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莱恩嘟囔着,手指轻轻在半空点出一道萤火。
像是在照顾畏惧自然温度的佩丝特一样,火焰出现的瞬间,整个冰冷的地牢温暖如春,眨眼睛半点潮湿水汽都消失不见。
佩丝特望着空中浮现出的火苗,又有一些想哭的冲动。
不知道是大难未死的情绪波动,她竟然此刻会觉得,世界上唯一愿意对她好的只有眼前这位食人恶魔。
“那位、那位……呜……抱歉……”
佩丝特遮挡着通红的眼睛,低声抽泣着。
阿尼莱恩半闭着眼睛,笑的很大声。
“什么啊,人类都这么奇怪吗?我点个火你就哭了?放心好了,这火焰不是用来烹饪你的,我以前吃人都是生食。”
阿尼莱恩说道。
“你应该是想问关于莉纳的事情吧?我的那位妹妹啊,是典型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小姐。有时候各种对低级生物冷嘲热讽,其实心里跟本不介意稍微帮一下她们。还记得很久之前啊……”
火山女神开始慢慢唱起了独角戏。
提勒斯之海,克苏鲁的神国对于阿尼莱恩其实相当无聊。
母亲不是在睡觉就是准备睡觉,大袞和许德拉是深潜者的主神,有各自的责任。只有她那些兄弟姐妹到来的时候,阿尼莱恩才能勉强提起兴趣。
其中,她最为喜欢的存在是「复苏之女」克西拉。
虽然这位姐姐的神性和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堪称邪神之耻,但阿尼莱恩却和她十分聊得来,很多克苏鲁并不教授的东西,都是克西拉教授给阿尼莱恩的。
也是克西拉培养出现在阿尼莱恩随性开怀的性格,没有让她在深海的阴暗中走向正常邪神应该有的姿态。
地牢中,两个身份相差悬殊的少女进行着没头没尾也无妨的交流。
一边在认真讲着,一边在认真听着,时不时插入一些问题。
时间就像按下了快进键一样,佩丝特没有感觉到任何饥饿和干渴的生理不适,外面的世界就已经悄然走过三个日夜。
直到第四天的下午左右。
一个穿着贵族服饰的中年男人,满眼血丝的走进了地牢。
佩丝特当即就愣住了,明明是那么熟悉的容貌,她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她的父亲,仿佛血缘与亲情早已被地牢的黑暗所割裂一样。
然后,佩丝特也注意到,她的父亲正在不断咳嗽。
“咳咳……你竟然还没有死?”
贵族中年厌恶的问道。
“给家族,给领地带来如此厄运的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当初没有把你生下来就好了,你这个引来灾祸的魔鬼……咳咳!现在,你满意了吧?家族的人,现在每一天都在有人患上疾病。”
佩丝特毫不介意她的父亲在说些什么。
她看着父亲专注盯着自己的视线,又看了看靠在栏杆上假寐的阿尼莱恩,似乎她的父亲只能看见她一样。
——似乎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
只有自己能够看见阿尼莱恩小姐,只有自己能够获得那个近乎不可能的机会。
想到这里,佩丝特陡然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贵族男性见到自己女儿的笑脸,更加厌恶的皱起眉头。
他当机立断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果然是魔鬼的孩子!畜生,在疾病带我去见上帝之前,我先要将你这个魔鬼之子净化掉!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父亲脚步一点一点逼近,佩丝特却一点都不害怕。
果不其然,在快要抵达她的地牢门前时,假寐的阿尼莱恩睁开了眼睛。
“有没有搞错,我只是小睡一下都有人来打扰,低调行事原来这么难受么……”
她低声呢喃着。
“卑贱的虫豸……烦死了。”
佩丝特本以为她的父亲会像那些老鼠一样,在恶魔的恼火下烧成虚无。
但刹那间,无尽的火光就几乎将她的眼睛刺瞎。
下意识遮住眼睛,感受着耳边震碎鼓膜的爆炸声,佩丝特干脆利索的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睁开眼睛,慢慢爬起身子来的时候,女孩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脚发麻。
不再是阴暗的地牢,也没有像样的建筑。
佩丝特本人就躺在沸腾的岩浆之上,周围视线所及都是火焰组成的湖泊。
领地也好,家人也好,民众也好,泥土也好,山脉也好,溪河也好,一切都消失了。
一座座向上喷发着怒火的火山,屹立在扭曲变形的大地上,天空中汹涌的火山灰将光明变成黑压压的永夜。
——眼中的世界在燃烧。
佩丝特有些茫然。
“你终于醒了。”
阿尼莱恩小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佩丝特转头看去,发现那位神奇的恶魔,正从半人半蛇的外貌中转换过来。
依然是半睡半醒的表情,依然是嬉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