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死亡是灵魂从肉体里解脱,飞向梦中,失却高度一直向下坠落。在一片空虚寒冷之地,墨玉灯把世界点亮,苍白的亡者们总可以死的再死一分;
或者,亡者们迷失在黑暗的森林里;或者,亡者们打开大门,向上攀登,通过血腥的考验得以晋升为侍奉血色太阳的侍女,从而获得另类的永生。”
亚叶勉强笑笑:“博士,你的童话还是留给小朋友去讲吧。”
“并不是童话,亚叶,你只是努力说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能用常理解释,因而忽略了种种反常之处。然而,有些事真的能用常理来解释吗?”
博士站起来,棍状的阴影在亚叶脸上攀附,亚叶后退一步,谨慎的盯着博士说:“我知道博士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凯尔希医生会给我解释。”
“那么我们换个问题,你觉得凯尔希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与大地,与所有我亲密的人隔绝,
甚至用上贴身跟房与定期医学检查的手段。如果我只是一个符合泰拉常理的普通人,凯尔希至于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我?
亚叶,被禁止的事物拥有力量。在你眼前的人,也就是我,究竟有多少个禁止事项,你比我还要清楚。为什么不相信我和凯尔希具有同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亚叶本该跑开的,但博士抓住了她的手,炽热的目光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她把自己的手从博士手中抽出,忘记了之前想要离开的事,而是怒视博士,新一轮的愤怒在嘴巴里酝酿。
“安托虽然已经死了,但她的灵魂未必消散,因此我可以找到她,让其拜访你的梦境。你们应该好好谈谈,如此才能让自己迎来解脱。”
“我不能……”亚叶显得很抗拒。
博士反问:“只是做个梦而已,难道在你做梦的时候我能跑掉不成?”
“我的职责是……”
“你的职责是看好我。难道这件事会把你变成我的人?你对凯尔希的忠诚只有这种程度?”
“当然不是!但我必须请示凯尔希医生……”
“凯尔希正在协助特蕾西亚进行放手一搏的改革,你为这种小事打搅她,只会令她失望,
只会破坏她的计划。或许,这是她带上其他弟子而把你留下来的原因?亚叶,你很忠诚,但毫无主见。”
“收起你拙劣的激将法!”亚叶怒斥道,“我当然能自己做出决定,我的决定就是把博士的话当做胡扯……不对,是从来没发生过这段对话!”
“是吗?但愿你能走出自己的心魔。亚叶,你这样的好姑娘值得更好。”
“在女性之前,我是凯尔希的医生,是医疗部门的医生。”
亚叶态度坚决,这次她晚餐的甚至只是默默看着博士进食,中间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但她的坚决是种虚弱,因为博士看到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郁。
安托留给亚叶的阴影一日比一日更重,某天晚上,亚叶在梦中沃伦姆德的郊外看到几顶帐篷,器材与布置方式表明,这是罗德岛 DIY 的野外生存模块与紧急医疗救助模块展开后的模样。
亚叶看到行军锅里压缩干粮、肉干与香辛料混在一起,法术装置留声机提供的火焰将行军锅加热,肉粥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那些正在排队的感染者不住的向锅里的“美食”投下目光,
吞咽口水。
最大的帐篷被安托当做医疗间,医疗间半敞开,穿着白大褂的安托医生正在为病人擦拭医疗酒精,在她背后的桌子上是一包包已经包好的药,那是抑制源石病早期感染阶段的几种通用药物……当然,这些在援助感染者的时候是免费的。
留声机装置点亮了这些人的轮廓,安托医生疲惫但目光明亮,因为她又成功的救助一批感染者;感染者们的目光充满希望,因为可怕的死神在罗德岛来的天使面前暂且停下了脚步,他们不再只能坐视那可憎的灰黑色结晶在自己体表扩散。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希望,就像留声机点亮黑暗的温暖光芒。只是,万能的留声机并只是用来守护,它同样可以杀人。
亚叶看到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接近附近的留声机,一边观察营地一边动手脚。亚叶想要提醒,但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不远处的营地医生与患者其乐融融。
