
符华并非是狂热的力量至上主义者,但是因为活得足够久,符华才清楚这简单的道理,力量对于弱者是保护伞,而对于强者是必须之物……如果过去的文明足够强大,也不会消亡,优胜劣汰,崩坏就是那么一把标尺,冰冷的衡量着生与死,存在和毁灭。
“你比我所想的还要残酷和冷漠。”瓦尔特吐出一口气:“所以你才能忍受的了那个大主教吧……其实本质你们是一样的,为了目的能不惜代价。”
“适当的代价是必须的,不必要的怜悯反而能招来更多的后果。”符华平静的回答:“你们逆熵的方式未必是一种错误,但终归……太过于温和了,这一套对崩坏无效。”
“呵,那可不一定。”瓦尔特看了眼符华:“逆熵有逆熵的做法,只是你们这种效率至上者并不认同罢了,倒是律者的出现,永远都是以人类的姿态出现的,保留着人类的理性和认知。”
“这是个常识。”符华说。
“正因为是个常识,所以我才会战栗,你知道自从纽约一战之后,我们一直在内心祈祷着什么吗?”
“……什么?”符华察觉到瓦尔特的表情有些失控。
“我一直都在祈祷,这一次,律者前往不要从人类自己的罪孽中诞生出来……”瓦尔特低沉的说:“若是人类自己被逼入了深渊成为了毁灭的代言人,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为了人类而战……有时候敌人一开始并不存在,只怕是你们亲手将它们逼成了敌人。”
符华沉默了,她骤然间回想起了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往,良久后,她说:“即便如此,人类、文明,也还是得传承和存在下去……我们只是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不断的备战,终有一天,一切都会成为历史,去判断正确和错误,是一种后世才有的奢侈。”
“那是你的想法。”瓦尔特说:“不如我们赌一把。”
“我不赌,我的运气一向不好。”符华双手抱胸:“你别想着越过去,没有可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瓦尔特推了推眼镜,狡黠一笑:“如果这个少年冲过了这道分界线,就由你把他带走吧。”
“?”符华投来疑惑不解的视线,明明逆熵应该非常想要这个人。
“当然,不能让奥托知道。”瓦尔特不急不缓的说:“目前的逆熵还不打算为了一把神之键跟天命开战……只要不被天命夺走,它的归属权,我并不会特别介意,更何况这名少年我很中意,他有着值得托付未来的价值。”第一律者又说“或许只有你来照顾他,才是最安全的选择,不论是天命还是逆熵,最终都必将让他成为兵器。”
“只怕,不会如你所愿……”符华摇头,她带上兜帽,看向远方,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两名全世界排名前几的强者不动声色的交谈着,藏匿在虚数空间里的交谈,没有被任何人看穿识破。
但即便是在交谈,他们也同样关注着战局。
苏白不进反退,原本取得的优势全部被逼退了回去,他内心憋屈的想要问候程立雪祖宗,但只怕一张嘴,还没来及抽象圣经口吐芬芳就吃上一口凌厉的剑风。
节节败退用来形容这一幕再合适不过。
西琳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也是实验体,并且天生资质相当出色,有着成为女武神的潜能,却成为了消耗品,因为被强化了身体,她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都十分出色,看得清苏白的攻势从凌厉转为笨拙。
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择反击呢?
为什么大叔的脚步很僵硬,为什么反击的轨迹变得这么迟缓……这样简直就像是在,是在……
西琳咬住嘴唇,这一刻她终于迟钝的理解到了自己成为了累赘的事实,因为大叔一直在护着自己,所以才没能闪避,动作才变得迟钝。
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在冰冷的天气中化作晶莹的泪珠,西琳其实一直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都令她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只要没有自己成为绊脚石,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啊……
西琳突然想到……那如果,如果她这时候松开手的话,是不是大叔就会变得轻松一点,会不会把那个很可怕的女疯子打败?又或者,可以这样直接离开西伯利亚,逃去很远的地方?也许,自己不在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自己已经拖累大叔足够久了,虽然到最后都没能看见星星很可惜,但走到这里已经很远很远了,有了很多回忆,吃了很多美味的食物,有过温暖的床铺,也听过有趣的故事,一路上的旅行见闻……真的很开心啊。
西琳在心中劝着自己松开手。
她应该学会放手,继续这么下去,大叔也好,她也好,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
与其成为累赘,不如索性回去牢笼里。
你已经得到足够多了,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这么一直为你付出下去?
一句句的话语回荡在心间。
她知道怎么做,她明白怎么做,她应该怎么做……
但越是如此,她越无法松开手,反而越握越紧。
果然还是舍不得。
不想离开这个宽阔的后背,这是自从母亲去世后唯一一个能拥抱着安然如梦的地方了。
松开手的话,又要回去那个冰冷的牢笼中。
这次就再也不会有能陪自己说话,安慰自己的善良好人了。
只有疼痛,饥饿,痛苦……
最终沦为纯粹的麻木……
不要,不想再这么痛苦了,体会到了自由的甘甜,谁还想要回到那样的地方去!
绝对不要回去!
这样依赖着大叔难道不好吗?
他会给你世界上所有的好,到了这里都不会将你丢下!
他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就像他许下过的承诺一样!不要松手,绝对不要松手!
西琳抿着嘴唇,她忍住所有的愧疚和无力感,就这么盲目的信任那一缕微薄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