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40节

“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

花园里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

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

又是叫喊又是呼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的

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他当时是活着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是活着现在也快要死了

稍带一些耐心”

罗夏在女人的念诵声中迈步向前,电梯能够抵达的顶层距离真正的顶层仍有相当的距离,

这是一条长长的、孤独的、通向天空的路。恍惚之间,他以为走在螺旋而绕的巴别塔中,而塔早已分崩离析。

冷色调的灯光点亮了他的眼眸,伴随着他的脚步声,“死者葬仪”、“对弈”、“火的布道”、

“水中的死亡”、

“雷霆之言”先后从缥缈的远方传来。

当罗夏站在门前的时候,

《荒原》也走向了它的结尾。他推开门,看到坐在里面的女人放下书卷,月光自女人奶白色的短发流淌,尖翘的耳朵留下一片朦胧的影,霜白的轻纱笼住她裸露的肩膀。

“凯尔希医生,晚上好,希望我没让你等太久。”

罗夏带上了房门看了眼时间,分针挪动,旧日消逝,泰拉迎来新的一天。

“不快也不慢,就像以前一样,所以我留给你一首诗的时间。”

凯尔希转身,翡翠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在阴影中罗夏看到了 Mon3tr,凯尔希的“小宠物”

和护卫,如果那个玩意算的上生物的话,大概是凯尔希最信任的存在了。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但我们各自都被职责束缚了。直到今天,当我知道今天的惊喜里也有你的份的时候,我想今晚应该没那么简单。”

“……你误会了,”凯尔希医生耸耸肩,

“我只是想看看是谁把你送上来。”

“你希望是谁呢?”

“阿米娅,但是我清楚,最不可能出现的就是阿米娅。

“凯尔希医生一声叹息,坐在罗夏对

面,

“因为她是那种默默奉献的人,她不说,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为你做了什么,而去关注那些更活泼更娇艳的花朵。”

凯尔希医生的语气平静,冷淡的目光仿佛责备罗夏的花心行为。不知道为什么,罗夏坐卧不安,就像一个未尽到自己责任的丈夫和父亲,和前妻讨论跟了前妻的女儿一样。

“每个人我都关心。”罗夏说。

“很浪漫的想法,但不合时宜。在外面有一些传闻,把罗夏博士你比做千手千足,千种思想的怪物,如果你真的如传言所说,大概就能照顾所有人了。”

凯尔希指了指自己:“除了你,我还需要同时监控每位感染者干员的病情,尤其是心理状态——这当然只是场面话,我只是妥善照顾好了最有价值的那一部分,尽管如此……你看吧。”

罗夏当然看得出来,凯尔希医生疲态尽显,面容憔悴,罗德岛已经成为她的负担。青春,

端丽,和善……这些美好的东西都被超常的工作量搅碎了,她变成了一个挂着黑眼圈,眼中带着血丝,脾气暴躁的医疗机器。

正因为知道,所以罗夏从不和她吵。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有人替他承担起了责任,这是他欠她们的。

“我很抱歉。”罗夏轻声说。

“没什么好抱歉的,失忆之后的你等于重新来过,大家对于新手有理所当然的宽容,只是博士,这一次没人会陪你犯错了。”

“果然,是过去的我做错了什么,被大家采取了某种措施,最后沉睡在切城吗?”

“大体是对的。”

“如果是这样的,阿米娅还有大家根本不需要对我保密,我已经坦然接受了现在。”

凯尔希的目光审视了罗夏一会儿,她的目光幽深,似乎能够直达他的心底……看到他的胃,

罗夏十分紧张,凯尔希对他感观不好,她会相信他吗?

“关心这种感性的东西太复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罗夏博士,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我们是如此爱你,已经不希望再失去你一次了。”

“能听到凯尔希医生说爱我,真是有点……”罗夏慎重的酝酿了一下词汇,“受宠若惊。”

“我已经过了羞红着脸说‘我爱你’,或者听到‘我爱你’就喜不自胜的年纪了,就像你无法在晚秋时节还能找到春天盛开的花朵。”

“其实找得到的,”罗夏举起手来说,

“调香师的温室里培育的花朵有好些都是反季节……”

在凯尔希医生眼神无声的警告里,他讪讪的闭了嘴。

“不用过于在意我的事,罗夏博士,我会辅助好你和大家的,但是也谢谢你的关心。”

比起辅助,你倒像是监护啊。罗夏想,这也是爱吗?

