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伍德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怪物,眼前的“巴别塔的恶灵”、身处维多利亚的特雷西斯和攻略龙门时的巅峰魏彦吾皆有如此可怕的密谋能力,只是他不认为擎天城得罪了这等对手。
“那么博士,结论是谁?”他问道。
“是特雷西斯身边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半途,他以‘日记作者’的身份给组织制造了一些小麻烦。最直接的证据则来自于他施展的法术,独特的法术就像施法者的签名,身份可以更替,法术却不会骗人。”
“这是个必须谨慎对待的结论。”艾恩伍德说。
“自然,我没指望我能让将军言听计从,毕竟那是维多利亚。就让我们谨慎的观察事实,
来确认我的结论是否正确好了。”
艾恩伍德在城市所有的公共场合都加装了摄像头,但因为技术原因与人为因素,它在某些地段会出现故障,或者拍摄效果很差。所以,调阅监控录像只让艾恩伍德的人追踪到市区一处啤酒馆为止,线索就此中断。
“艾恩伍德会为什么会招募感染者进入政府与军队工作?”灰喉说,
“感染者的问题就是火
药桶,统治者们都竭力把火药桶隔绝在围墙之外,甚至想办法丢给自己的邻居,为什么那个人会把火药桶往自己家里搬,不怕炸掉自家厕所吗?”
“艾恩伍德将军并不歧视感染者,然而,他也绝对不会为了感染者做到这一步。”
暴行说,
“他钟爱秩序,在我离开之前,感染者们因为自身便是不安定因素,被艾恩伍德一直用刚柔并济的手段压制,他把感染者们隔离在某个街区,并提供工作机会,感染者们取得报酬之后再从街道内部的特殊市场购买他们所需的食物、药剂、用电用水的额度,分摊公共管理费用。”
“至少比钢铁萝卜城的人强,”史尔特尔说,“我听说那个叫四月的小姑娘得了病之后,不仅没工作,连补偿都被侵吞了。”
“我认为这是艾恩伍德能做到的极限,但他却突破了自己的底线。
“暴行看向罗夏,
“博士,
有什么想法吗?”
“关于这个,我委托闪灵去调查了一些事。”
罗夏看向闪灵,后者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折叠的纸页,手腕一抖,白色的幻影奔向罗夏的额角,被他伸手截住,他打开之后阅读了几分钟,抬头说道:“我想我能给出解释了。”
“磨磨蹭蹭的。”史尔特尔嘟囔道。
“我委托闪灵搜集的是人口相关的信息,结果证明,最近几年擎天城的流出人口大于流入人口,并且这一地区的生育率正在下滑。”
“擎天城的支柱产业是工业,这是需要许多人口的行业,擎天城的流出人口竟然比流入人口更多,他们去了哪里?”
罗夏回答:
“国外,擎天城是最靠近外国地域的雷姆必拓城邦,这方便了他们跨国贸易,学习外国先进技术的同时,也不免被输入了包含恶意的东西。”
“什么?”
“对本国的丑化和对外国的美化,在输入技术的过程里,大国们也在塑造擎天城上到精英阶层,下到平民百姓的认知观念。
宣传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你的敌人把持了舆论阵地,那么他可以遮掩自己的丑闻,放大你的丑闻。当你被定义为人下人的时候,任何事都会被接受这一套宣传的人嘲笑、敌视。
被歧视的群体有些会愤怒,会试图反击,而另外一些人会试图跪下,怀着强烈的自卑感迎合敌人的标准,企图获得人上人的谅解,并且他们十分愤怒为什么其他人不跪下,请求人上人们原谅自己。
你看,就算是感染者里,想着和迫害自己的群体和解,委曲求全获得生存空间的人也不少。”
罗夏顿了顿,接着说:
“擎天城的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但因为宣传上的劣势数十年累积的效果,使得全社会对维多利亚、哥伦比亚、莱塔尼亚这样的大国抱有幻想,再加上这些国家的发展程度高,工资待遇好,就造成了人才外流和劳动力外流的现象。
雷姆必拓各个城邦都把人口看做基本盘,在擎天城的人口不断流失的时候,最务实的做法是从更落后的地方引入人口来填补自己的损失。”
“擎天城没法自己弥补这个损失吗?”
