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1930 年的冬天,我把一个叫凯尔希的女人埋在这里,也埋葬了我的眼泪。她在我的生命里是足以成为我母亲的人物,我那时牢记她的教导,想要做一个正直向上的人。”
“然而她并没有死,并且从痕迹来看,也不是偷尸体的人,而是她自己爬出去的。”
“是的,显而易见。”
“她的欺骗让你感觉……愤怒?”
“不,是有趣。”罗夏笑道,“我有预感,我迟早会与她再见面,一起生活,然后在某一天我会准备一次包含二十份背叛的惊喜给她。”
“结果你还是怀恨在心了啊。”临光小声说。
在另一边,陈已经回到公寓,为了摆脱背后两个朦胧感觉到的追踪者,她中间绕了一些路,
顺带买了一些吃的。她是个好胃口……哪怕罗夏的话还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塔露拉披着湿润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听到动静,塔露拉拿着酒瓶冲她扬了扬,陈叹息道:“算了,没心情。”
“发生了什么?”
“我去跟踪下午和我们见过的秘术师。”
塔露拉皱起眉头:“鲁莽!”
“塔露拉,那个秘术师说的事是真的吗?”
“小陈,你该不会相信他的话了吧。”塔露拉说,“怪我,最近防剿局人手不足,你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我却把你拉来帮忙,还让你被一个疯子影响了。他发现你了吗?”
陈忽然觉得她和她的姐妹之间有些陌生,低头回答:“没有,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塔露拉松口气:
“没发现就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好好在城市里观光,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我就带你去维也纳。”
“维也纳?”
“我一直很喜欢那座城市,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现在,我的假期终于有了眉目,并且是个很长的假期,我都迫不及待要去那里了。”
陈对旅行的兴趣不大,也就随便应付一下姐姐。塔露拉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她安心在城市里玩耍,不要再被防剿局的事扰乱生活。
塔露拉在她背后叮嘱道:
“对了,在伦蒂尼姆玩的话别去东区,那里犯罪率太高,就算你身手不错,被当地的帮派盯上也是个棘手的事。”
“我知道了。”陈说。
借口疲惫,陈很早就躺在床上,她花了十几分钟敲定明天的目标,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进入衣衫不整的颓废模式,让塔露拉安心了不少。
然而等塔露拉上班之后,陈却迅速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偷偷溜了出去。她的第一站是医院,有防剿局的身份(塔露拉以权谋私的产物)在,她在医院畅通无阻。
伦蒂尼姆西区对东区的死活漠不关心,但医学界却始终对东区投以目光。如同司辰观察蠕虫如何毁灭这个世界,试图弄清楚其中的机理,这里的专家们也观察着东区,一片缺乏防护的、
易于爆发各种疾病的地方。
那里的生命仿佛宗教里的应许之地,死掉一批人后总有新的移民补充进来,为医学界建立各类传染病的模型提供了充实的数据,而且药物和相关医学理论的实践也不缺志愿者,特别是在大萧条的时代,生命变得格外廉价。
除此之外,仍有一些医生记得自己入职时的誓言,如同凯尔希一样在东区义诊。无论是组织出于利益的冷漠观察,还是个人出于公义的热心帮助,他们都精确的记录里东区的病例。
利用防剿局的权限,陈仔细查阅了东区怪病的记录,怪病从 1930 年开始出现,到了 1931
年已经发现到一千多例。从 1931 年底,这个数字发展到三千,绝大部分患者都已经死掉,只有极少数身体强壮的年轻男女还活着。
当时的医学家们一开始认为这是寄生虫,然而解剖的尸体里并没有找到寄生虫活动的痕迹,
患者的死因时器官衰竭,但衰竭的器官各不相同,存在一定的偶然性。
他们于是认为这是一种新型传染病,并按照传染病的标准进行实验,可是无论是传染规模,
还是治疗效果都与往日的感染病截然不同。
专家们的好奇心被勾勒起来,然而他们忘却了东区除了怪病之外,仍然是一个脏乱差、各种常见疾病横行的地方。于是他们在那里转了一圈后集体发烧,静养了大半个月后才重回工作岗位。
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带来的阴影,虽然这些专家仍然分派手下的医生继续跟进东区怪病的研究,但他们自身便不再接近东区,并且深居简出,只有那些在政治商业经济领域有话语权的人物,才能请出他们进行会诊。
陈若有所思,她问道:“请问与怪病有关联的专家们从 1932 年到现在的出诊记录呢?”
