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抢在凯尔希之前遇到你,博士才可能最在乎我。即便是现在,你在心里也在向凯尔希医生道别吧。”
“……”
“没关系,我只是运气比较差,下次就不会这样了。”阿米娅说。
没有下次了,博士在心中回答。
两人一起穿过孔雀之门,沐浴在阳光下,博士身上泛起光芒,他的双脚离地,极为缓慢但朝着太阳飞去。这时候,博士抓住了阿米娅的手臂,让其一起飞起。
他对阿米娅解释道:“我必须要死一次,这样我才能前往虚界,虚源神欲与我融合,但一位可敬的朋友帮助我脱离融合状态,并让我带着秘密返回。在我即将脱出虚界的时候,它以自己的生命为我演示了这个秘密如何执行。”
“博士……”
在漫宿所有的道路与门扉被重铸,抛却旧的外壳,抛却旧的时代的那一刻。在新旧时代分离的第一秒,博士点点头,他的身上迸发光彩,把阿米娅向太阳的方向丢去,他的灵魂开始融化,以自身补足阿米娅。生者朝上,于是阿米娅向上攀升,死者朝下,于是博士失却高度,阿米娅低头看着博士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身体,她用最后的眼泪送别了他。
阿米娅的躯壳崩解,在进入太阳时,她俨然成为一个小一号的太阳。在两者结合的那一刻,
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从漫宿迸发,直照入泰拉每一个人的灵魂里,在梦中与现实同时威胁着世界的蠕虫如同置于放大镜焦点下的冰块,在不断泛起的白雾里消融。
阿米娅给博士的回信
博士,当你读到这份信的时候,想来错愕不已,因为你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未来。我已经可以脑补你的表情,让我的笔触在信纸上划过快乐的波纹。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在博士被凯尔希请去做客的那段时间,我因为寂寞……真的只是一点点寂寞,驱使我去博士的办公室,然后又因为一点点偶然性的要素,我在博士的抽屉里发现了这封信。
这封信对我来说就像在冒险者在地下城遇到的宝箱,岂有不开的道理?所以我就把它打开了……真的很抱歉,但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就像你们一直以来一样,对吧。
我不后悔打开这封信,博士写了些不会告诉我的心里话在里边,我看了之后既感动又难过。
正好,我有些话想要对博士说,所以也就写了封信,回给博士。
你在心里讲述了你自己的过去,那些故人,令人惊讶的是,我竟然真的是只兔子,而不是只……停下,打住,不许想那种奇蹄目动物,你一定是在笑吧!不许笑!
说回正事,我很高兴了解到博士的过去,尽管那过去充满不幸,名为诺亚·罗夏的格拉摩根少年因欲望来到都市,又被都市的欲望改变同化的故事,并不励志,然而它造就了后来的博士,而博士又造就了后来的我,我该对这一点心怀感激吗?
此时正是夜晚十一时,我坐在书桌前,台灯把我周围一小片空间点亮,在黑暗之中开辟出令人安心的空间。我不禁想象被凯尔希收留的博士,那时候她的房间也是如此吧,你望着她,
也像望着一盏点亮黑暗的台灯一样吧。
在我看来,凯尔希是博士的灯,反过来亦是如此。在孤独的城市里,在冰冷的环境中,你们两个躲在同一个屋檐下相互取暖……想象这幅光景,我感觉胸口暖洋洋的,但又有些嫉妒,
因为凯尔希能给我的我也能给,但她先来了,所以博士便对她念念不忘。
我想,我有些理解特蕾西亚为什么要执着于在梦中第一个遇到博士,第一个改变博士……
是的,只有用力改变博士,哪怕第一次是痛苦,鲜血淋漓的,但博士永远会记得这一次,当做珍视的回忆在心中收藏,哪怕身边是别的女孩子一样。
所以要洗掉这样的记忆,必须抢在特蕾西亚之前,必须抢在凯尔希之前,用更加背离世俗伦理,更加激烈的方式把自己的烙印打在博士身上……咦,我说了些很不妙的话?博士,就算一个孩子小时候纯洁无瑕,长大后对喜欢的人也会产生奇怪的心思哦,但请不要把我当做奇怪的人。
我曾以为在经历了凯尔希的教导之后,我已经足够理解梦中的世界和从梦中世界流转的神秘。它就像我们所做的梦一样,荒诞、纯粹,现实与我们所思考的一切在梦里扭曲,被塑造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有如童话。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那只不过是凯尔希与博士你为我设置的温柔的滤网,把那些阴冷邪恶的东西过滤出去,换之成美好或者具备警示作用的内容,然后讲述给我,犹如讲述一段童话。
