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肃时序空列树曾见过这位天使长的尊荣,在煌帝国教堂彩色玻璃的故事画里,每日的晨礼,每次与神父学习语言读写,这位至高天荣耀大君的面容都曾触及他的眼瞳。
他总是看着教堂两侧的玻璃画,想象着圣经书中诉说的那些久远的故事可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万军之主无处不在,那为什么不终结这屠戮的乱世?
可主的使者此刻就在他的眼前,玛斯特玛的荣光,喜乐之光的冠冕,公义之杖,平安之鞋,这一切都如书中所记写的一般无二,主典定的天使此刻现身,称呼他为……
「异教子」?
“异教子?”他问。
“是的,异教子。”说:“你会明白的。”
“为什么您会现身在这里?”高肃时序空列树问:“您对煌帝国做了什么,那里都是虔诚的人,您……”
他忽的口干舌燥起来,那遥远树下的背影在他矢车菊色的眼中摇曳,胸中的惶恐浮现,升起的情感模糊了男孩的眼眸。
“德丽莎……”
“您要对她做什么?”
至高天的大君静静地俯瞰这个尚未长成却早早品味苦难的男孩,这苦难将与他随行,他终其一生都将踏足在这失去与惶恐的道路上。
可他也将成就许多伟大的事情。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异教子。”卡莲卡斯兰娜托举无形的光影,在那模糊一片里,男孩的眼中倒映出那女孩的背影:“她将成就许多,你也是。”
“牢记这一点。”嘱咐。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做你必须做的事情。”
“异教子。”
狂风,狼嚎,兽群的咆哮,粗鲁涂抹的黑色破散成细密狂啸的群鸦,他又看到了那宁静的青翠,云朵般享受的羊儿,他静静地看着那女孩,她轻轻倚着那棵熟悉的常青树,草帽下的灿烂马尾溅上阳光的朦胧。
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像是一瞬间就安心下来了。
只要看到她。
“德丽莎。”他喊出她的名字。
他打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藏在心里。
女孩回过头,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海色的眸子里映出男孩的脸庞,似乎突然愣住了,她拢拢裙子:“高肃,你怎么来了?”
“奥托先生让我来叫你回家。”高肃时序空列树笑着说,他走近几步,拾起那根赶羊用的细棒。
风儿自地平线吹拂而来,高肃时序空列树眨眨眼睛,让风儿带走自己眼中的愁绪,起身时,他便又是那个简单而认真的高肃时序空列树了。
“我们走吧?”他笑着问。
一个并不熟练,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德丽莎一愣,接着点点头。
羊儿的沙沙声落下青翠草丛。
第435节 崩坏国记前传二
碧蓝的圆月下,一辆印着黑色双头鹰纹章的马车在宽阔的公道上疾驰。
高肃身处的就是这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明亮的光系符文萦绕在车身周围,忠诚地照亮了周围四五米的距离,顺带也照亮了两名马车夫,让眼尖的高肃得以看清他们的身影。
执掌着缰绳的动作一丝不苟,头上戴着和圣贤王同样的尖顶头盔,穿戴整齐着一层厚厚的制式黑色甲胄,腰身上的武装带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魁梧的背影极具内敛的滚滚杀气。
这是两名名职业军人,从独具特色的黑色装束上来看,这恐怕就是教会高层在最后一次作战前的会议中总是提起的御前近卫军了。
那是一支让整个教会都闻风丧胆的圣贤王亲兵,虽然人数稀少,但集结了各部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人人都是以一敌十的战争专家,且只向圣贤王宣誓效忠,唯有活过三场大型战役的精英才有资格加入,是一群真正的疯子。
一旦出击就有着势如破竹的恐怖威力,即便是被主眷顾,可以代替主行使神威的圣殿骑士团都不敢正视它的锋芒。
因为他们的出现往往还彰示着圣贤王的御驾亲征,定然还有数不清因为圣贤王的到来而士气高涨的兵团紧随其后。
那个场面,是任何一个教会军军官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高肃收回了目光,缩了缩脑袋,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中,两手摆在膝盖上,乖巧得像是个考砸后焉了的学生,根本不敢抬头。
车厢内有些奇异的香气,且并不像是车外那般亮堂,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圣贤王那双盯着自己的碧蓝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让高肃倍感压力。
仿佛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圣贤王就是一个酷爱酗酒的暴躁狂,此刻正狠狠地打量着他,思索着要把他打成几分骨折。
一分骨折是单纯打断腿,十分是打到半身不遂。
车轮声滚滚,在平坦的公道上行驶并没有带来多少晃动,可高肃宁可希望这段路能够更加颠簸一点。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还一直被这个恐怖的圣贤王给盯着。
在这样压抑且恐怖的气氛中一动不动,真的是一种煎熬。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萝莉面孔的圣贤王忽的开了口,打破了沉寂,语气疑惑还拖长了尾音。
“其他被俘的俘虏在咱表明身份后只有疯狂的咒骂与狂怒,搞得咱好像真的是教会宣传中的吃人怪物了。”
高肃听闻,差点把“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问题”这句吐槽的话脱口而出。
但在看到对方的威严十足的眼神时,回想起她此前的恐怖形象,出于强烈的求生欲考虑,他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是因为存在严重的偏见!”高肃神色一凛,义愤填膺道。
“偏见?为什么这么说?”
