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423节

擎天城议会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个席位,四票的投票权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这让感染者们感受到了尊严……尽管这尊严无法帮助他们进一步改善自己的生活。

四个委员会分别统辖着由感染者组成的治安队伍,与附近的驻军一起成为稳定社区秩序的基石。罗夏注意到,艾恩伍德提供的医疗服务仅仅针对那些轻度感染者,而关于中度感染者的治疗是缺乏的,换而言之,一旦病情开始恶化,感染者社区能采取的对策仅仅是送入隔离区,

让他们自生自灭,等到晚期后身体爆炸的那一天。

因为只有轻度感染者才能成为他的助力,所以放弃了其他感染者吗?

罗夏对艾恩伍德功利主义的感染者政策不置与否,但他看到了机会:艾恩伍德放弃的那些病人里,有一部分其实是有救的,如果罗德岛能从中遴选就有才能的人士带走,想来艾恩伍德不会为难。

如果他来的时候多带些医生和相关设备的话,在这里开展工作就方便多了。他想。

巧的是,他在不久之后真的看到了为感染者社区做义诊的慈善医疗组织,根据附近的感染者居民说,那个组织自称来自玻利瓦尔,自两天前来到这里开始为居民们义诊。

罗夏远远观之,发现做义诊的医生们基本都是老带新,有经验的医生以现成的病例为新人们实践演示书本上的知识,口音与杜宾相似,的确是玻利瓦尔人,他们分发的小册子也确实是源石病的科普知识。

“有问题吗?”阿米娅问。

“就目前来看,只是同行先我们一步罢了。”

“要监视吗?”灰喉问。

“回去再说。”

“好。”

灰喉转身向前走,与转角处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看到对方体表的灰色源石结晶,她厌恶的皱起眉头,对撞她的中年妇女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哎呀,你走路太不小心了一些。”

罗夏一边责备灰喉一边把她扶起来,灰喉还太年轻,还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在感染者的社区里对感染者表示如此露骨的厌恶可是会引发问题。

似乎是没注意到灰喉的态度,那个和她撞上的中年妇女笑了笑就离开了。罗夏看了她几眼,

收回目光发现灰喉的表情怪怪的。

“总感觉那个人是故意撞到我的。”灰喉说,“在博士过来之前,我拒绝她伸出的手时,那个女人有提气大叫大嚷的意图,我觉得她想借题发挥,给我们制造麻烦。”

“我们和这里的人无冤无仇,冲我们而来的人只可能是雅克和协助他的日记作者。”

上午的考察结束后罗德岛一行人径直返回自己的住所,并且待在里边没有再出来……这只是他留给可能的监视者们的假象。傍晚的时候改装过的灰喉出门,进入感染者社区,盯梢来自玻利瓦尔的医疗慈善组织。

那个医疗慈善组织其他人看起来十分正常,仅有一人像幽灵一样转入巷道,灰喉保持着安全距离跟了上去,几经周转,她发现那人走进废弃的礼堂。

她不敢妄动,因为礼堂周围进出的人们都带着白色面具,正面涂着整合运动的标示。灰喉沉下心来,明白自己看到了感染者社区里涌动的暗流。

博士的命令是她以保证自己安全为前提下进行侦查工作,灰喉到这里就是安全的极限。理智上她应该撤退,与同伴联络要求支援,等队伍集合赶来之后再做筹划。

然而,人总是贪婪的,灰喉看到博士与阿米娅亲密相处的模样,想到她心里关于父亲的定位,她决心立下功劳好让博士把目光投向她。

嫉妒与渴慕促成了灰喉的贪婪,她想办法伏击了一个参加聚会的人,忍着恶心从感染者脸上剥夺面具戴到自己头上。正如她设想的,面具是聚会身份识别的标志,戴着面具的她轻易混入其中。

她进入一片黑暗的礼堂,光芒唯一聚敛的宣讲台上,一位演说家正在演说感染者关乎未来的抉择。他以整合运动为例,宣扬那些奋起反抗的战士对欺辱他们的普通人正当合理的报复,

以及他们虽然暂时失败,却为自己赢得的生存空间。

观察现场,灰喉发现参加聚会的感染者并不想把擎天城变成第二个切尔诺伯格,艾恩伍德的感染者政策塑造了一批不太忠心,但安于现状赞同稳定重于一切的感染者支持者。

“我的同胞们,艾恩伍德总督把我们当做同类,不代表他的部下和普通民众接纳了我们。

我理解,我们感染者遭遇了太多苦难,所以遇到能够庇护我们的人时便心存纯真且绵长的感激。

然而,我们也应该正视现实,那就是擎天城并不欢迎我们。那些普通人无时不刻的给予将军压力,希望他更改他的法令,让我们这些‘亚人’、

‘妖魔鬼怪’回到原本的地位。

就算将军能够庇护我们,但艾恩伍德之后的总督也能庇护我们吗?就算将军能够庇护我们,

但将军能够无时不刻的让每个手下忠于他的命令,而不是动什么小心思吗?”