在我看来,所有的童话在最初都来源了成人之间流传的故事,而为了让孩子接受,大人便对成人的故事进行改编。因而不难想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从无法理解童话开始,到相信童话,到怀疑童话,到反抗童话表明自己的成长,到成年以后重新接受童话。
我想,成人的世界与孩子不同,在有些时候,大人与孩子会做出相同的抉择,例如他们在被窝里向一侧蜷缩,犹如待在母亲的臂弯里保护自我的方式,例如他们对美好的定义与向外,
对快乐的追求……长不大的可不止是男孩子啊,就算是我,也时常会做些孩子气的举动,渴望回到单纯之中。
因而,漫宿犹如成人的童话,它迫害也塑造了博士,但我认为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无论我们经历怎样的苦难,都该在心中留下一方净土,而不是用自己的伤痛去刺伤别人,相互伤害,
那样谁都得不到幸福。
就像成人改造童话,我也想要改造梦中的世界,使其变得温暖,而不是更加灿烂。如果,
我如你所愿成为强大而神秘的存在,并有意志来执行自己的想法,那么我会成为温暖的光。
博士,你漫步过两个世界,两重历史,一个短暂但充满激情,而另一个长久则逐渐倦怠,
所以十年前在巴别塔协助特蕾西亚的时候,你就产生了自我毁灭的想法……你将之称为衰老的东西。
我无法理解人的衰老与厌世之间的关系,或许是我年龄未到,或许是博士你的思想走到极端,我觉得无论自己是成长还是衰老,我们都该珍爱自己的生命。
抱歉,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我和凯尔希、特蕾西亚或者其他爱你的人……们,好吧,写到这里,一想到我要写几十个名字上去就感到气愤,也为凯尔希感到可惜。就像地下论坛里人们捕风捉影,惊叹星极的那句“见鬼”一样,我也要说一句:见鬼,凯尔希是怎么忍耐的?
我想起嘉维尔曾经提到过,在她的故乡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回想起博士花心渣男的事实,如果其他人对博士并不是相互慰藉而是有永远陪伴左右打算的话,倒是可以运用嘉维尔的方法解决,全部打赢了就建立牢不可破的联盟,有输有赢就是独立联合体,打输了就彻底解散,各自单飞。
开个玩笑,博士本来就对未来丧失了兴趣,如果还有这样残酷的未来等待着你,大概你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终结自己的未来吧……就像你在信里吐露的想法一样。
你在你的信里回顾了以你的视角来看我们关系的变化,那么我也来说说我的。一开始,那时候一无所知的我的确把你当做父亲,但不得不说,如果父亲是张一百分的试卷,那么博士在这张试卷上大概只能得十九分。
你那时候除了让我吃饱穿暖,有个睡觉学习的地方之外,便把心思都扑在工作上,每天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每天我入睡之后你才回来,以至于我和暴行姐姐相处的时间都比你多。
而且,令那时候的我迷惑又害怕的是,你常和女人打架,打架最多的就是暴行姐姐,那时候我真担心自己做错了事被你打,并且奇怪,明明是在挨打,但暴行姐姐却很享受的样子。
等上了第一堂生理卫生课后,这些羞人的回忆一起回来了,天知道我在课堂上表现的有多丢人。
我们登上罗德岛号,开始了有始无终的巡航之后,得闲的你终于像个父亲了,有时间照看我,但那时候我与你已经有些生分了,而且,在我身边的监护人不止一位,凯尔希与特蕾西亚姐姐也进入我的视线,而且我对特蕾西亚更有好感,她一开始病恹恹的,后来突然变得柔美,
就像仙女一样。
但有一样让博士你在我的监护人里独一无二,那就是博士在给我念故事书的时候,你的眼神,你的嗓音总能吸引我,让我置身于如梦似幻的仙境里,跟随故事的主人公一起冒险,一起经历低谷和高峰,并在结局处拥有幸福的结局。
凯尔希不会给我念故事书,特蕾西亚会念,但她的语气平静,显然,她并不相信童话。只有博士你让我感觉你是和我一边的,我们都是追逐梦的人,也是向往梦幻的人。
这时候,我才产生了女儿对父亲的憧憬与信赖,然而,这时候你已经献祭自己,把你的生命和特蕾西亚的生命托付给我。尽管这件事因为特蕾西亚的背叛没有完成,但我还是体会了成长的痛苦,不止是知识被强制灌输入脑的痛苦,还有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
童话里的主人公并不会永远失去他的宝物,所以我决心把博士找回,永远的记住了切尔诺伯格这个地方,发誓有一天要把自己失去的宝物夺回。三年之后,我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去切城拯救你。
