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什么也没说,她在检查完重新坐回了阿米娅的床上,翻开罗夏那本伪装成集合论的小说。罗夏暗叫一声不妙,《娜娜》是爱弥尔·左拉《卢贡—马尔卡家族》二十部小说里第九部,
讲述了一个高级交际花和她代表的上流社会如何在腐朽堕落中自取灭亡的故事。
一位浪漫主义作家写这类故事,会用感性、同情的口吻描述,以人物塑造剧情;一个现实主义作家写这类故事,会用理性的、冷酷的口吻批判,以剧情塑造人物。
而在左拉的创作理念里,小说剧情的功能被剥离了,它不再为叙述而发展,也不再为批判而发展。左拉虽然在讲故事,但他仅仅是将人动物性的一面,剥开所有的借口、法律、道德与谎言,冷静的记录下来,然后呈现给读者而已。
因而,
《娜娜》是肉欲的,是疯狂的,金钱从大腿之间涌出,又在指缝里流逝。罗夏想起了自己的异能,那是他的肉欲,他的疯狂,与生命相伴相生,又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人性的一面让他克制,动物性的一面却又叫他纵欲。
因而,他对于异能的态度是矛盾的,对待那不祥智慧的态度也是矛盾的,这些苦闷他无法对阿米娅述说,阿米娅的负担太过沉重了,他不应该为对方增加新的分量。
罗夏最担心的,还是闪灵对他造成了某种误解,于是屏住呼吸时不时偷看闪灵。萨卡兹医师平静的看了一个多小时,下楼的时候对罗夏说道:“即便不套上集合论的封皮,你也能坦荡的把它拿出来,放在大家的视线下去看。”
“可是它不适合未成年人看,”罗夏忧伤的说,“而现在,一个未成年就住在我房间里。”
闪灵拍了拍罗夏的肩膀,在她下楼的时候罗夏才想到自己也饿了。不得已,他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从砾的拘束里逃离,却还是把砾给惊醒了。
“塞诺蜜,一起下去吃个饭吧。等吃完了你再补一觉,别睡太久,明天有你忙的。”罗夏说。
“放心吧主人,在尾随你这件事上,我保持着 100%的热情和投入。”
“不,除了安保任务之外,你还是尽量克制你尾行的冲动,别人会说我们闲话的。”
“我从奴隶变成公民,再从公民变成四级骑士的时候,说闲话的更多,那时候我都能捱过来,何况现在。”
砾飞快的亲了罗夏,受惊的博士身体后仰,女骑士顺势推倒了他,又亲了他两下,然后轻轻撕咬他的肩膀。
“塞诺蜜,别这样!”
罗夏推着砾的肩膀,砾却越发坚决,她是忠实于自己欲望的人,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者,
当奴隶的经历已经让她下意识的放弃了某些思考,不思考就不会痛苦,不思考就能安心享乐。
“主人看上去有些不开心,我只是让你快乐起来,也让我快乐起来罢了。”女骑士媚眼如丝,
“主人,现在谁都不在呢。”
“很可惜,我在的。”
萨卡兹医师平静的语气传来,砾不满的“嘁”了一声放开罗夏,她本来打算偷跑的,想做成既定事实再说,没想到会是闪灵来妨碍她。
“你也克制一下比较好,如果你真打算和博士发生超友谊行为,有些人会很迫切的找你麻烦,你是应付不了那么多人的。”
“你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关于我的?”罗夏问。
“博士,有些事不适合本人知道。”闪灵说。
“放心吧主人,不是什么坏事,你只要享受你第二度的人生就可以了……啊,我忘了问了,
你还是处男吗?”
“至少在我入职医疗部门后是的,通过检测博士体内的酮睾素,大致可以确定博士在九天的周期内是否进行过 O 行为。”
“我的隐私权呢?!”
“很抱歉,我只是个流浪医师,不知道你说的隐私权是什么。”
罗夏想了想,他在医疗部门被上上下下不知道摸了多少遍,如果华法林这样监守自盗或者嘉维尔这样的兽医在场,别说隐私权,他连人权都未必能保住。
因为凯尔希医生亲自经手了博士的体检数据,所以对于大部分医疗干员们来说,博士充满了令人好奇的神秘性,每次罗夏过来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肥肉,被丢进饥肠辘辘的猛兽里。
闪灵一本正经的装傻,罗夏颓然的叹气,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今天的午餐只有闪灵,暗索,他和砾参加,砾吃饱之后很快又回去睡了,只余下他和另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暗索讲起了上午遇到锡兰和黑的事,觉得她们对罗德岛和博士上心过了头。
“很正常,锡兰在数个月之前就已经在学术上和我本人有所交流,又经过流浪巴士的巧遇,
她近距离的观察了罗德岛,恐怕我们的身份就是那时候被她看穿的吧。”
罗夏摊手说道:“我们也知道,黑是锡兰重要的家人,又是源石病人,锡兰就读的大学报考专业的动机可想而知。而罗德岛,是最适合进行源石病人治疗和疗养的地方,所以就算我们不主动接触她,她也会来接触我们。”
黑呢,黑就更简单了。那位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菲林族保镖肯定听过罗德岛一些不好的传闻,我们这样神秘的小型组织,不是很像阴谋论或者小说里的反派吗?