“这就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们的生物意愿走低的问题。擎天城已经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和平,外加工业化解放了女性,经济独立后女性地位提高,生育意愿比之前大大降低。
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社会保障和医疗技术的发展,过去,人们生育是为了做稳赚不赔的投资,而现在,他们不需要子女来保障他们的晚年生活,资本家为了榨干他们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又变花样的发展各色娱乐,让和平的都市弥漫一股享乐思潮。
几股力量共同作用之下,子女的培育成本大大上升,生育不再是稳赚的投资。过去人们可能要生十几个,现在人们只觉得生两三个就足够了,而多余的都是负资产。甚至发展到将来,
人们既不愿意生育,也不愿意结婚,任谁催都是雷打不动。
更要命的是,这里是维多利亚在雷姆必拓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和殖民地治所所在,对于其他城邦的居民来说,擎天城只会唤醒他们关于殖民者们一系列不得人心的统治,所以实际上擎天城很难通过掠夺落后城邦的人口补充自己。
艾恩伍德正是看到了这样的趋势,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对擎天城的高压管制是为了压制享乐主义的思潮,引入感染者是为了弥补人口的损失。他尽可能的打击那些分散适育期的男女生育精力与生育意愿的东西,好把年轻男女们赶去繁殖后代。”
史尔特尔讥讽的笑笑:“我也没看到有很多小孩子嘛。”
“对于那些适育期的男女来说,一句‘凭什么’就能抵消艾恩伍德一切的努力,高压管制不会带来理想的结果,而是无声又消极的反抗。所以到头来,艾恩伍德只能在感染者这里下注。”
阿米娅点点头:
“感染者的生育率……在每个地方都是很高的,可能只有罗德岛这样的地方例外。”
“想想看,你过着一种贫穷的生活,死神在你头顶倒计时,一种急迫感会充斥在你心里,
必须做些什么来延续自己。生物的本能很快会让男人把目光投向女人,女人把目光投向男人,
交合不仅是延续自我的希望,也是苦难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和狂欢。
而且,感染者与感染者生育的后代未必是感染者,尤其是在艾恩伍德能提供感染者足量药剂的情况下,感染者传染后代的途径被阻断,因而艾恩伍德可以从感染者社区弄到非感染者孩子,这是擎天城造出的新血。
如果保持感染者社区整体的压抑氛围,感染者的高生育率还能持续很长时间,能够为擎天城补充新血。
但这血是不平静的,一边是人口流失导致的慢性死亡,一边是补充新血带来的舆论压力。
艾恩伍德是个想有一番作为的人,他选择补充新血,承受风险,并以高压手段压制所有反对他的人。
他的做法没错,反对他做法的人也没错,大家只是立场不同做出最合理的选择罢了。”
“罗德岛在这里的立场是什么?”闪灵问。
“帮助感染者,反对歧视,借助擎天城升级罗德岛的设备,乃至于得到更多。从目前的角度来看,艾恩伍德是个及格的潜在合作者,找到比他更优秀的协助者之前,我认为我们可以暂且帮帮他的忙。”
史尔特尔打了个哈欠,她把擎天城几种本地冰淇淋尝过滋味后,顿时感觉生活索然无味。
“我们的力量足够应付这种局面吗?”灰喉问。
“如果我们来很多人,艾恩伍德将军就很难信任我们了,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情怀对他只是场面话。别看他对我们保持开放的态度,但我保证,他手下的金牌特工一定在持续监视我们。”
“恶心死了。”史尔特尔说。
“如果你冰淇淋吃多了,可以找个热水袋暖暖肚子。”
“这种缺乏情商的男友敷衍式关怀算什么?”史尔特尔吐槽道,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这种
男人,身边的女孩子不关心,但是如果什么 leader 得病,你们恨不得五分钟刷一次屏,试图从本地网络得到更确切的信息。”
罗夏平静的回答:
“史尔特尔,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你对我的关心没有超过冰淇淋,所以我对你的关心仅限于多喝点热水,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
史尔特尔抱着手臂瞪着博士,她跟着他转了一段时间,知道和这个男人斗嘴是自取其辱。
“好了,回到正事。我们继续和罗德岛保持联络,因此我们需要一位信使传递情报……”
“安洁莉娜?”暴行说。
“你猜的很准。”
暴行狡黠的一笑:
“不是猜的,罗德岛的专属信使里,博士和她的关系最深,所以这种时候必然会叫她的。”
这时候,史尔特尔才发觉与博士同行者都是与博士交情颇深的异性。她不禁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就是她已经被博士惦记上了,成为这个好色男人餐盘里的一块肉。