如果塔露拉抢在我之前找到你,那么博士可能踏上另一条道路,以博士的才能,我相信你有能力一边和塔露拉相爱相杀,一边把整合运动变成义军而不是恐怖分子。只是,那不是想要的未来,一想到我的未来里没有你,我就感觉手心出汗,手脚冰凉。在很多很多个噩梦里,我都看到了失去博士的光景。
不许说多喝热水,无论从噩梦里醒来的我,还是此刻回忆起噩梦的我,都渴望的是博士的拥抱,我想侧身躺在你的腿上,然后靠在米的胸口,博士的手环绕着我,我们谁也不说话,分享这份宁静,仅此而已。
与其他和博士纠缠不清的女人相比,我并不特别馋博士的身子,大概是我真的把你当做父亲的缘故吧。然而,当你沉睡,而我长大之后知道你那不堪的事迹之后,沃除了生气,也产生了羞耻的幻想,那就是你的不堪给了我超越父女关系的借口。
在看到你失忆的时候,我一边感觉悲哀一边感觉庆幸,毫无疑问,这是进展我们关系的好机会,于是我们有了汐斯塔之行里那次暧昧的旅行。我们共处一室,博士睡在床上,我在浴室洗浴,我幻想着你化身饿狼冲进来,或者我化身饿狼扑向你,而最后,我只是在你睡着了之后偷偷亲吻了你一下。
请见谅,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在情欲冷却,勇气消磨大半后只能做出这样的“激进”之举,
我一边受良心的苛责一边接近博士,在博士恢复记忆后我没有退却,反而更加大胆的表明了自己的欲望。
因为我知道博士毫无道德,拒绝我只会因为别的原因,但我失算了,博士拒绝我竟然是因为亲情,我早已经跨越的山峦,却成为博士和我之间的阻碍。
唉,你可以想象我那时候的心情,我是多么失望,多么嫉妒,因为博士对我身边的女性们都出手了,而唯独忽略我,是我魅力不足吗?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吗?这件事上我和特蕾西亚有共同的体会。
好在,我仍然记得责任,记得除了博士之外广阔的世界,所以我还能借助忙碌抵消自己的烦恼。我曾经迷茫,但后来我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为博士而战与为世界而战的目标可以重叠在一起,收获双倍的快乐。
最后,再来说说博士的衰亡。我并不希望你死去,我渴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为此我会采取一切手段……想来这是你已经听腻的立场,任何爱你的人都会想尽办法把你留下。
特蕾西亚打算用梦囚禁你,而凯尔希把你囚禁在现实里,我是不一样的,这不是说我更加温和,而是我有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在酝酿,这一次,我要重头开始,我要和抢在别人之前拥有博士,然后,我会和博士十年百年的找下去,去探寻那些我们活下去的积极向上的事情。
毕竟,博士只是期望我能够成为新时代的引领者,却没说我要做一个道德模范的引领者,
不是吗?为了深爱的世界,也为了有博士的世界,我会褪去凡人的衣物,褪去凡人的躯壳,去拥抱自己的责任,引领泰拉进入自己的新时代,而那时候,我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世界,
改造你与我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变得像童话一样。
童话开始于平凡,结束于幸福,并且是一个一直延续而开发的故事,男女主人公们的幸福不会因为故事的结束而结束,相反,在我们的想象里,他们的幸福会不断延续。
博士,切莫悲观,我们会在充满希望的时代重逢,那时候,我将陪伴你开始我们漫长的、
看不到幸福的童话故事。
终章 结与书(上)
距离泰拉文明社会灭亡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十个月,大地与幸存者们的心中深刻的伤疤还没有愈合的痕迹。不过,人们没有过多时间伤痛,因为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源石已经从泰拉的舞台上退出,没有了便利的能源,但星空与海洋变得肉眼可见,陆地上行走的人们不会再被自然灾害分割,定居成为可能。
旧有的体制在与蠕虫惨烈的战争里毁灭,连同仇恨、隔阂与旧的利益纷争一起毁灭。幸存的人们选出代表,花了几天的时间确定他们建立一个统一政权的构想,在这个政权下,各种族平等、信仰自由、互相尊重以及重建文明成为政权的首要纲领。