演说家话锋一转,他指向灰喉,灯光也应景的对准了潜入的罗德岛干员。他说道:“看吧,

一个背负杀人装备的普通人就潜伏在这里,监视着感染者的举动。”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百零八章 追逐战(上)

(44→43)

灰喉顿时明白,她出现在这里是演说家和他的同伙想要的结果,他们企图栽赃她是艾恩伍德手底下的人,以此证明自己刚才那番话,进而唤醒感染者们对于普通人的警惕。

感染者们一片哗然,以灰喉为中心的场地多出一片空白,黑压压的人群透过白色的面具把疑惑、猜忌和愤怒的目光投向灰喉。那些连绵的白色与黑色提醒灰喉,这里有多少感染者。

她忍不住想起染血变形的手术刀,那是她的父亲,一位治疗感染者的医生被拖进感染者的人群里结局的一部分。她的父亲被感染者杀死,母亲被逼疯,生死不明……家破人亡的回忆滋养了灰喉心中的怒火和恐惧。

她感觉头晕目眩,呕吐的感觉在胃部酝酿,她分不清对感染者的恐惧和怒火哪个更多一些,

但无论是哪个念头,她都想杀死他们保护自己。

纷乱的思维没有影响她的肌肉记忆,那些在罗德岛训练室里日日夜夜流汗训练出的成果让她解开背包,展开武器,把弩矢装入凹槽,人群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他们慌张的后退,与灰喉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压力远去,灰喉冷静了一些,才发现自己的做法简直像是在印证演说者的 shan 动,一种“我把事情搞砸了”的沮丧感在镇定的面孔下扩散。

如果是博士或者阿米娅,这时候会做什么呢?

这两个名字稍微给予了灰喉一些力量,她对着演说家说道:

“我出现不过几分钟,你对众人

演说的时候还有余裕观察现场每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我衣着厚实只有脸露在外面,没有任何体表特征能确定我的身份,你却飞快的确认我是‘普通人’。

这只能说明你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同伙把我引诱到这里,而我的存在则是增加你演说的效果!”

“不愧是走狗,亏你能说出那么黑心的话。”演说家表现的痛心疾首,“我把感染者同胞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如果我能提早发现,我就通知同胞们跑路了,现在和你浪费时间做什么。

是我的护卫发现了被打昏的同胞,追进礼堂里,发现了你这个新面孔。至于为什么笃定的说你是普通人……因为感染者皆是同胞,不会采取做贼一样的潜入方式,你必定是普通人那一边的密探。”

灰喉沉下脸来,她不擅长饶舌,在这种场合显得格外吃亏。

“我不是密探。”她说。

“那么你是为何而来,又想干些什么?”

“我……”

“你作为普通人,对感染者又抱着什么态度?”

一时间,感染者们审视的目光叠加到灰喉的身上,她的感染者 PTSD 又发作了,从她铁青的面色、敌意戒备的目光和绷紧的身躯上,感染者们已经理解了灰喉对他们的态度,并成为灰喉身份密探说的决定性证据。

灰喉做着最后挣扎:

“我要求对证,你说你的护卫发现了被打晕的人,那名护卫在哪里,他的证据又是什么?”

“老子就是证据!”

狂妄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灰喉侧后方响起,灰喉侧身,驽具对准声音的源头,高大魁梧的萨卡兹战士立在那里,巨剑背负在身后。

“各位,她是密探,如果她回去报告我们感染者在此集会,那些普通人会作何感想呢?我想,那些议员为了讨好普通人选民,一定呼吁拿我们开刀;需要战功晋升的军队,不介意对我们这些卑微的蝼蚁挥下屠刀;将军对我们有恩,但议会和军队联手,就连他也阻止不了!”

演说家没有说出结论,但每个感染者看向灰喉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灰喉感觉十分不安,

因为这礼堂的一切都透露着不正常的感觉:演说家是不正常的,他演说时散发的难以察觉的清冷光晕是不正常的,突然出现的护卫是不正常的,转变态度过于迅速,像是牵线人偶一样没有主见的感染者听众也是不正常的。

她很想掏出联络器材,但她同样清楚,那名作风张扬的萨卡兹佣兵和他背后的巨剑不会允许她向博士传递情报。

萨卡兹佣兵的手伸向背后的巨剑,灰喉抬手射击,蓝黑色的气弧在弩矢上旋转,奔向萨卡兹佣兵的面门。萨卡兹佣兵伸出手掌拦在弩矢上的运动轨迹上,无形的波纹扩散,弩矢硬生生停下来,在佣兵的掌心前止步不前。

萨卡兹佣兵随手一挥,灰喉看着自己射出的弩箭打着旋在地上翻滚,金属的弩箭在旋转的过程里崩裂为细小的碎片。

佣兵狞笑道:“知道更精彩的是什么,你能预测自己接下来的生死吗?”

