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17节

维多利亚嘲笑哥伦比亚有宪法,却又捧出一位有名无权的八年制吉祥物国王;哥伦比亚嘲笑维多利亚有开明的国王却没有作为指导思想的宪法,所谓开明专制简直笑话。

两个国家虽然都信奉精英统治,都让刁民爬,但意识形态截然不同,长期敌对。维多利亚甚至签署过法律,禁止对哥伦比亚输出技术,严重者甚至将面临财产被炒,判处终身监禁的处罚。

所以,如果星极真的是哥伦比亚人,哪怕哥伦比亚与维多利亚的关系没上一个世纪那么敌对,她出现在这里仍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科西切解释道:

“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还有不可思议。想来你已经在义务教育中了解了维多利亚的历史,然而从我们的视角来看,历史还有另一重面目。”

“另一重……面目?”

“自古以来,一直有人走进神秘的世界,去掌握超越凡人想象的力量。在 15 世纪,神秘世界诸神里的一位,掌握着铸之力的女神白日铸炉与维多利亚的神秘组织受控之火达成协议。

女神协助维多利亚完成了工业化,而作为回报,铸炉成为维多利亚的正统信仰,她的名字随着维多利亚的扩张而扩张。

世俗世界的领土权益与神秘世界的信仰之争,使得第一大陆其他的隐秘组织——无敌太阳教会与绳结姐妹会加入了对抗维多利亚扩张的陆权战争。

世俗的战争蔓延到神秘的世界,在神秘世界的诸神里,铸炉拥有仅次于骄阳的莫大力量,

然而这一次,她面临的是八位神明的同盟。

铸炉在神秘的世界与世俗的世界同时失败,而作为结果,她吞噬了受控之火的君主,失去了受控之火的伦蒂尼姆沉入海底,由此开始了你们维多利亚人熟知的历史。”

罗夏纠正了科西切的说法:“我是一名伪装成柏柏尔人的威尔士人,谢谢。”

科西切摘下尊主的面具,发出轻笑,似乎在嘲笑罗夏在不可思议的地方展现的不可思议的执着。

她接着说:

“受控之火乃至于整个维多利亚分崩离析,可为了阻止受控之火的征服,无敌太阳教会和绳结姐妹会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他们虚弱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起身来叛逆和清算他们,于是无敌太阳教会不再无敌,而绳结姐妹会则在猎巫运动下被绞绳了结。在新教徒的迫害下,女巫们远渡重洋,去往第四大陆。”

“你是说,星极是绳结姐妹会的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她的力量表现为刃,据我所知,绳结姐妹会崇拜的三位女神:赤杯、

环杉与双角斧中,并没有人掌握刃。”

罗夏不动声色,无论科西切是真的被星极骗过还是她拿星极来钓鱼,以诈出他与其他灯门徒具体的不同之处,他都暂且保持静默,直到他弄明白星极的目的为止。

罗夏回到房间的时候,第一缕曙光已经出现在地形线上。他睡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打着哈欠起床,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疲惫。

中午的午睡彻底补足了罗夏的精神,暴行与科西切亦是如此。晚上,科西切邀请罗夏来会客厅下棋,然而她没有挪动棋子,罗夏也掏出了纸和笔。

这是科西切作为导师给他上的

第二百八十一节课。

“简单来说,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世界分为一体两面:醒时的世界和梦时的世界。

醒时的世界即为世俗的世界,而梦中的世界即为神秘的世界。神秘从梦中流淌到现实,犹如水流从高处流淌到低处。

我们在醒时的世界因为天赋、传承或者幸运目睹流淌的神秘,面对这超越世俗之物,我们心生向往,并把愿望托付其上,就像你想要和凯尔希再见面。

然后,先驱者们以文字把神秘保存,然后从神秘中发掘力量。这份力量在西方称呼为无形之术,而在东方则是仙术。

知识可以被分门别类的归为数学、语文、化学、物理、生物等科目,而无形之术也被分为灯、铸、刃、冬、心、杯、蛾、启与秘史九大准则。

通过钻研某个准则,知行合一,秘术师便可以从其中获取力量,比如灯,灯象征着理性、

智慧和生命对于头顶至高处那道光芒的渴慕。

当你努力增长学问,以理性的态度研究世俗与神秘的一切,然后,崇敬并试图解析头顶那道光彩的时候,你践行了灯的准则,加深了对灯的理解,那时候你便可以利用灯的知识去做超越世俗之事,这便是灯的力量。”

“听起来,灯不是那种在直观层面上体现实力,展示改变的力量。”

科西切回答:

“你在灯之准则上最有天赋,且你被头顶的辉光诱惑,所以你就走上了这条道路。放心吧。灯虽然不能拗转生死,但灯能够帮助你去往拗转生死的地方。”

“暴行实践的是刃之准则对吗?”

