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混在贫民窟的帮派里,鼠王向魏先生推荐了我,那时候我不打算吃公粮,但觉得怪没意思的。
魏先生亲自出马说服了我给你打下手,并且他给予我一个至关重要的承诺……别想了,老陈,这承诺他能给,但你给不了。”
“所以,你就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了?”
“最初我只是觉得吃公粮也不错,后来我认同了魏先生的理念。你老是抱怨他不关心底层人的生活,但其实你也不关心吧,你在贫民窟的认识上比他强一些,但他有现实的方案,而你只有口号。
老陈,抱歉,我不是否定你的理想,我只是觉得饭菜吃到嘴边才踏实,我是个小市民,你则是努力想要做弄潮儿,咱们俩理念不同,所以搭档那么久,办了不少大案,喝了那么多回酒……
就没有一次痛快过。”
吐出了肺腑之言后,星熊举起盾牌:
“魏先生并未下达命令,是我擅做主张来堵截你的去路的,我就是来痛痛快快和你打一场!”
陈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情况紧急,但她愿意分出宝贵的时间与她的老搭档,不曾交心的星熊一战,这是为了友谊,以及让再见不留下遗憾。
“如你所愿。”她说。
第二百四十二章 莴苣姑娘(19)
(100→99)
虽然还未和星熊对阵,但陈已经心生疲惫,原因有二:其一,她今天临时转职 talker,上午去罗德岛和凯尔希她们巴啦巴啦,进入梦境之后博士呜喵呜喵,对线塔露拉的时候嘎哦嘎哦,
出来之后又和凯尔希噗叽噗叽,再来和魏彦吾呼啦呼啦,出逃之后又是星熊……
今天陈说的话大致与她五天工作时间说的话分量相当,若是风笛那种话痨,遇到星熊还能再放半个小时的嘴炮,而陈真的心累到不想说话;
其二,星熊指责她其实不了解贫民窟的情况,这话不假,在魏彦吾订下的职权划分里,贫民窟属于帮派分子的管辖范围,近卫局今年以来只进过三次贫民窟,这还是在鼠王二代目配合的情况下。
陈对贫民窟的印象来自于她自己,首先休息的时候她会进行义工工作,帮助贫民窟的穷人,
特别是没有任何保障的感染者孤儿。
然后是线人,陈招募了线人打入贫民窟,她一直试图弄清楚龙门这块黑暗秩序。只是线人们对贫民窟的人们如何运转并不关心,他们只希望得到犯罪分子的消息获取赏金。
到头来,陈对贫民窟的印象只有她亲自窥见的冰山一角,作为龙门公民她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但作为龙门近卫局的领导者,她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可是,那毕竟是她少数能胜过魏彦吾的地方,于是,对贫民窟的悲悯被她下意识的当做武器去攻击魏彦吾。
她在乎贫民窟吗?
在乎,但不像她怒斥魏彦吾时那么在乎。
她有资格代表贫民窟的人民吗?
不,她没有资格,从宏大和微小两方面,她对贫民窟都没有足够的认知。而且,贫民窟的人们也从未承认她是他们的代表,她只知道当她以近卫局的身份来到贫民窟的时候,只有被她帮助过的孩子们会欢迎她,而其他人则躲在门口,从缝隙里投来畏惧。
从这个角度讲,星熊也是拿对贫民窟的了解当做武器来攻击她,鬼姐曾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星熊对对贫民窟的了解远胜于她。
星熊在乎贫民窟吗?
在乎,但不像怒斥她时那么在乎。
星熊能够代表贫民窟吗?