在佣兵露出那惊人一手的时候,灰喉便明白自己不是对手。趁着其他的感染者对杀人尚有顾忌的时候,她飞快的跑向门口,听到背后的呼啸声时,反射似的向前一扑,看到佣兵背负的巨剑在她头顶飞舞。

灰喉爬起来接着跑,感觉胸口被磨的很痛。恐惧让她飞快的穿越礼堂前的空地跑进小巷里。

她的头顶不时有细碎的声音飘过,但她无暇抬头,因为那名萨卡兹佣兵也追了过来。

月光下的小巷呈现异象,不仅让灰喉迷路,也让那名萨卡兹佣兵掉队,但头顶的响声表明,

她头顶的追兵仍在。

只有一人的话……可以一试!

灰喉脚底刹车,因为惯性她的身体又向前滑了一段时间,她掏出弩矢上弦,射向头顶声音的源头,那道娇小的黑影躲开,身体在半空弯折为 C 子形。灰喉平静的取出第二根弩矢上弦,

预判敌人的坠落轨迹,瞄准敌人的腰部射击。

敌人正在空中舒展,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击……灰喉这么想的时候,她看到敌人撑开了洋伞,微小的停顿改变了敌人的运动轨迹,使得灰喉必中的弩矢从敌人双 tui 之间穿过。

敌人落地,灰喉看到半透明的洋伞映出的粉色长发,那是个外表娇小的女人,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嘲弄笑容。娇小女人的身材凹凸有致。白色风衣与黑色长裤衬出干练的风格。

“你是谁?”灰喉问。

一串炫彩的文字在墙壁上出现,灰喉为之失神了一秒钟,她补救的很快,只是再看向敌人的时候,她的视野里只映出剑锋的冷光。

灰喉竭力向后躲闪,左手护在自己面前,她明白,这样的动作躲不开致命的剑锋。刺向她心脏的剑锋距离目标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从不远处飞来的石子撞开了剑锋。

“哼,稍微晚来一会儿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历练还不足啊。”

灰喉惊喜的看向声音的源头:“因陀罗?!”

“是我。”因陀罗从黑暗里走出,“这洋伞小妞是老子的对手,你快回去。”

时间回到灰喉还在抉择是否进入礼堂的时候,骑着摩托车的闪灵和坐在法杖上的安洁莉娜风尘仆仆的归队,她们脸上都有些疲惫。人意外的时候,闪灵的摩托车还载着一个干员。

“老子来了!”

明明是个女人却以粗野的“老子”自居,博士印象最深的便是因陀罗。白发女人哈哈笑着,

像个街头混混一样在博士的肩膀上拍了拍……不,她本来就是混混。

因陀罗是格拉斯哥帮的成员,和摩根一起管理着帮派,直到推进之王到来击败了她们,因陀罗为王者着迷,把自己的身心奉献给推进之王,成为她的忠犬。

推进之王在罗德岛坐了把交椅,她的手下自然成为罗德岛的一部分。不过相对于有脑子的摩根和文武兼备的推进之王,精通街头斗殴的因陀罗的用场就小多了。

博士的计划里没有因陀罗,但多一个苦力总是好的,所以他对因陀罗表达欢迎之情后问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有个比赛,老子原本是来打拳的,路上遇到安洁莉娜说博士有事要帮忙。博士和我家主子(推进之王)是兄弟,那么博士的事就是老子的事,说吧,要去揍哪个不长腚眼的?”

因陀罗说话粗鄙,却有一番江湖义气。罗夏想了想说:

“还真有事要你帮忙,我希望你去接

应灰喉,她有些不太对劲。”

“博士怎么知道灰喉不太对劲?”阿米娅问。

“我在发卡里装了发信器,然后当做礼物送给她。灰喉一直戴着,所以我就知道了她的坐标。她在一个地点停留的时间过长了,已经偏离了我原本给她准备的支援人员的行动路线。这证明她发现了有价值的目标,而有价值的目标总是充满风险。”

罗夏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我们都去接应灰喉。”

他留在最后,闪灵陪伴着他,她略显暗淡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

“灰喉你放出去的诱饵

吗?”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因为你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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