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坐在源稚生的身旁,原本她执意要站在自己少主的身后,因为这是忍者以及侍卫的职责,但在源稚生的坚持下她还是放弃了可能进一步导致她伤势恶化的那份执着,现在静养休息才是她最应该做的。
源稚生看了一眼樱空荡荡的右臂,沁血的绷带将断口裹的严严实实,好在猩红的地方以及完全干涸了,没有进一步流血的樱现在只是中度缺血罢了,能坚持着坐在源稚生的身旁没有昏迷完全是依仗着优秀的血统在硬撑。源稚生看出来了也不点明,因为他们正身处敌方大本营,以蛇岐八家铁血的教条,别说是缺血,就算是濒死也必须站直、坐稳了,寻找每一分机会发起致命一击咬穿敌人的喉咙。
而在这张圆桌上,这个会客厅中,比樱更值得源稚生去盯紧的是对桌坐在烨由左侧的那个男孩,那个身披十二单艳美如鬼的,自己的弟弟。
源稚女也在看源稚生,两人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互相的望着,就像做梦一样,因为只有在梦里,他们才有机会这样细细的去看彼此,而往往背景是那口仿佛联通着地狱的枯井,和火烧一样染红了天空的鹿取小镇。
“说些什么?”烨由看了一眼源稚女又望了一眼源稚生问,坐在烨由右侧的路明非有些牙疼,他心说兄弟你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这对站一起能走红地毯出镜的哥儿俩在今天之前可都是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的关系,现在强行坐在一起还能说什么?没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往对方脑门上忽已经是好脾气了吧?
源稚生右手手指轻轻的点了两下,他看了一眼源稚女又垂下了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源稚女却抢先笑出了声,声音就像涿鹿的清水划入竹筒一般:“哥哥是在想该怎么再把我杀了抛回那口井里吗?或者这次该用再大一些的石头?”
烨由微不可擦的咧了一下嘴角,一旁的路明非满身冷汗,这很明显不是剧本上的开场白,这一次设局让源稚生来是为了谋求对王将的统一战线,而非是挑衅或者炫耀武力资本,源稚女本身也必然知道烨由的这层意思。
他在来见源稚生之前也是抱着好好谈谈的心的,但他真正坐在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哥哥面前时,看着那双凌厉而固执的眼睛时,开口说出的话自然而然的像是将长刀推出刀鞘,露出了里面一抹清白的锋锐厉意。
这不是源稚女的本意,但这是他的本能,就算是坐在这里跟源稚生说话的人是那个卑弱的源稚女,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都必然是诛心之句,不过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风间琉璃的话,大概面前的圆桌已经被劈成两半了,没有废话只有刀剑相向。
源稚生深吸了口气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因为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曾几何时在他的幻想里,他和源稚女再度见面,对方开口说出的话比现在更加的尖锐难听,直让人难堪苦楚,如坐针毡。
“也是呢,知道以为自己早已经杀死的鬼又重新爬了出来,身为本家大家长的哥哥你颜面有些挂不住了吧?更别提那个受人唾骂厌恶的鬼还是自己的弟弟。”源稚女说出的话尖酸而刻骨,但他的表情却平和的像是在聊天气,聊家常,甚至还在最后露出了一抹微笑,在妆容下美不胜收,却让旁人不寒而栗。
“曾经在鹿取小镇做过的事我不后悔。”
源稚生终于开口了,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回答,没有刻意的去回击源稚女的话,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据理力争对错与否,但他说的话却让源稚女如坠冰窖。
源稚生对当年一刀捅进自己弟弟胸口的过往不后悔,如果能再重来一次,身为斩鬼人的他还是会把刀送进鬼的心脏,推着他丢进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
在一旁听着的烨由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不是太了解这对兄弟之间的那些过往两三事,但他大抵知道源稚女曾经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身为斩鬼人的源稚生毅然决然的大义灭亲,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源稚女很想听见源稚生说,他很后悔当年没有去了解自己的弟弟为何会陷入魔障,没有试着去解救源稚女于王将的魔掌,这样源稚女就会哭着说自己错了,自己一直都做错了。但源稚生现在说他不曾后悔源稚女在鹿取小镇做过的事,那么意思就是,他从来没有过给源稚女一次机会的想法,在他的眼中源稚女从来都是无法挽救的极恶之鬼。
“好的,哥哥。”源稚女点头说,他还是在微笑,只是之后就一言不发了。
源稚生没有回答他,他的视线转向了烨由,烨由也微微颔首道:“私人恩怨如果聊完了,那么就该聊聊正事了,源稚女和樱现在坐在这里是我的威胁,也是我的诚意,我们的统一敌人只有王将,只有杀了王将才能阻止白王的复活。”
“你让我信任一个鬼,一个猛鬼众的前龙王,和已经与日本分部决裂的学院本部,让我相信各怀有目的心藏异鬼的三方能和谐的合作在一起。”源稚生问道。
“在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烨由淡淡的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将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我们有统一的目标,那么就拥有完全足够的达成联盟的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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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稚生摇头冷冷的说:“古往今来有多少历史证明,一个看似坚固强大的联盟,往往在过程中都是因为利益的不均等而分裂的,并且互相打击残杀起来可比对敌人凶狠多了,因为他们在反目之前可都是保持着一个绝对危险的“同盟”距离。”
“我们并不存在利益冲突。”烨由平静的说:“我们卡塞尔学院唯一的目标就是阻止龙王的复活,如果无法阻止那就杀掉复活的龙王,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都是活生生的例子,甚至欧洲的所有秘党都无法质疑我们卡塞尔学院的根本目标,你们日本分部应该是最了解我们的。”
“再者说,猛鬼众现在已经分崩离析了,两位龙王,我和源稚女早已经脱离了王将的管辖,我代表着卡塞尔学院,而源稚女。”烨由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死寂一般沉默的源稚女低笑了一下:“他的目的从一开始,甚至是从加入猛鬼众开始就只有你而已,至于是想和你和好而出还是相爱相杀,这都无关我的事,但起码在他捅你一刀前他都会是我们对敌王将的最大助力,要知道...王将可是在你们之间划出天堑的罪魁祸首呢。”
“相信我,源稚女对王将的恨意远远比对你的恨意浓烈的多。”
烨由最后一句话语气确凿无疑,就连一旁的路明非听的都觉得有理有据,一直打酱油的他也忍不住开动了一下《情报整理分析》课程得C的脑瓜子分析了一下,发现烨由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学院本部和蛇岐八家的目的其实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冲突,蛇岐八家最开始之所以会宣布叛离卡塞尔学院,究其原因根本就是不想欧洲秘党知晓极渊里神葬所有关白王的秘密罢了,而现在这个秘密在烨由等人的面前已经不是秘密了,彼此之间又完全没有利益冲突,源稚生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如果光是一句不信任根本无法作为说辞,恺撒、楚子航、路明非、越夜幕亚等人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甚至CK和烨由的关系辉夜姬都查了个清清楚楚,这群本部专员不可能有任何不纯的目的。
“我不信任你。”源稚生说道。
路明非面色有些纠结,他心说怎么日前没看出源稚生这货还是个认死理的家伙?难道真有什么见鬼的男人的第六感硬是咬死他们卡塞尔学院动机不纯,对白王遗骸有其他的想法?