档案管理员回答:“很遗憾,这属于隐私,你的权限无法调阅的隐私。”
塔露拉算是防剿局的高层人物,连她开出的身份为无法为陈背书,陈对于防剿局的定位差不多清楚了。在心中为姐姐不值的同时,她选择告辞,背后数个冰冷视线的凝视让她加快了脚步。
下一站,她去往伦蒂尼姆援助东区的慈善机构,利用防剿局的身份得到了有关怪病的数据。
在这里,她不用担心那些监视她的冰冷视线,不必担心数据作假,也不用被权限阻挡,因为慈善机构是丽姬亚俱乐部出资经营的。
如果罗夏的说法是真的,那么丽姬亚俱乐部强大的触犯天孽者们不会允许自家组织里出现蠕虫;如果罗夏的说法是假的,那么丽姬亚俱乐部作为罗夏的同伙,做戏要做全套,至少不会在这时候害她。
因此,陈认为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她查阅这里的数据,因为丽姬亚的慈善组织也负责东区居民的收敛工作,因而他们也统计了东区居民历年的死亡数据与死亡原因。
陈记忆力不错,她记住了医院里的数字,与此刻手里的报表对应,发现在怪病的死亡数字上是对的上的。但是,那些没有死于怪病,而是“痊愈”的居民,医院没有统计,慈善组织则统计之后发放为期三个月的救助金。
陈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在路边的小吃摊上胡乱买了些什么塞进嘴里,抓紧时间去下一个部门。待暮色将近的时候,她拿到了所有关于东区怪病的统计以及后续发展,可怕的念头被数据认证,变成铁一般的事实。
陈坐在长椅上,大理石地板模糊的映出她的面容,她痛苦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
样的外人花上一天的功夫都能搜集齐数据,并从数据中看出这一系列事中的古怪,这些伦蒂尼姆的精英却看不出来?”
“不,他们不是看不出来,他们只是获得了某种保证,所以不顾那些人的死活罢了。”
罗夏坐在陈身边,后者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说道:
“你派人跟踪我,就是为了在我最难过
的时候出现吗?”
“你不像被难过主导思维的人,所以我判断自己可以和你谈一谈。”
“如果你是劝我当内应的话就算了,我只是来这里游玩的,昨天是被抓了壮丁,我不是防剿局的人,策反我也没用。”
“不,”罗夏摇摇头,“我来这里是提出一份正式的邀请:陈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社团,一起为了延续这个世界而努力呢?”
失去篇 08
“目前我掌握的信息,只能证明你的说法是对的。”陈看着罗夏,“的确有什么东西在伦蒂尼姆缓慢的扩散,同时在最富有和最贫穷的群体里发展自己的族群,前者提供庇护,后者提供数量。”
“然后呢?”
“然后,你做对了一件事,并不能证明你做的另一件相关的事就是对的。你说你要对抗蠕虫,为世界存续而努力,我怎么知道这是实话还是谎言?”
“如果你不肯接近的话,那么你一定找不到证据,分辨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罗夏说。
“最让我怀疑的是,你看向城市的表情十分淡漠,那不是决心保护世界的人该有的眼神。”
“可是你只能相信我,因为在伦蒂尼姆,我是唯一一个尝试主动对蠕虫出击的人。”
“你能杀死蠕虫?”
罗夏摇摇头:
“蠕虫只有在幼体发育的阶段才有可能因为发育不良而死,一旦变成成虫,即便是司辰也只能令其深度休眠,然后丢进监狱里。
在九类无形之术中,蛾与冬能够让秘术师了解蠕虫的弱点,蛾与灯能够压制蠕虫,使其远离施法者的范围。在蠕虫刚刚侵入身体的时候,利用心之准则的高阶影响能够帮助患者把蠕虫从伤口里赶出去。”
“如果错过了早期治疗阶段呢?”陈问。
“那么,我们只能处理掉感染者。蠕虫会利用感染者作为跳板,去寻找下一个宿主。如果患者体质差或者不令蠕虫满意,它就会令患者衰竭而死,然后去寻找下一个宿主。
蠕虫偏好伤口与水波,也就意味着普通人一旦存在伤口,那么与感染者接触就有可能被蠕虫寄生,或者过于靠近水源,特别是流动的活水的位置,也有可能被蠕虫袭击。”
罗夏的眸子里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我们须得用刺刀,用绞索,用火焰,令感染者的身体不再适合蠕虫居住,蠕虫自然会从感染者的身体里逃逸。”
“那么感染者自己呢?”
“他当然会死,但至少死后有机会变成侍奉残阳的镜中少女,从而获得另类的永生。如果他是被蠕虫控制,那么他死后只会去往虚界。虚界被一盏盏墨玉制成的灯点亮,死者往下漂流,
虚界很冷,总有可能让人死的更死一分。”
陈感受到一股冷意,在并不寒冷的天气,她裹紧自己的衣服说:
“你的意思是,你要杀死早
期阶段以后的感染者?”
