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丝默然道：“这几个月，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听你讲课，看着你教导扎夫特的士兵，看着你培训那些思想指导员。我看着你，看着你，一直在寻找你身上的黑暗面，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告诉士兵们这个世界痛苦的根源，分析战争的起因，教导他们在战斗结束后，不要因为仇恨而进行无谓的杀戮，严格禁止扎夫特士兵虐杀战俘的行为，你的一切，无论怎么看，都是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但是我知道，你的那些思想传播开来，一定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比如，你曾对我说过，关于这场战争，你的设想，通过这场战争，粉碎大西洋联盟战争机器的同时，利用战争失败引发的内部矛盾激化，让大西洋联盟内部的矛盾总爆发，让大西洋联盟的人民觉悟清醒，然后自发地发动一起从下到上的革命，彻底地清除这个国家的蛆虫.......”
说到这，拉克丝看着外面的星辰，身体微微颤抖着：“这段日子，我看了很多人类历史的书，每一次的革命，每一次的王朝的交替，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动乱死去的人比太平年代死去的人还要多，然后新的政权在废墟上重建，短暂地繁华过后，继续下一个轮回.......现在的大西洋联盟，虽然是被一群邪恶的蓝血调整者控制着，但毕竟是一个世界第一强国，国内的矛盾虽然很严重，但是绝大部分人都还能太平地活着。而一旦你的计划完成......”
阿卡菲尔答道：“一旦大西洋联盟的蓝血调整者的计划完成，我们扎夫特本身，就会有很多人死去。”
“是的，我也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暂时站在你这一边的。”
拉克丝垂首道。
“大和老师，我跟随你学习时，我以为我能找到答案，但是在学到了许多的东西后，我现在的想法却更混乱了......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说着说着，拉克丝惊讶地发现，阿卡菲尔正用赞赏的眼神地看着。
“说得好，问得也好。拉克丝，你开始学会自己主动思考了，而不是被我一直带着节奏牵着走。这很好，继续说下下去。”
拉克丝道：
“我知道按你以前的性格，你一定会说我，居然是个不分敌我的圣母心。但是，象你这样，使用这种残酷的眼神看世界，我做不到，也感到害怕。”
阿卡菲尔答道：“你现在患上的，是名为小布尔乔亚综合症。”
拉克丝不解道：“小布尔乔亚综合症？小资产阶级综合症？那是什么病？”
阿卡菲尔道：
“那是从小生活环境太过安逸，从来没有亲身感受过世界真正痛苦的人，很容易染上的一种圣母病。这种人因为出身很不错，生活很安逸，本性也善良不坏，看到世界的不公，出于义气会管管，看到有人痛苦不幸，也会出手帮帮，看到世界爆发战争，也会高呼两声希望和平......拉克丝，你的出身是大权贵大资产阶级的公主，不过因为克莱因议长也不过是个政治上的暴发户，心理还没有完全调整为权贵阶级的意识，对你的教导有问题。所以你暂时还能保持着小资产阶级的心态，染上了这个病。”
拉克丝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从前的我是这样的......”
阿卡菲尔道：“你如果只是肤浅地象普通人一样地对待这个世界表层的问题，那没什么。但是如果要更深层的去解析这个世界痛苦的根源，开出药方，并给予治疗时，想要给这个世界治疗的人，就要面临一种极大的痛苦和两难的选择。”
拉克丝道：“什么痛苦和选择？”
“你这段时间跟着我学习，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痛苦的根源，也在努力地思考消弥这些痛苦的手段。我相信你在心里，想出了无数种手段和方法，可是你不管怎么想，往往最后都会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那就是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去消除这份痛苦，都会制造出更多的痛苦，甚至让更多本该还可以将就着活下去的人因此而死亡。”
“是的。”
拉克丝点头道。
阿卡菲尔举起了左手道：“选择向左走，先要死很多人，然后才有可能去救更多的人。而死去的那些人，本来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很多本来是可以将就着活下去的。却因为我们的选择，失去了生的机会。这就是许多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想要拯救他，却又犹豫不决的人面临的痛苦。”
第51章向左走，向右走
阿卡菲尔的右手扶着自己的左手手指道：“你现在遭遇的痛苦，就好象那天我折断自己的手指一般，如果不是拥有极大的毅力和自信心的人，一般人是无法忍受的。所以......”