饭食煮好的时候,安托医生洗了把手,与感染者们围坐在一起,感染者们陈述他们的苦难和令人心酸的快乐。安托医生则分享罗德岛的生活,要强又有些暴躁的安托医生唯独这时候表情快乐,声音柔和。感染者们屏气凝神,听着对他们来说宛若天堂一样的生活。
在感染者中募集有潜力或者有技艺的人员是每一位被外派的医疗工作者的责任,安托干的不赖,别说是感染者,就连帮忙干活的镇民都有些意动。
待肉粥在身体里彻底消化之后,这个营地就关小了灯光准备睡觉了。安托忙碌了一天,钻进帐篷不久便没了动静,其他“住院”的感染者们相互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也很快沉沉睡去。
他们以为自己将例行的看到太阳升起,开始平凡的一天,但之前被做手脚的留声机发出刺眼的火花,进而化作一团火焰席卷营地……只花了几秒钟,营地便被火焰包裹,睡在其中毫无防备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热量惊醒而发出惨叫。
在火焰的幕布里,亚叶从数个黑色扭曲的人影里分辨出安托的身影。那扭曲蜷缩的影子发出亚叶无法想象的惨叫,那么坚强的安托,也会在无法抵抗的灾难面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亚叶泪流满脸,火光在她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变成绯红色。很快,她就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那是她尊敬并且喜欢的安托发出的味道。
亚叶坐了起来,立刻朝着一边的地板口吐芬芳,有那么一秒她认为自己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她匆忙跑到洗手间,接水洗去自己的嘴巴里的苦涩,然后清理自己的“彩虹糖”。一整天她都病恹恹的,食物到了嘴边的时候,安托的焦臭味就钻进鼻腔,引来她呕吐的欲望。
“你还好吗,亚叶。”博士关切的看过来,“你头发没梳,脸也没洗,衣服扣错了扣子,就连袜子都是一样一只,这不像你的风格。”
亚叶可能是想瞪他,但最后却变成她软弱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他微笑着抓住亚叶的手臂,
她不情愿的反抗像是某种撩拨。
博士的手臂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量,基于自尊的考虑,亚叶不想向路过的工作人员求助,那会显得她很丢人。
被博士强行送回房间之后,看博士没有离开的意思到底带上门,亚叶感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她警惕的看着博士,博士笑了笑:“等我一下。”
不久之后,他端着两份套餐回来,亚叶犹豫一下,还是揭开碗盖吃起来。奇怪的是,这次没有焦臭味,所以她能顺利的把食物咽下去。
在吞咽下去的时候,她产生了幸福的感觉,泪水夺眶而出。博士贴心的递了张抽纸过去,
亚叶接过去擦拭,缓缓说道:“谢谢。”
“有时候我能帮到你的吗?”
“不,谢谢。”
亚叶仍然拒绝了博士,当她不会拒绝太久,因为她的噩梦升级了。在梦中,散发着焦臭味的安托扑过来,双手扼住亚叶的喉咙,用毛骨悚然的声音质问亚叶为什么只是看着,在这最后的时刻为何不陪在她身边。
亚叶因为窒息而醒来,她发觉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咙。她急忙松开,跑去洗手台的镜子,发现她的脖颈上红色的掌心。
亚叶的第一反应是告诉凯尔希这件事,然而回答她的是一连串忙音。为更重要的事业忙碌的凯尔希根本顾不得这边,好几个小时后,凯尔希才打回来,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们刚回来,之前组织了一次反击,把渗透到最终防线第二主阵地的敌人退回去。下一次进攻很快了,希望你能抓紧时间说。”
亚叶实在不忍心让身在前线的老师因为后方的事分神,在这温柔的考虑下,她隐瞒了自己的情况挂断电话。
亚叶的心沉甸甸的,她看向地形线上矗立的最终防线。她似乎看到了烟雾升起,但定睛细看,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局势已经糟糕到凯尔希亲自出动的程度,而凯尔希只有一个。可以预见,蠕虫大军很快就会攻陷第三道防线,而通天塔的施工也只剩下五层,这场竞速游戏关系到泰拉的生死存亡。
她在走廊上呆呆的向前走,直到撞到一个坚硬的胸口才停下来。她抬头看到博士,博士则伸手抚摸她的脖颈,在他触摸的瞬间,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难以言喻的感情浮现。
“够了,我受够了,你爱把我怎样就怎样吧!”她冲博士大叫道,“让我从噩梦里解脱!”