不,帮派分子根植于贫民窟,但他们从未与民众站到同一高度,因而星熊可以被魏彦吾折服,认同魏彦吾的理念……帮派分子由魏彦吾的代理人控制管理,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既得利益体系里的上下级关系啊。
巴尔扎克在《卡特琳娜·德·美第奇》描述过三段基于历史改编的故事:法国三十年宗教战争与卡特琳娜·美第奇的宗教之争;卡特琳娜·美第奇与查理九世的权力之争;罗伯斯庇尔梦遇“古人”卡特琳娜·美第奇,于是封建主与资产阶级革命家展开一场理念之争。
作品得出的结论是残酷的:信仰、世俗权力与理念的建立与巩固都需要恐怖手段,都伴随着战败者的哀嚎,统治者如此,反叛者亦如此。无辜而狂热的民众为理念献身时,却不曾想自己在纵横捭阖的政治家们手中,是一张多么可怜而又举足轻重的牌。
贫民窟的民众就是魏彦吾、她或者星熊的牌,魏彦吾知道民众是牌而利用他们获取游戏胜利,她知道民众是牌却无能为力,星熊不知道民众是牌,但不妨碍其模仿魏彦吾。
所以我和星熊是好搭档,是好朋友,却不可能知心吗?
炽热的感情在陈的胸腔里左突右撞,撕裂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她的心脏狂跳,让血液涌上脑门,愤懑剥夺了陈的思考能力,而星熊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大概在以义气为先的鬼姐看来,
她就是撂下挑子逃跑的没义气的胆小鬼吧。
战士的怒意要靠手里的兵器来发泄,刚刚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天空就堆满了灰色的积雨云,当赤霄与般若碰撞的时候,天空流下第一滴眼泪。
诗怀雅赶到现场的时候,陈已经收刀入鞘,富家女注意到陈嘴角的血迹与星熊手臂上的伤口,那传奇一般的般若也被砍去一角,记录着这场“说再见”的战斗。
“接手我岗位的就是你吗,叉烧猫,这下你可如愿以偿了。”陈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近卫局交给你,我很放心。”
“肠粉龙你在浑说什么啊,在我心里那个位置一直是你的……呜。”
诗怀雅的尾音里带着哭腔,欢喜冤家就是这样,总在失去的时候才感受到失落,进而明白两人早已成为亲密的朋友。
陈一直向前没有回头,诗怀雅立在原地不曾回头,星熊身体微微佝偻,雨幕把她们的身形隔绝,温热的雨沿着她们的面颊流淌。不久之后,林雨霞也赶来这里,她撑着一把黑伞替诗怀雅挡住了雨幕。
星熊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林雨霞丢了件雨衣过去,她用黑伞挡住自己和诗怀雅,对她说道:
“虽然我不是博士,但你
若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很乐意借给你,免费的。”
“多嘴!”
诗怀雅凶巴巴的吼了一声,身体却温顺的压在林雨霞身上,用力蹭了蹭,让后者差点倒在地上。
“那个人离开龙门了吗?”林雨霞问。
“还没有,但她的心已经离开了。”
“去哪里?”
“孤身一人……或者罗德岛。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诗怀雅问。
“跟踪你来的。”
“真不愧是管理贫民窟的高材生,一脸淡定的说出犯罪分子的发言。”
“那么你又是怎么来的呢?”
诗怀雅抱着手臂说:
“肠粉龙有一个不错的朋友,大概是肠粉龙和她说过什么,所以之后她立刻找到我,希望我去帮助肠粉龙。哼哼,我怎么会放弃奚落肠粉龙的机会,在她回来之前,
她的位置就由我来保管了,谁动我咬谁,嘎哦~”
“如果我是陈,那么我牵着和博士的孩子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对你说声谢谢的。”
诗怀雅的尾巴竖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林雨霞在诗怀雅悲伤的时候会扮演忠实的好朋友,等到诗怀雅心情平复,她的友谊也迅速变回了塑料花姐妹。
她微笑着说:
“想想看,像陈那样刚强的姑娘,事业与理念的实践占据了她的全部人生,她的生活里没有爱情,因而她二十六七却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正常发展,我想她在情感上的铁石心肠大概要维持一辈子。然而,现在她已经被苦难剥夺殆尽:理念无法施展,部属无人跟随,朋友无法指望,当她抛弃龙门近卫局的职位时,就是把自己和龙门割裂了。
龙门是陈晖洁的全部,你觉得她走的很决绝,很潇洒,但我想她此刻内心空虚,充满不知道该向谁发泄的怒火,以及绝望。如果没人阻止的话,她朝整合运动发起自杀式攻击就成为理所应当的选择,如同先轸一样。”
先轸,春秋时晋国名将,因斥骂国君,与礼不合,故而心中有愧,在战场求速死以赎清其过。晋国伐狄时,先轸纵马冲击狄人军阵以求速死,然而狄人畏惧于他的威名,既不敢射箭,
也无人跃马上前与之交战,于是先轸脱掉头盔衣甲,敞开胸膛冲入狄人军中赴死。
先轸的结局是死,诗怀雅可不想肠粉龙死掉,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林雨霞接着说道:
“别
担心,她不会重蹈先轸的结局,文月夫人已经让罗德岛在龙门所有外出的通道堵截陈,我的人也会配合。”
“你的人不是听魏长官指挥吗?”