“是的,刃乃抗争、流血与叛逆,如果暴行愿意告诉你她的过去,你会发现,她践行刃之道路恰如其分。”

“准则与准则之间会相互影响吗?”

“自然会,秘术师的仪式往往是多种准则相互作用的结果。但要记得,准则与准则之间也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比如你实践的是灯之准则,那么你面对实践蛾之准则的门徒就占据上风,

因为蛾之准则可以转化为灯之准则。

同样的,现在的你面对实践铸之准则的门徒则可能落入下风,因为灯之准则可以转化为铸之准则。”

罗夏把九大准则相生相克的关系记录在笔记本上,不,准确是除了启与秘史之外的其他七大准则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记录在笔记本上。

启之准则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开启与拆解的法则,因而除了秘史之外所有的准则都可以拗转为启。

或许,秘史才是最特殊的一个。其他八大准则的实践者心态卑微做舔狗,一生单推 xxx,

他们把无形之术在微观上进行研究;

而秘史的实践者则试图从宏观上构筑世俗与神秘交织的世界,因而他们无论谁都爱,不拘泥于哪一种准则哪一种形式。

在他们看来,历史是时间留给世界的一道伤疤,他们着重挖掘伤疤的秘密,而不试图直面在神秘世界居于高位的个体,也就是漫宿诸神。

科西切进一步解说道:

“既然神秘是从梦中流向醒时的世界,为了从神秘中取得更强的力量,

为了探究神秘的源头,我们就势必溯游而上,从现实进入梦中。”

“从现实进入梦中?”

“是的,从现实进入梦中。你要保持身体沉睡,而意识清醒的状态前往梦境。”

罗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能做到吗”这句话被吞咽回去,他知道,想要超越世俗,

他首先要超越自己,不要为自己设置能力的障碍。

“我该怎么做?”他问。

科西切却忽然远离了他,她抱着手臂,因而胸脯更加高耸,她用碧色的眼眸挑逗着罗夏:

“哄哄我,今天你的注意力全都在暴行和星极身上,我才是你的尊主,是你该关注的人。”

你多大年纪了还吃醋!罗夏想,而且,你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的太太,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是不是在想,老女人吃醋怪恶心的。”科西切粉嫩的舌头在唇上留下湿润的水痕,“可能也在想我有没有资格产生嫉妒。可怜的拉斯普钦,你从不了解女人,不然你会知晓,所有年龄的女人都会嫉妒,并且所有年龄的女人都会有占有欲。

像我,年纪足以做你的母亲,而心态则和你同龄,这也是追求神秘的好处,它延缓了人在心灵上的衰老。

我是教主,你是门徒,我是导师,你是学徒。在将来,在我完成伟大事业的时候,你则是我的助手,伙伴,那时候我们会一起迎接凯尔希归来。

从一开始,你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他们也追求辉光……”

科西切走过来,把罗夏摁在椅子上,她的手指在他发根,在五官,在下巴,在脖颈和锁骨上依次滑过。她的吐息则把她的芬芳烙印在罗夏身上。她似乎在拥抱他,但她没有拥抱。

“你是如此重要,

“她趴在耳边对他悄悄说,

“我希望你能够以同样的态度回报我。在东方,

人们都把老师视为另一个父亲,作为你的导师,我觉得我有资格让你更加关注我。”

罗夏心中无喜也无悲,如果为了得到力量,科西切这种程度的骚扰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他是可以漠视的。

这时候,一盘棋的时间结束了。而科西切真的来到棋盘边,与罗夏下起了棋。罗夏是个初学者,因而科西切可以变着花样击败他。更令她满意的是,罗夏皱眉思索棋盘,但他的眉宇间却没有痛苦。

使女端着宵夜进来的时候,罗夏把棋盘归位,选择告辞。在回到房间之前他看到了暴行。

暴行也看到了他,她本欲和他说话,但罗夏的身上却散发着另一个女人的味道,这是警告、

宣言与圈地运动,在复杂的香水味下,则显露出公馆的主人赤裸裸的欲望。

“你终究还是成为大人的学徒,”她说,

“恭喜你,成为门徒里最特别的那一个。”

“我可不知道你说恭喜的时候会那么低落。暴行,我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你,让你对我有些冷淡。”

“我没有冷淡!在你不在的时候,阿米娅我喂的好好的!”