所以,黑关注我们是想了解我们的危险性,从目前来看,她还不想让锡兰加入我们。”
“博士,这可怎么办呢?”暗索轻佻的问道,
“那个菲林族女人既不好说服也不好睡服,硬
的就像石头一样,这可是极大的阻碍呢。”
“我全都要,本来她也在打包的行列。”
罗夏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应该带将军来的,他见多识广,说不定还认识黑什么的,向我们讲讲这位菲林族保镖的过去。”
暗索嘲弄的说道:“因为自己记不得过去,所以才会对别人的过去刨根究底吗?”
博士的目光落到暗索身上的时候,后者的心跳变得强烈起来,她脸上露出害怕并期待的表情,体温正在升高,裤袜包裹的双腿并在一起,相互摩擦着。
罗夏知道暗索想要什么,但他不会给。对于欲望强烈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欲罢不能。
“获取一个人的记忆,就等于了解他是什么人,就代表能够分析出他的弱点,可以重点打击的缺陷。人的心灵强大又脆弱,方法得当的话,只需要言语的暗示就能操纵一个人的精神。”
罗夏笑了笑:“所以,理想的状态是自己的记忆只有自己知道,而别人的记忆尽收眼底……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当任何人试图挖掘别人的过去时,自己的过去也暴露在别人面前。”
“所以这是个比谁挖墙脚更快的游戏咯?”
“微妙的形容。”闪灵接话道,
“论挖墙脚的功夫那位女士是比不过博士的,她是战士。”
“可惜我也不是政客,只是一个全天候全地形多用途永动工具人。”罗夏自嘲的指了指自己,
“按照历史上的典故,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该有个万能蜘蛛(@路易十一)的绰号?”
暗索瞪圆了眼睛说:“你比较像万能的章鱼啊,伸出触手攻陷美少女。”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能力,我立刻就把整合运动里还没有丧尽天良的女干部们捞出来了。”
罗夏敲打着桌面,“那个冷冷的卡特斯小姐和特种干员们的好朋友就不错,你们觉得呢?”
第九十三章 登山(1)
整合运动和罗德岛一样,是感染者组成的缝合怪:有人为了感染者的明天而战,有人进行投机运动,有人只是被局势席卷,也有人像疯狗一样向着普通人发泄戾气。
在罗德岛与整合运动各路山头的交战里,罗夏已经非常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无论整合运动还是罗德岛,都不过是大国博弈的棋子,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的愿望,目标,理想……敢挡道的话就会被无情的碾碎,成为记录里微不足道的一行话,一串数字。
罗夏隐约能感觉到,整合运动背后隐约有着乌萨斯、哥伦比亚和维多利亚的影子,特别是乌萨斯。用阴谋论的角度讲,切尔诺伯格是乌萨斯里感染者聚集比较多的城邦,为了躲避天灾打算向乌萨斯腹地迁移。
哪怕是极端憎恨感染者的乌萨斯来说,也不可能在明面上大量处决恭顺态度的感染者们,
这种行为只会发生在边远地区,在繁华地带贸然动手将会引起普通人与感染者共同的反抗。
如果乌萨斯要确保普通人站在自己这一边共同反对感染者,就必须要有一场足够分量的惨剧来激发普通人对于感染者的仇恨。而在所有有资格成为惨剧的地点里,切尔诺伯格是代价最轻微的一座城邦,这里本来就有许多感染者。
于是,整合运动的进攻开始了,它聚集了乌萨斯颇多的反对者,抢在切尔诺伯格转移之前,
以不可能但确实发生的方式酿造了切尔诺伯格的惨剧,让乌萨斯成功有了清洗感染者的借口。
而整合运动对于龙门的攻势,既消耗了乌萨斯的反对派,减轻国内的压力,又可以借整合运动之手再次向龙门渗透。
龙门历史上在乌萨斯和炎国之间反复易手,炎国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领土。现在的局势表面是罗德岛和龙门近卫局结盟对抗整合运动,而在背后,则是炎国与乌萨斯,还有包藏祸心的维多利亚与哥伦比亚的大国博弈。
在这个级别的博弈里,罗德岛什么都做不到,想要避免被当成棋子兑掉,还是早点从龙门抽身比较好。
龙门的魏长官是个职业政客,罗德岛不能给予他信任,这个男人为了政治利益不管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惊讶。
哪怕与龙门相比,罗德岛或者整合运动都是孱弱的,考虑到现在的局势,整合运动的覆灭几乎是必然的,那么之后罗德岛还能够保持中立的身份,弥补普通人与感染者之间的鸿沟吗?