“遵命,我的女士。”博士回答。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向塔进发(1)(3→2)
即便特蕾西亚和她的盟友们整顿了联盟上下,编练一支新的军团,并以个人魅力让士兵与中下级指挥官们为其狂热效劳,奔赴最终防线,战局却不可避免的恶化。
蠕虫撕裂了第二道防线后并未在逃向后方的溃兵们身上浪费时间,而是径直扑向最终防线,
它们的目的不加掩饰,那就是加速,加速,目标直指即将完成的通天塔。
那些隐藏在白雾之后,以前只在安全距离与守军交战的巨大蠕虫被一股脑推向前方,守军的炮击击打在蠕虫身上泛起大块涟漪。
每一次命中,蠕虫身体的表面都有一层冰霜向大地坠落,于是蠕虫以自身铺就了一条寒冰之路。守军的炮火在远处摧毁了三成这样的怪物,中间埋设的各种机关、深掘的工事又暂时拦下四成,而余下三成奔向城墙而来。
守军从下到上都知道,绝不能让这些怪物们接近城墙,它们零距离从身体里发射的法术与它们死前最后的波纹都足以对数公里长的城墙造成影响,同一段城墙在一天内历经三次这样的冲击,那么那段城墙就会脆弱如同玻璃,转眼间防线就会出现一个口子。
看到蠕虫接近,一支支躲在城墙里空心结构的精锐小队打开出入口,凭借强悍的肉体直接空降。这些精锐小队以及时撤回来的深海猎人,以及能够扛过深海猎人的训教入伍的其他种族心血组成,另外一些则来自各个大国的禁军部队,最后则是巴别塔……不,是罗德岛的战旗。
罗德岛的人数最少,但他们最受尊敬,因为领导罗德岛的人强力无匹。凯尔希女士每逢战斗打响必定冲锋在前,是面对蠕虫一对一罕见的还能占据上风的人。她自身熔融如同金属,她的武器熔融如同金属,她的小队,她的旗帜,她的斗志和她的胜利都带着惊人的热度。
在区域层面上,凯尔希的火热中和了蠕虫的寒冷,让一直顶着几十层 debuff 作战的泰拉精英终于有了全力以赴施展才华的机会。
于是,莱塔尼亚高傲的高塔领主们甘愿自降身段,为罗德岛的精英用法术开路;于是,维多利亚以狮为旗的第一集团军精英伴其左右;于是,卡兹戴尔的新模范军用旗语打出“祝你好运”的讯号;于是,爱国者的盾卫与仍然效忠乌萨斯的盾卫站在一起,随时准备为凯尔希而死。
凯尔希的火焰与蠕虫的寒冷冲撞,为了生存而战的人们热情如火,而灭绝希望的蠕虫寒冷刺骨。一天的交战,反复的拼杀,英雄们得到了荣誉且不甘心的死亡,而蠕虫企图脆化城墙,
撕裂防线的企图也没有实现。
在其他友军的欢呼中,十不存一的英雄们归来,他们都清楚蠕虫不会被杀死,己方丢弃在野外,无法及时回收的尸体只会让蠕虫变得更强大。
但他们愿意享受这样的欢呼,是小小的虚荣心,也是欺骗自己,他们的牺牲保护了身后这些人,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朝阳升起时,凯尔希是英雄主义,当夕阳落幕时,凯尔希变回了现实主义。她冷着脸挨个拜访了各支精英部队的指挥官,让他们按比例贡献兵员,来填入对抗蠕虫的绞肉机里。
“博卓卡斯替,明天该你了。”
即便是老熟人,凯尔希依然毫不留情。爱国者什么都没说,换装了维多利亚最先进型号动力机甲的他看上去威风凛凛,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凯尔希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如同山丘一般的对方。
“替我给叶莲娜带封信。”爱国者说。
霜星和她的雪怪小队被部署在第二道防线,在蠕虫攻破第二道防线的时候,她的小队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手,不堪再战,但幸运的是,通天塔的存在使得蠕虫没有浪费时间追杀这些被打残的敌人,所以霜星汇合其他残部——比如煌带的不知道第几支志愿者连队,绕过最终防线的正面,试图进入后方休整。
“我会的,前提是我们都能活下来。”凯尔希说。
“明天我代你出征。”爱国者说。
“别胡闹,你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说话,控制住了病情,明天你当我的副手,我们都能活下来。”
“女勋爵,我看的出来你的身体撑不住了,你需要休整。”爱国者说,“如今,你是最终防线的英雄,是心灵支柱,大家都认为你能带领他们赢下战争。如果你死了,好不容易提上来的士气就会更快的摧毁,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我是你的上司,你无权命令我。”凯尔希说。
“投票正在进行中,卡兹戴尔的王,的维多利亚的王,谢拉格的国王与女祭司……这些大人物投票来安排你的休整时机。”
爱国者手机震了一下,他费力的解锁之后,点开消息说:“结果出来了,女勋爵,你可以休息了。”
爱国者做了梦,在梦中,他回到了少年时代,邂逅巫师先生,他们分享秘术与星空,那些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巫师先生惆怅叹息,而这情绪如今爱国者终于知晓。
是啊,面对蠕虫,即便是巫师先生也只能叹息。
爱国者明白,他还是向无法战胜的敌人发起了挑战,如同挑战命运。他失败了,但他以荣誉的方式被部下拼死送回本方战线。凯尔希与赫拉格为他送别,赫拉格对凯尔希说道:“明天你依然休息。”
“不!”