他亮出了自己的右手。
“所以很多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选择了向右走。”
拉克丝道：“怎么个走法？”
“粗糙而拙劣的选择，就好比你的导师马尔基奥，希望人和人互相谅解，把一切寄托在这之上。大家都各退一步，你好我好一起好，又不会死人，多完美？”
阿卡菲尔以不屑的语气道。
拉克丝道：“我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有些罪人，根本是不可原谅的！”
阿卡菲尔道：“那么，就是染上小布尔乔亚病的人，最爱的一种选择了。”
“什么选择？”
“高呼改良而不是革命，通过所谓和平的议会选举，选票制度或者别的手段，比如你，拉克丝，如果有一天，你继承你父亲的政治资产，进入PLANT议会，甚至当上议长了......嗯，举个更贴切的例子。比如有一天，你成为了大西洋联盟的总统。你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各种黑暗的罪恶，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国家是由无数的利益共同体组成的，一两个人无法改整个世界对抗。”
“那么，我再给你增加点实力，你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者，组成了一个团队，成功地进入体制内，然后仗着自己超强的政治手腕，和各方势力商量，用各种手段逼迫那些吃相太难看的家伙收敛些。更积极一点，你希望能把吃肉的狼训化成狗，让他们老实点，守规矩一点，不要把世界玩砸了，把一切逼到必须掀桌进行最激烈的暴力革命发生......”
拉克丝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答道：“但是这样一来，那些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人，就可以逃脱了，他们甚至还能继续坐在高位上继续地为所欲为，只是行为稍有收敛而已。而且我知道，事情绝对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资本是要吃肉，甚至是吃人的。这才是你真正主张的观点。大和老师，你今天很过份，和我说话时，一直故意在下各种陷阱。”
阿卡菲尔不置可否地笑了。
“拉克丝，你现在还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你现在正处于矛盾和混乱中，如果我给你明确的答案，那也只是我的答案，而不是拉克丝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然后他收起玩世不恭，正经地道：
“选择了向右走的人，走到后来，他们最后就会开始无视那些不可饶恕的人犯下的罪恶，他们会开始认为，这一切都是世界的必然，然后学会习惯，学会漠视，他们只会关注自己的行为给民众带来了多少福利好处来作为自我道德满足的鸦~片。至于那些因为他们的从容而无辜死去的人就看不到了。不过，这个世界，应当还能将就着下去吧。”
拉克丝摇了摇头：“大和老师，你还在对我使用语言陷阱。我知道你是在说反话，话里有陷阱。”
“不和你打哑谜了，你知道最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吗？我给你两个参考的对像。”
阿卡菲尔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上，那颗旋转的蓝色地球。
“改良者的玩法，玩得好的，你去参考一下为欧亚同盟，嗯，确切地说，是欧亚同盟的前身，EU共同体！其最终崩溃前的最后那几十年发生的事，你有机会可以去慢慢地研究一下。”
“玩不好的呢？”
“我给你看的那些世界之恶，那些悲惨地区的惨剧，帮着那些不可饶恕之人为恶的人，有不少最初就是抱着你这样的心态进入的。他们或者被对方同化，或者被弄死，或者因为在大失所望之后，最终选择了另一种路。”
拉克丝抬起头，回答道：“向左走？按大和老师你提出来的激烈的改造这个世界的手段去做，那么条这条路，最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阿卡菲尔叹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以死掉很多人的代价，干掉一批可恶至极的人类蛆虫。然后，人们过上了一段时间，看似很幸福的生活。因为不幸而死去的人，比从前少了很多很多，世界变得干净了。然而，这批带头打死恶龙的人类英雄，他们在胜利后看到了恶龙留下的宝物，私心大动地忍不住据为已有。日久天长之后，这些英雄们，也一个个头上长角，手生利爪，渐渐地变成他们曾经拼命想打倒的对像......最后，他们也堕落了，堕落得不可救药，世界重新变得肮脏和黑暗，直到下一次矛盾的再爆发，等着下一批的英雄来打倒他们，下一个轮回的到来。”
拉克丝露出失望的表情。
“两条路，怎么都不会有完美的结果......”
阿卡菲尔以令人厌恶的语气道：“套用一个比烂流的说法：人类世界，很多时候，人们只能在两个长满虫子的苹果里，挑一个虫子比较少的吃下去。”
拉克丝皱眉道：“大和老师，你不要用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话，我是在很正经地询问你。”
阿卡菲尔正色道：“因为你想要的答案，就连神也无法回答你。人类世界数千年，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豪杰，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他们都在苦苦地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但是谁都没有找到，也不可能找到，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人们只能在摸索中，找出相对最完美的选择。我和玛尔基奥的不同是，玛尔基奥导师同样也看到了世界的不幸和痛苦，但是他没有勇气去寻找答案，只想维持现状。而我.....”
说到这里，阿卡菲尔有意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