“这是个非常残酷的决定,但我只能这么做。伦蒂尼姆有 500 万人口,也是维多利亚的命脉之一,你能想象他们全都变成感染者之后的场景吗?”
陈能够想象,但她不愿意说。如果 500 万人单纯只是被蠕虫拉出去 A 一波的僵尸大军,虽然可怕,但总有可能被制止,火药武器会乐于展示它的威力。
如果 500 万人以不同的方式与其他地区交流,让蠕虫从一座城市扩散到全世界的话,那时候就是秩序的全面崩溃,那是真正的末日。
罗夏轻声说:“你能想到吧,我甚至有可能舍弃这座城市,做出某些必要的残忍之事。”
罗夏实际做法可能比对陈说的更残忍。理论上,早期的感染者是可以救治的。然而,想要救治感染者,他就必须要去蜘蛛之门取回心之准则的高阶影响,每次他能够得到这种影响的概率是 50%,而且他还需要两份这样的影响来组合成更加强力的影响。
按照数学期望来说,这就意味着每救治一个早期的感染者,他需要进四次蜘蛛之门,蜘蛛之门每开启一次,都要需要一条人命献祭。换而言之,救治一个感染者需要四条人命。
那么,更“经济”和“高效”的做法自然是把感染者带到蜘蛛之门献祭,感染者会死亡并与蠕虫分离,单个的蠕虫无法对漫宿造成威胁,被抓进蠕虫展馆里和它的前辈们关在一起。
同时,献祭生命让他有机会在蜘蛛之门的卡池里抽卡,只要献祭的感染者够多,那么他就可以救治轻度感染者里的幸运儿,安抚他的凡人部下们,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救了一些人。
在最坏的状况下,如果漫宿禁止他进入,那么他只能采取更极端的手段,在世俗世界饮鸩止渴的杀害感染者,减少蠕虫侵蚀人类社会的速度。
“我看看吧……我的意思是说,我姑且加入你的社团,来观察你是否真的像你宣称的那样是为了对抗蠕虫而采取种种破坏社会秩序的手段,行破坏社会秩序之事。”
陈说:“我只是一个游客,对这座城市没什么感情,但我对道德和公义有感情。如果可能,
还请你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罗夏叹了口气:“你当我是杀人狂吗?为了人类的存续,数量是必要的;为了文明的存续,
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族群是必要的。不然的话,我们都会退化成塔斯马尼亚人。”
“塔斯马尼亚?”
“是第五大陆南边的一块小岛,在原来,他们是第五大陆的一部分,随着气候的变化,海平面上涨,淹没了部分陆地,使得塔斯马尼亚变成一座和第五大陆相望的小岛。
在封闭的环境里,塔斯马尼亚的文明并没有进化,相反,他们在不断的丢失自己的文明,
最直接的体现是技术的丢失,首先丢失的是捕鱼技术,使得塔斯马尼亚人失去了一个稳定的食物补充来源;然后,使用骨器的能力也消失了,他们甚至还不如六万年前的尼安德特人;之后,
他们丢失了缝纫技术,使得他们衣不蔽体,只能把一整块兽皮披在身上裹住自己。
到了 17 世纪,殖民者发现他们的时候,塔斯马尼亚人唯一还能和文明扯上关系的地方只有他们还保留着火的使用和利用。”
“那些问题还太过遥远,我更想解决眼下的麻烦。”陈说。
“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你说因为看到我对这座城市冷漠,不像是个守护者,而质疑我行动的动机。那么你呢,你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为何会冒着被我欺骗的风险,来拯救这座城市?”
“我想帮一把,不行吗?”
“我就猜你会这样说,所以我才会邀请你。”
就这样,陈加入了罗夏的社团……暂时来说是这样。罗夏沿袭了科西切时代的社团结构,
在组织内部,除他以外的成员都被称为“干员”,原本的熟人—门徒—先见者(使徒)的称呼,
被替换成了普通—精英一阶—精英二阶,按照实力、颜值和功绩的考评顺序进行晋升。
科西切在晋升仪式上装神弄鬼,极力营造神秘感,罗夏却把晋升仪式变成了简单透明的授勋仪式。另外,他们还有了统一的制服,皆着黑面蓝边的黑色外套与长裤,在统一的色调与款式之上,每个人的制服都有区分别人的若干细节,并且每个人都有新的代号,全都来自酒水的品种。
除了他亲自出马招募的未来准备精二的干员们之外,华法琳负责招募大众脸,他们将是社团的外围成员。因为知道了罗夏是长生者的身份,防剿局不敢过分为难,所以他的人大张旗鼓的讨论无形之术,借以吸引路人……通过检测的路人加入他的社团。
华法琳路子很野,罗夏只指望她能招募一些路人,谁知道她能招募来了各行各业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