所以,罗德岛必须高筑墙,光积粮,缓称王,尽可能扩充组织的实力,吸纳整合运动里素质最好,三观又与罗德岛相似的山头,比如爱国者与霜星的部队,或者弑君者这样还不是无药可救的感染者是可行的。
而梅菲斯特这样无药可救的人渣,塔露拉这样吃人血馒头的投机分子,还有 W 这样的外部势力代理人并不在可以吸纳的行列。
除此之外,还有龙门的感染者。尽管龙门现在还没有对感染者动手的预兆,但感染者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罗德岛如果吸纳这一部分感染者,龙门来说也会乐得甩掉一个包袱。
可惜,罗德岛供养不了太多人,因而不管罗夏再怎么努力,能够带走的感染者都是有限的,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才要以优先度把感染者们区分,优先争取对罗德岛帮助更大的那批人。
“嘿,博士,你又在发愣了。”
暗索的手几乎挥出了幻影,才把罗夏唤醒,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觉得自己有些自寻烦恼了,
他在汐斯塔应该专注于汐斯塔现在的事务。
傍晚的时候,外出的干员们陆续回来,经过两天的探索,她们几乎探查了地图上每一个可以作为坐标的建筑,对本地地形有了初步的了解,锡兰在晚上发来了联络,确认明天把郊游计划不变后,她也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罗夏重新穿回冲锋衣,阿米娅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普罗旺斯和艾雅法拉已经全副武装,每个人都背着登山包。
罗夏的登山包里的东西是普罗旺斯亲手搭配的,他只往里面塞了几块糖、一个手账本、两根碳素笔。
阿米娅把罗夏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一边说:“博士,再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忘带的东西,。”
“阿米娅,不必过度紧张,这只是一次郊游罢了。”
即便如此,阿米娅也不放心,罗夏拍拍自己的口袋,上次能天使给他的手枪已经被改装成了特殊的发射器,发射由蓝毒身上提取的毒素被制成弹药。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把解毒剂当做弹药发射,算是他个人安全最后的保险。
“没事的,今天傍晚我就回来了。”
罗夏又揉了揉阿米娅的头,突然变得像老母亲一般嘴碎的少女又特意交代了普罗旺斯和艾雅法拉一番,可以预见,砾也要遭受类似的苦恼停在酒店外面的车辆车门打开,普罗旺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艾雅法拉和罗夏坐在了中间,他们回头和最后一排的锡兰和黑打了个招呼,尽管车的后备箱是空的,但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把背包放到触手可及的位置。
普罗旺斯找黑交流弩具的使用心得,十句里有九句是大尾巴狼在说话,黑只是应付着。罗夏心里给普罗旺斯竖起一根大拇指,黑现在对他高度警戒,在菲林族女人被牵制之后,他才能和锡兰聊天,增进信赖。
锡兰看着前排的艾雅法拉,明明那里空间十分宽敞,但艾雅法拉却几乎与罗夏贴在一起,
本来就娇小的她在罗夏身边更觉小巧,从座椅的缝隙里,锡兰更是看到她抓住了罗夏的手,好像粘人的妹妹、情人或者宠物。
除了对博士的花心有本能的排斥之外,她隐隐有些羡慕她们的亲密,也学着艾雅法拉的样子抓住了黑的手,那只手粗糙而温暖。
“小姐,怎么了?”黑问道。
锡兰看着黑毫不犹豫的把手抽出来,她理解黑这样做的目的:黑想要腾出双手好更方便的应付有可能的危险,何况右手是黑的惯用手。
她理解并尊重,只是心里稍微有一些遗憾。在她第一年去维多利亚留学的时候,寒假返乡之前和黑书信交流里,黑表明会跟着市长做一些事,没有空去接锡兰。
结果,锡兰回到汐斯塔的时候却看到了黑,那也是唯一一次黑露出灿烂的笑容。两个人在大雪积存的道路边对望,一起憨憨的笑着,锡兰丢下行李就飞扑进黑的怀里。
车辆把考察队送到山脚下,每个人都拔出登山杖开始登山,中途略微歇息了几次,到了中午的时候阳光终于突破了铅灰色的阴云,给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普罗旺斯、艾雅法拉和锡兰去采集附近的环境样本,留下罗夏与黑把单兵自食品变成可口的午餐。某种意义上,这等于两方交换了人质,只是罗德岛这边还有潜伏的砾作为后手。
罗夏捱不住寂静,开口说道:“黑小姐,一路上你对我方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况,这没问题,因为我们这边也是这样做的。我好奇的是,为什么被戒备最深的人是我?”
“因为博士最具威胁。”
“呃,我先声明,锡兰小姐虽然很漂亮,但我对她没有那种意思。”
“不,你误会了,我不会干涉小姐和谁交往,只要那个人能够对小姐足够好,足够忠诚,
以及能够忍受小姐的红茶。如果小姐交了男朋友,我会默默观察他,他违反任何一条标准,视情况而定我会给予他惩罚。”
你这是说给我听的吧!
尽管和他没关系,罗夏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说:“假如你家小姐交往的男朋友忍受不了你家小姐的红茶,直接指出这一点气哭了锡兰,你会怎么做?”
“帮他绑到椅子上灌下大量的红茶,直到他说好喝为止,然后让他主动和小姐道歉,喝一斤红茶表明诚意。”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