不过,在第一任猪席的选择上,会议出现了小小的分歧,维娜本想举荐特蕾西亚,但后者断然拒绝,并宣称自己重返罗德岛,担任这个组织的议长。
罗德岛隶属于新生的政权,但它从一开始就要奔向文明的疆界,去帮助那些开拓疆域的人,
去探索疆域,去探索疆界之外的秘密。因此,特蕾西亚召集了罗德岛的成员进行一次公开坦诚的对话,让干员自行决定去留。
无论是留在这里重建文明,还是为了文明的未来向未知发起挑战都有意义,因而,罗德岛的雇员里约有一半数量选择留下,而另一半雇员选择离开,不过大家约好,他们会时常联络,
交换信息,分享令人激动雀跃的每一天。
今天,塞雷娅送别了莱茵生命的同事们,她选择跟随罗德岛前往未知的疆域开拓。莱茵生命的总辖有些可惜,她只从罗德岛带回了缪尔赛思,而其他人选择留在罗德岛。
“我还是想问,在通天塔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辖好奇的看向塞雷娅,
“大家都觉得我们
已经完蛋了,但从通天塔涌出的光芒把我们的敌人都干掉了,就连源石一起……”
“我见证到了最后,但我不会和你说,因为我的记忆与现实有冲突,所以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怎么说?”
“有的人我记得他死了,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遇到了,他微笑着点点头或者从身边走过,
让我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或者我做了一场梦。”
“但是塞雷娅最想见的那个人却没有回来,”伊芙利特嘟囔着说道,“就算再怎么贪玩,也该回来了啊。”
白面鸮呆呆的靠着赫默,赫默知道,对方的脑海里有一个无法释然的 bug 困扰着对方。
星极和麦哲伦不远处交谈,旁边一只咪波安静听着,总辖看到之后问道:“梅尔呢?”
“她和可露希尔得罪了凯尔希,在罗德岛义务劳动,为接下来的启航做准备。不管怎么看,
我都觉得梅尔乐在其中,她是那种闲下来会发狂的人。“塞雷娅说。
“是吗?再见。”
“保重,希望莱茵生命能够做准线之内有利于社会的事。”
“如果我做不到呢?”总辖问。
“无论多远我都会回来揍你。”
赫默什么都没说,塞雷娅的记忆有所出入,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出现在大家面前,她的恩师就没有再出现,而最新加入她小组的锡兰也只有黑陪着,那个人时常去已经被打理过的墓园祭奠。
锡兰是旧时代最后一个汐斯塔人,也是新时代第一个汐斯塔人,至少在赫默来看,锡兰会努力把汐斯塔这个名字传承,因此,这位失去了一切的大小姐会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因为资源有限,目前人们只能以先前建立三道超级防线为基础,整理出拥有三环的城市。
所有的交通都集中在三个环状区域的定居区域之间。
总辖要乘车去三环,也是最外环的区域,新的莱茵生命设立在那里。在路上,她看到了风笛靠着农业机械休息,在风笛身后,大片土地翻卷,散发着湿润的气息。在风笛旁边,几个乌萨斯女人正在卖力干活,隐约可以听见“安娜”、“索妮娅”等几个寻常的名字,她们一起把希望的种子撒进土地里。
令人意外的是,维娜也在,这位日理万机的人物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出乎了总辖的意料,而她身后的缪尔赛思说道:“狮子和德拉克在交谈啊。”
“你是说……”
“我记得旁边那个干员代号苇草,她是会跟随罗德岛出发的人,这样也方便照顾另外两位德拉克囚犯,她们都还有长短不一的服刑期,特别是那个叫塔露拉的,之前在通天塔和妹妹陈对决,被打了个半死,现在还需要借助拐杖行走。”
“这个组织还真是够有趣的。”总辖说。
“谁说不是呢?”
维娜和苇草代表了各自的族群实现了历史性的和解,虽然维娜权力更大,但苇草却是一脸赢了的的表情。维娜也不计较,她压低声音问道:“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流言,说阿米娅……”
“我不知道。”
“看来是真的了,那么那个人就是……”
“我不知道。”
“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维娜笑了笑,“我听说白雪也留在了罗德岛,你、白雪或者卡西米尔的奴隶女骑士都是效忠于那个人而留在罗德岛,如果你们不是确认那个人在罗德岛,你们早就散伙了。”
“这关你什么事?”苇草有些警惕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