他生硬的转换了话题:“我知道你的负担很重,罗德岛的核心部门是医疗部门,而外勤行动所需的医护人员也在不断增加,所以在之后的预算会议上,我会提议招募更多的医疗干员。”

“这似乎像是我的台词。”

“就是凯尔希医生对我说过的话啊,我一直记着呢。”

罗德岛真正的国王大人审视着罗夏:“你醒了吗,还是在梦中?”

“嗯?”

“听不懂就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罗夏博士,不论医疗部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诱惑你,她们吸一吸你也就算了,吃点小菜、头盘或者头汤也能接受……”

“我又不是东国的牛郎。”

“罗夏博士,现在有多少干员是冲着你来的,心里没点数吗?你以为我花了多少精力安排岗位,才让她们在你身上的进取心用到工作上。这样工资就不用发了,不,说不定还能榨出更多价值。”

用爱发电,无限充能,凯尔希医生你好狠啊。

凯尔希医生露出了黑心厂长的笑容,那笑容并不美,却称得上稀罕,因为凯尔希医生整天板着一张脸,很少露出其他表情。

“总之,无论你打算和她们保持什么关系,但我会定期为你进行生理学检查,记录你生命征象与意识状态的权限也仅限于我,明白吗?”

虽然是问句,但凯尔希医生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只是在阐述一个原则,一个底线,一个事实。罗夏生命里的一部分被她宣告了主权,她表现出了强烈的、病态的控制欲望。

难怪我们曾经是同路人,罗夏想,就支配欲而言,凯尔希医生你一点都不逊色于我啊。

“没问题,一如既往,”罗夏自嘲的说道,“我会努力做好一个连自己的身高体重血型都不知道的博士,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

凯尔希眼眸低垂:“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有些时候我其实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要在预算上支持我,今晚与你同行的其他人该怎么办?我猜,你一定倾听过她们的愿望。”

“是的,每个人的愿望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有的正经,有的不靠谱,但都是她们发自内心的愿望。

所以我要感谢你,今晚的惊喜让我开头就晕了过去,中间又在各路干员手里转来转去,最后还要爬楼梯,简直透支了我十天的运动量,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论那位干员矜不矜持,以游戏之名,她们都能够克服心理障碍说出真诚的愿望,让我更加了解她们。”

“以及大量消耗的龙门币,对吧。”

罗夏想了想,光是能天使的愿望差不多就要花掉 18 万龙门币外加若干珍贵材料,而 18 万龙门币又是诗怀雅开给他的年金,想到这里他就沉默了。

如果说人类一切的智慧都包含在等待和希望里,那么一切的不幸就来自于欲望与能力。罗夏想完成每个姑娘的愿望,想要用昂贵的工业材料与龙门币把她们堆彻的强大,然而罗德岛有限的产出与盈利能力使得他必须做出取舍。

能天使是幸运的,她作为单体狙击干员几乎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哪怕她不是罗德岛的自己人,经费和材料大概也会很快审批下来,而其他在工厂里整日 996 的干员们依然过着精力涣散的生活,什么也没有改变。

“呃,是的,我会努力取舍,再加上有诗怀雅帮忙的话……”

“对于罗德岛以外的成员,还是不要相信比较好……不,哪怕是罗德岛内的人也要心怀戒备。”凯尔希淡淡的回答:“你每天都会接触许多干员,与他们交谈时,你必须警惕那么那些试图影响你意志的话语。”

“包括银色妖僧拉斯普京?”

凯尔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凯尔希医生的抗拒态度让罗夏明白,他最关心的问题不可能得到结果,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罗夏博士,你该休息了,如果身体出现任何异常记得向我汇报。”

凯尔希下了逐客令,罗夏趁势起身告辞了,在他的脚步踩到门线的时候,他回过头来问道:

“凯尔希医生,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同时守护你的愿望和阿米娅的愿望。”

“可是我的愿望是摸鱼,而阿米娅的愿望是让我不要摸鱼,你该如何同时守护我们俩个的愿望呢?”