“结果,你还是对阿米娅更好一点啊。我有点难受。”他低声说。

暴行愣了一下,面色古怪的说:“你在吃……一只兔子的醋?”

“我想要看到笑着和我打招呼的暴行,而不是让暴行把笑容留给阿米娅。阿米娅当然很重要,但它不需要人类的笑脸。”

罗夏挠了挠头:

“暴行,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照顾我,可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也做不到。抱歉,

我能做些什么来挽回我们的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我、我先睡了!”

暴行扭头回到自己房间,飞快的带上门。她靠在墙上,轻抚鼓胀的胸口,胸腔里悸动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暴行体验着人生迄今为止最为强烈的嫉妒,在朝夕相处中,她不知不觉间把罗夏看成一盘菜,她未必要吃,但这盘菜一定要摆在她面前才舒服。

可是,现在她的雇主毫不犹豫的把这盘菜端走了。一方面,雇主对她有恩,另一方面,她想要这盘菜,所以她在道德和嫉妒之间摇摆不定。

而罗夏在感情上则是纯粹的憨憨,不然他不会直到凯尔希逝去的时候,才会理清自己的感情。如今,他已经宣誓舍弃自己的怜悯,那么在光芒点亮他灵魂的同时,他的人性也很阴影一样逐步退缩。

他想要弄懂暴行转变态度的原因,他想要和对方维持友谊……基于他需要拉拢更多的朋友去对抗社团内外潜在敌人的思考。

如果追逐神秘如同追逐一辆塞满人的电车,想来竞争不会只发生在社团内,也存在社团外。

在伦蒂尼姆或者世界其他不为人知的角落,同样有人被光吸引,踏上相同的道路。

必须抓紧时间。

他关上房门,从怀中掏出科西切给予他的东西。她在抚摸他的身体时,同时给予了他不快与指引。罗夏已经吃过不止一次软饭了,如今这一碗也不会撑到他。

他匆匆洗漱,关上睡衣之后躺在床上。床头的灯光熄灭,而他的灯光在黑夜里亮起,就在双眼的位置。

这是仅有他能够感受到的光明,那微弱的光芒刚好能够照亮科西切给予他的密传,关于蛾的密传。

“夜不能寐,侧耳聆听。微风穿梭于枝桠间,窃窃私语。房屋沉溺于自己的梦中,大声呼号。这皆是混沌所经之路。”

这份蛾之准则的密传是科西切的手抄本,通篇以英语写成,却在关键的地方转化成了希腊语或者拉丁语。显然,这是为了增加阅读难度,以防止普通人在偶然得到了手抄本后意识到自己握着怎样的机遇。

科西切一边不忿已经登上电车的人把人往下赶的行为,一边又用尽一切手段减少可能奔向电车的人,双重标准可见一斑。而她竟然能把这件事做的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应该阐述、辩解自己的双标行为,大概这就是年龄的优势,让一个人无耻起来如同呼吸般顺畅自然。

罗夏的睡眠质量很好,沾到枕头五秒钟之后就会睡着。凯尔希曾经说,他的睡颜看起来很幸福,让母性泛滥的人想要抚摸,让昏昏欲睡的人立刻想要回到床上睡觉,也让失眠人更加烦躁。

罗夏没法看清楚自己的睡颜,在眼眸闭合的时候,他想这一次他的睡颜依然幸福吗,只是没有另一个工作到深夜的女人来解答了。

他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里的激情被蛾的密传掏空。于是,他成功的在梦里保持清醒,但心情却十分低落,仿佛本来能中 10 万第纳尔的彩票犹豫之下没买,开奖之后知道结果的那种心情。

月光照亮了一条通向山岭之顶的小路,同时把空气渲染成优雅而神秘的银白色。小路钻进树间,苍白的翅膀在树林深处震动,罗夏在满是浮凸树根的道路上踉跄而行,他几乎四肢着地,

好避开低矮的枝桠。

月亮从黑色树叶的背后经过,手指的触感却留在他的发根。他回过头去,发现背后空无一人。这时候,他不禁回忆起了小时候不乖乖睡觉时家里人讲过的鬼故事。儿时的恐惧顺着时间顺流而下,抵达二十一岁的罗夏身边。

他猛然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睡衣已经浸透。夜晚轻柔的风让他的恐惧散去,心跳平复,

而关乎梦中世界的记忆却强烈的镌刻在他的思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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