“文月夫人就在魏长官身边,你觉得他们夫妻吵架谁会赢?我可以给你开个一赔九的盘口,
要赌吗?”
“呸,傻子才和你赌,”诗怀雅啐道,“结果不是必然的嘛。”
“陈小姐很强,但罗德岛也有一些好手,她单打独斗很快就会被抓过去,心灵空虚的女人智商和情商都被加了 debuff,被剥夺殆尽的陈会不自觉的渴求爱,渴求人的温暖。
这时候正是男人以‘爱’之名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如果你是罗德岛的人,你会放过这个拉陈入伙的好时机吗?反正我处于那种境地,我一定会使用美男计。”
富家女看了高材生一眼,突然有些不寒而栗,林雨霞大声密谋的东西必然只是她内心黑暗里最浅的一层,这黑暗微不足道,所以可以拿出来说笑。那么在其下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呢?
林雨霞做了总结:
“所以,陈回来的时候带着孩子看你的概率挺大的,当着孩子的面,你们两个不至于再吵架了吧。”
“啊这……”
“要说结婚的人选,果然还是博士吧,也只有他那样的性格受得了性格严肃的陈,他自己也需要陈这样严格的人管理他的生活,两个人很搭配呢。”
“呜……”
“他们结婚的时候会不会发请帖散喜糖呢?或许诗怀雅有机会当伴娘,看着这对恩爱夫妻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接吻……”
“你不要再说啦!”
诗怀雅捂住耳朵蹲下来,尾巴耸拉着,末端没入雨水中。林雨霞忽然觉得诗怀雅有些可怜。
于是她蹲下来,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不想当伴娘的话,就先下手为强咯。”
大雨不肯停息,豆大的雨珠撒遍大地,击败星熊之后,陈沿着小路进发,她走的时候匆忙,
因而面对突然降临的暴雨无能为力。
视野范围之内,只有白茫茫的雨幕和雨水叩击地面的声音,冰冷的雨水击打在身上,不断夺走陈的热量,也削弱了她的思考能力,与星熊的战斗后,她的激情全都退化成抑郁。有那么几秒,陈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觉得自己死掉也无所谓。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我毁灭的念头褪去,冷静思考自己接下来做什么。投奔罗德岛?
这个念头对陈很有诱惑,那意味着在与塔露拉战斗之前,她能够得到热气腾腾的食物,清洁的饮水,充分的休整和战斗里可靠的支援。
但很快,它被陈自己否决了,因为她觉得如果她加入罗德岛,会给罗德岛引来魏彦吾报复的灾难。所以,她决定独身一人去解决塔露拉,或是死在那里。
“The nightingale in a golden cage
(夜莺深锁金笼)
That's me locked inside reality's maze
(如同我被现实囚禁)
Can't someone make my heavy heart light?
(何人可重燃我心?)
Come undone
(希望前途)
Bring me back to life
(带我重生)”
夜愿乐队的《The Escapist》化作手机铃声穿过雨幕,闯入陈的感知里。她的手放在剑柄处,看到朦胧的影子浮现。白发红瞳,背负巨剑的深海猎人踏步而来,雨水在优美身材撑出的圆润布料上滑动。
闯入者嗅着湿润的空气说道:“真是个好天气,不是吗?”
陈警惕的打量着对方,“你是谁?”
“我。”
熟悉的声音从深海猎人背后浮现,罗夏左手撑着黑雨伞,右手提着手提箱,他作正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