看凯尔希起手的动作,罗夏身体一僵,被抽打的记忆苏醒,他马上就溜走了,只余下凯尔希站在那里。良久,她打开抽屉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一滴眼泪落到照片上,又从那里滚落。

第五十四章 “德克萨斯做得到吗?”

那场晚上的狂欢以博士一人的胜利而告终,大家勉强能够接受这个结果——情况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差,各方人马赌上自己未来幸福的战斗仍然维持均势的状态。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罗夏宣称那场意外的惊喜已经掏空了他的体力,要摸上一个星期的鱼才能回复。而实际上,他为了尽快恢复体能和精神频频光顾调香师的培育室,让那位医疗干员的面庞越发明媚动人,像是吃了什么补品一样。

某种意义上,是博士在滋润调香师。

之后,罗夏频频率领作战队伍外出,参与总计三天的预算会议,抽空还要与干员们加深感情,几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攒够了 600 张采购凭证,带回了医疗干员微风。

在罗德岛,流行着总计四种充当交换媒介的道具,其中一种是龙门币,作为货币它十分坚挺,再加上罗德岛与龙门的盟友关系,所以罗德岛内部以龙门币作为结算;

第二种是资质凭证,也常被称作绿票,用来在罗德岛的生产部门、进出口部门兑换相应的道具,比如龙门币,比如工业产品,比如零件;

第三种是高级凭证,俗称黄票,用来支付给猎头人、中间商,充当高级干员的签字费或者买断高级干员的合同,类似足球运动员的转会操作;

第四种是采购凭证,也就是红票了,罗德岛是个成立没几年的小组织,不是特别关注源石病医学或者关注博士本人的人,很少知道这个组织。

但在业界,哪怕莱茵生命也要敬罗德岛三分,因为罗德岛拥有顶级的源石病治疗技术。许多从事相关职业的人,或者得了源石病的人都对罗德岛心存向往,然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他们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抵达罗德岛。

罗德岛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并判断出对应的价值后,会支付中间人一些酬劳,让中间人把那些较高价值的人带到罗德岛上,酬劳就是采购凭证。

那天凯尔希疲惫的面容一直映在罗夏心里,招募更多医疗干员的决定也没有忘却。他考察了医疗部门后,发现罗德岛经过短期突击培训,基层的护士、护工等医疗职业者还不算缺乏,

缺乏的是高阶医疗干员,真正能分担凯尔希医生压力的人。

经过一番物色,罗夏圈定了两个人员:第一个是汐斯塔出身,维多利亚国立大学源石研究专业的锡兰,她在源石理论—化学方向,源石技艺—水文方向还有护理学均有造诣,能够独立进行学术研究,也能够在战场上进行支援,罗德岛需要这样的人才。

她和罗夏有过基于学术的来往,根据种种细节表明,她的身份应该不低,家庭环境也很优越,更不是源石病人。她这样的大小姐如此迫切的想来罗德岛实习,实在太反常了。

或许,是她有迫切想要治疗的源石病人?

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罗夏想有机会去汐斯塔的时候,亲自去拜会那位大小姐确认情况,

而现在,他转向了第二位医疗干员微风。

微风本名格蕾丝·亚利桑那,是贵族家庭的独女,她的家族拥有悠久的历史。然而时代变了,金钱取代血统,成为衡量一个门第显赫与否的新标准,于是,无法适应新世代的亚利桑那家族变成了最富有诗情画意的旧时代残渣——

除了优雅、风度和引以为傲的历史,他们一无所有。

老一辈人思想陈旧,被旧日的信条所束缚,出生在新世代的雏鸟们却迫不及待的要和这个社会斗一斗,微风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她的本性,她所受的教育中正派的一面,使得她把野心转化成了崇高的理想,投入救死扶伤的事业。

微风的风格有些像野路子,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的想法切实有效,对罗德岛现有的医疗体系是个很好的补充,所以罗夏忙活了许久。终于凑够红票把她迎接来了罗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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