但下一刻,源稚生似乎听到了路明非心中的吐槽白烂,看了一眼他又缓缓继续补充说:“我不信任猛鬼众前任龙王,高天原的Queen,我面前的这个叫烨由的男人。”
指名道姓,路明非一下子愣住了,源稚生盯着烨由目光如炬,像是灼热的阳光似的要将面前穿着白衣的男孩虚假的外壳彻底融化掉露出下面真实的模样。
“如果我会认为学院本部对神葬所有不存的想法,那么CK、楚子航、恺撒等人根本没有可能会活到现在,本家会以对猛鬼众的绞杀态度来围剿你们,所以本家对学院本部的专员一直都是抱着放养和怀柔的政策。”源稚生扫了一眼一眼身旁的路明非淡淡的说:“如果今天坐在这里跟我谈判的是恺撒或者楚子航,那么我大概会同意,但很抱歉,跟我谈判的人是你,烨由,我可以信任本部的所有人,甚至源稚女,我都不会信任你。”
路明非愣住了,他侧头看向烨由,而烨由面色常然,正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里面的酒液屡屡晃到杯口却又一滴未洒。
源稚生继续说:“你身上的疑点在我这里是最多的,几乎你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甚至在刚才谈判的时候一直试图把你自己归纳进学院本部中去,强调你和路明非一伙人是一起的,你们的目标都是阻止白王苏醒...但你真的是以卡塞尔学院的专员的身份来到日本的吗?”
烨由没有说话,一旁的路明非脸色却忽然僵硬了,他捏着沙发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因为源稚生的话瞬间惊醒了他,让他想起了他们这次以越夜幕亚领队的小队前往日本来的两个任务。
其一,调查极渊中孵化的胚胎。
其二...带回烨由。
烨由从来都是自发来到日本的,他出现在日本的原因不明,时间不明,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樱花开放的季节里出现在这个国家,难道真的只是来看樱花饮清酒的吗?恐怕没人会天真的这么想。
“烨由,你从来都不能代表学院本部,你甚至不能代表猛鬼众,你的目的并非是阻止龙王苏醒,也很大可能不是在觊觎白王的骸骨,你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迷,而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和王将有仇,并且是血海深仇。”源稚生紧盯烨由冷冷的说。
烨由安静了很久,面对源稚生的质疑他没有第一时间解释,会客厅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水族箱中游鱼抚动流水的动静,路明非暗暗的吞了口口水心中再度惴惴不安了起来,因为源稚生真的将甚至一直存在于他们心中的疑惑给剖析出来了。
烨由来日本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
面对源稚生的质问,烨由没有选择继续以缄默应对,因为这是谈判,他的目的是将源稚生拉到统一战线,所以他必须回答源稚生的问题,并且说服源稚生。
烨由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咧了咧嘴看向源稚生:“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那就是杀了王将,顺便搞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烨由的话出口的一瞬间让路明非几乎窒息了,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什么叫“搞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人能算东西吗?是东西或者不是东西都是骂人的吧?亦或者说烨由的意思是...
烨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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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中安静的像是死了人,没有人用力的呼吸像是会闻到尸臭,群鱼在珊瑚礁中游勇,桌上的杯子里的冰块起起伏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不是源稚生,而意外的是路明非。
路明非还记得他第一次认识烨由的时是开学的第一天,他趴在桌子上用余光扫视着全班的学生们,思量着这些就是要和自己一起渡过三年高中时光的牲口们,从外貌、装饰各种方面来看都要比他还优秀,起码在别人赶潮流用iPhone的时候,他还在用叔叔退居二线不用的诺基亚板砖。
烨由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白板不情愿,打着哈欠,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就跟经常宅在家里的路明非一样,起码入学的那一天路明非都是有好好梳过头的。
但烨由不同,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给别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他很随意,做事随意,性格随意,他的脸上、眼睛的眼白里、瞳仁里都好像写着满不在乎四个大字,而他跟路明非第一次产生交际的事情是借钱,对没错,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