第三百零六章 敌对者的行动
擎天城在罗德岛的通讯范围之外,想要从本部调来新的人手,说明这里发生的事,非得借助人力不可。史尔特尔环顾四周,阿米娅和灰喉是未成年,暴行和博士不清不楚,想来博士不会让她干跑腿的活,到了最后,还得轮到她这个外人来做。
正好,她为自己成为被博士惦记的一块肉的想法而感觉不自在,找个机会拉开和他的距离是好事。但出乎意料的,博士委托了闪灵。
萨卡兹医师是内敛低调的,史尔特尔平常没有注意这位同族。直到博士点名的那一刻,她才把目光投向对方。首先就看到了对方高大的身材,然后是高耸的胸脯和长袍下伸出的结实健美的双腿。
史尔特尔眼术一般,看不出闪灵的门道,但她对罗夏比较熟悉。男人看向闪灵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表明,他完全信任闪灵的身手和能力,哪怕和他不清不楚的暴行,都没有这么让男人信任过。
闪灵也是和他不清不楚的关系?啧,罗德岛大概连门口的盆栽都不干净。史尔特尔想。
不止史尔特尔一人感觉到了博士和闪灵有些暧昧的关系,暴行在散会后尾随博士来到他的房间,她随手关灯,博士的房间只余下他自身散发的灯光,并不强烈,却令任何对光明有向往的人着迷。
博士看见她的脸红红的,便知道她的想法,暴行推倒他,他的视野被女人的面庞和她垂下来的头发占据。他敲了敲墙壁说:“这里隔音不太好。”
“在几年前的时候,这里隔音也不太好。”
“但那时候只有什么都不懂的阿米娅,”罗夏笑了笑,“现在,你和她解释我们俩闹出的动静是在打架,你觉得她还会相信吗?”
“除了阿米娅,你还顾虑谁呢?那个把你当做父亲,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小燕子?我行我素的萨卡兹战士?”
罗夏看着暴行的眼睛:“其实你是想问闪灵的吧。”
“以及闪灵代表的往事,我对卡兹戴尔在巴别塔的遭遇一无所知,等我回到罗德岛的时候,
凯尔希医生也只是敷衍我,让我做好适应故人变化的准备,然后我就看到了失忆的博士,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等待,等待博士取回记忆的那一刻。”
“如果我没有取回记忆,像个傻瓜一样被凯尔希与阿米娅散养在罗德岛做吉祥物呢?”
“那也很好啊,博士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是最像……不,就是一个常识里的‘人’,让人忍不住想把你拘束起来疼爱一番。这可是博士教会我的东西,用到博士身上可算公道?”
“公道……我还是来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吧。首先,我和闪灵有些前尘往事,在永远的改变她之后,她为我效劳过一段时间,后来在罗德岛重聚,她在夜莺和锡兰她们那里使了些坏,小小的报复回来。”
暴行吃了一惊:“那位医生还有这种……小性子?”
“毕竟她在我这里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我想她回忆起来的时候,一定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可以说,我玷污了她作为战士的人生,她可以用态度用气场掩饰她的改变,但她的身体永远记得。有些刻印一旦刻上去就永远擦不掉了。”
“所以,和她合作过的干员们说她有惊人的剑术是真的?”
“是真的,单论剑术的话,罗德岛的剑士们对上她的胜算很小。如果她没有实力,我就不会亲力亲为的招揽她,她人高马大体质很好,一度让我产生了是她在捕食我的想法。”
暴行捏了捏罗夏的脸颊:“你当着喜欢你的女孩子说这个?”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毕竟我提起阿米娅的时候你还挺兴奋。”
“阿米娅妹妹是例外的,她那么乖巧、可爱,我真想把我拥有的一切都分享给她。”
“我已经为她献上我自己,”罗夏闭上眼睛,“但有人不同意,所以我被迫留下来。巴别塔的事……有时间再说罢。”
博士也没法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温软的唇瓣堵住了他的嘴巴。
在这个夜晚,有人在房间里亲吻相拥,也有人形单影只,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心灵比肉体更为悲凉。雅克·白雪就是这样的失意人。他在角落里看着曾属于他的公馆灯火通明,社会名流和他们的家属络绎不绝,他的太太,也可以说是前妻在和总督说话,他的大女儿穿着干练的军服站在一边守护。
繁荣,虚荣,权力……这些都曾是他的东西,如今却被忘恩负义的女人和厚颜无耻的男人一起夺走。一看到两人那么亲密的交谈,雅克就感觉血液涌上自己的脑门,既疼痛,又带着迷茫。
“白雪家族的产业是在我手里壮大的,你们花着我赚来的钱来对付我……”雅克捏紧了拳头,“这笔账,我得好好和你们算一算!”
“当然得算一算。”
日记作者从黑暗里现身,他眺望着那栋灯火通明的建筑说:
“但是,你来这里还有其他目的
对吧。”
“我要确定我儿子的情况,
“雅克的声音有些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