“凯尔希女士,为了胜利我们早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何况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存续牺牲。孩子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阻止他们将冷却他们的热血。”
“如果你们挥霍自己的生命,那么谁来去教导去激发更多的英雄?”
“不,凯尔希女士,英雄就在人民中。”赫拉格说,“我一直坚信不疑这一点,替我向奈音寄一封信。”
赫拉格回来了,但他在乌萨斯最后几个老相识全都埋葬在末日之前。凯尔希终于能够出击,
她带着狂怒的气场与蠕虫鏖战,如此又为最终防线争取了一天。
只是,先前的连续消耗让凯尔希无法连续出击,即便她的武器以狮子匠的佩剑碎片为基础重铸而成,但过度的被虚界的力量浸润,她不得不摧毁自己最珍视的工具,然后重铸她。
其他人勇敢的填补了她的位置,卷入了无休止的绞肉机里。一支支精锐力量在这场并不长久的战争里被快速除名。当旧的英雄们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之后,轮到苦难在凡人中筛选出新的英雄。
或许是被英雄们前仆后继的精神感动,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退,守军们以迄今为止最为高昂的士气与蠕虫战斗。只是战斗热情弥补不了技战术的差距,在凯尔希重铸自己的佩剑,
而通天塔修到第一百三十三层的时候,巨大的蠕虫终于如愿以偿的倒在了城墙上,它的物质躯壳爆裂,几公里内所有活着的东西在波纹的横扫下失却了热量。
狂热的士兵们撞碎自己曾经战友的冰雕,以自己的生命为后方的工程兵争取时间,而早在目睹怪物接触城墙的那一刻,后方的工程兵就开始把一段拆解下来的工字形城墙运到蠕虫主攻的防线,力图在被打开的缺口做出新的翁城。
一份又一份的损失清单被罗列出来,压在上一份清单上,与会者无心观看,因为一个神秘人物出现这里,他的外表像是阿戈尔人,但它的气质却与蠕虫趋同。
在现场的领袖们拔出武器或者呼叫卫兵之前,那个阿戈尔人说道:“我是来谈判的使节,即便有怒火,也请听我说完以后再砍碎我。”
“我们没必要和企图毁灭我们的人谈什么!”维娜说。
“美丽的女士,你似乎对我们有所误解,我们虽和那些怪物一起,但我们从未以毁灭泰拉族群为目标。”
阿戈尔人说:“我等的神明正与你等的神明交战,争夺神国的胜负,而在地上,神明的追随者们相互厮杀,为神明提供助力。
在开战之前,我们远不如你们,所以我们要借助神国之下的怪物们来削减你们的战斗力,
而现在,你们已经到了灭亡的关头,时机已到,由我来向各位奉上生存的提案。”
特蕾西亚摇摇头:“我们有自己的武器。”
“你是说那根正在建设的巨塔吗?它很强力,但依我来看,它只能对付蠕虫,却没法对付和蠕虫同源,但即将不同的我们。即便你们拿那个遏止了蠕虫的攻势,又哪里来的能量应付我们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