圣贤王偏了偏脑袋,没反应过来。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道听途说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不可信、不可靠的。”他不假思索地又是一通正确的屁话,意图拍上点马屁。
显然,他赌对了。
圣贤王看向他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兴致满满,转变成了略带一丝惊奇的样子。
深蓝如璀璨蓝宝石般的瞳孔微微收缩,好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此般反应让高肃心中一喜,仿佛此刻全世界在为他欢呼,高喊着“你真棒!”、“你做到了!”之类的赞美。
“你自己总结出来的哲理吗?”圣贤王淡淡道,刚刚那副惊奇的模样只持续了一瞬,变脸的速度快到让高肃觉得能让京剧都相形见绌。
“我怎么可能想得出这样的哲理啊,是老家那边的人流传下来的土话。”高肃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
“真的?”
“真的是真的。”
圣贤王楞了一下,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高肃的强行解释,还是他前边的那通马屁。
笑够了,只见她忽的凑了过来,拿手指戳着他的脸,仿佛很是亲密的模样。
银色的长发蹭得高肃脖子痒痒的,一股温热的香气飘过鼻尖,十分好闻,这让高肃不禁脸上一蓝。
然而,接下里,圣贤王的动作却是让他有些愣住了,只见圣贤王伸出裹着白丝的小脚,踩在他的蘑菇头上,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耳畔传来了圣贤王有些软糯的嗓音。
“咱啊,喜欢诚实的家伙,咱可不想和说谎的坏家伙成为朋友哦。你说呢?”
碧蓝的眼眸近在面前,野兽般的竖瞳倒映着高肃的脸,凑近了看是真的有些恐怖,再加上刚刚耳边响起的话语,让高肃顷刻间就如坐针毡。
虽说,这样子很舒服,但是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髓往上,直冲他的脑门,自己的性命和下半辈子的生活都捏在了圣贤王的手上。
见鬼,她是怎么看出来我没有说实话的?
这家伙是会读心吗?
这哪里是圣贤王,这根本就是从地狱里边窜出来的大恶魔!
他战战兢兢着,牙齿都开始打上了颤。
从旁人来看,自己能和看起来这么可爱动人的一只软萌萝莉共处在一间小小的马车空间内,对方还主动凑上来将脚放在他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r18剧情了,这是多少绅士梦寐以求的绝景啊。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就是个披着萝莉外皮的真圣贤王。
唯独真实面对过,才会知道,这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恐惧,有多么恐怖!
“当然,咱觉得你还是蛮诚实的,放轻松点啦~你看,你的身子不适很实诚的嘛,你的嘴要是和你的身子一样实诚就好了”
在揉捏够了之后,她忽的话锋一转,“咻”一声又坐了回去,眨了眨眼睛,用着有些鄙夷的语气说道。
淦,被耍了!
高肃眼角抽搐着,一个有些骇人的想法从自己的心底里浮现出来。
这个圣贤王特地来找自己,该不会单纯就是想找个倒霉蛋来陪她开心吧……
高肃悄悄斜倪了眼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孩子,那个恐怖的、名为德丽莎观星的圣贤王,心里不禁泛起了苦楚。
没事就被惊吓一两下,你是开心了,可我特么心态要崩了啊!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就捏紧成了拳,高肃愤愤着,可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半句不满的话。
在这个圣贤王所拥有的恐怖实力面前,他的一切反抗都像是螳臂当车般可笑。
“对了,你之前有来过的城市吗?”她笑了笑,似乎心情此刻相当愉悦。
“没有。”
“那正好,咱可得向咱的新朋友好好地介绍一下,咱最引以为傲的”
高耸的城墙中,黑曜石铸成的城门缓缓洞开,疾驰的马车飞速驶入其中。
“圣贤王城白麓城!”
下一刻,光耀四起。
昏暗的车厢内被城市璀璨的灯火所照亮,一路来都隐藏于黑暗之中的圣贤王此刻正张开双臂,沐浴于光亮之中,自豪而又兴奋。
简直就像是个在向自己新认识的伙伴,介绍自己最棒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高肃趴在窗口,看着街边繁花似锦的盛世景象,瞠目结舌。
在教会的宣传中,煌帝国处处都充满着恐怖与死亡,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他虽然也把这样的宣传当做玩笑,但他是绝对想不到,事实与宣传居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绽放着亮白色光线的路灯像是蛛网覆盖到了大街小巷,将光亮洒到了视线所能够到的每一处角落。
沿街叫卖的异族行商展示着琳琅满目的奇异商品,一座又一座街边店铺灯火兴隆,人头攒动。
哪怕现在是晚上,在街边仍旧能够看到妇孺老少,皆没有携带用以防身的武器,放开了手脚自由自在地在这座城市中享受他们的夜生活。
仿佛在这中世界背景的世界中,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没有犯罪也没有生活上的绝望。
而这,是高肃在这一世的俘虏世界中从未见过的奇景。
目光沿着这一片盛世奇景的街道不断向前衍生,他最后所看到的,是一座巍峨壮观的宫殿。
在那血月之下,它高高耸起,哥特式尖顶直冲云端。
伴随着马车愈发接近,高肃才发现,它完全是由一块块形状大小相同的巨石堆垒而成。
巨石间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契合在一起,不知是何等伟力才能铸就此等奇观。
即便是见识过现代都市的摩天大厦的高肃,在看到这一发挥了十足哥特式古典设计的奇观建筑之时,震撼之情仍然难以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