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特有的清凉海风吹拂着少女的脸颊,让闷在火海的少女濒临消散的意识恢复了不少。
艰难的趴在马背上,失血过多和残留的高温让她的记忆仍旧处于混乱的状态,一只手握住身下缰绳固定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抱着马身已然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迷迷糊糊地却完全思考不了任何的事情,甚至是连自己在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不让自己落马。
就连地面突然出现的明显震动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凯?凯!”
焦急的呼唤声与身体被搂抱下马的动作让她回光返照的打起了精神。
勉强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白色的身影远去。
那是什么?
大脑传来阵阵轰鸣,又过了好半天,模糊的视野才变得清晰,她眼前的视野才在昏沉中看的清楚,而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变成了白点。
熟悉的无法分辨出性别的变声期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还好吗?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马上让人送你回家。”
“东斯塔利恩。”
没有理会抱着自己的阿尔托莉雅与严肃中带着明显担忧的父亲,艰难的抬起头,呼唤着已经消失在视野尽头的白马。
“东斯塔利恩?”
凯紧紧抓住了阿尔托莉雅的胳膊。
歪过头,能够看到大队的骑士正全副武装的在他们的身后。
只有艾克托和阿尔托莉雅下马,其他人正驻足不前的呆在原地等待着艾克托的命令。
看到自己女儿强撑着身体的异样举动,艾克托皱起了眉。
“带她回家。”
“艾克托,我们不去镇子里吗?”
“撒克逊人不蠢,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还呆在镇子里,徒劳去追万一中了埋伏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军队已经出发,等回去的路上,我会派一队骑士带着军队去阻止火势蔓延并清扫脱队的撒克逊人。”
“可是,阿托利斯他...”
“我们没有任何情报,骑士团贸然前进,万一中了埋伏,到时候可不仅仅是失去一个镇子这么简单的后果,你明白吗?”
“别说今天是个连骑士都称不上的乡下小子,就算未来有一天我在那里,你都需要考虑好方方面面,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舍弃。而不是被个人的情感所左右而贸然出击,骑士和士兵不是一个概念,一千个士兵死掉对我们的国家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不要说一千个骑士,就算是一百个骑士突然死掉都是我们难以接受的事情,明白吗?”
看到养父严厉的样子,阿尔托莉雅欲言又止,苍色的眸子满是挣扎,最终无奈的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
见到阿尔托莉雅低头认错,艾克托的神色缓下来,带着无奈,声音降了几分继续说道。
“我很抱歉,听到女儿的事情,我所做出的错误指挥给你做出了不好的教导,但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并将我所做的事情当做教训。”
艾克托余光瞄了眼十几米外的骑士队伍。
前列的骑士长官见到他的眼神,示意的举起了手向后挥了挥,足有上百人的骑士队伍在他的指挥下整齐的向后移了几十米。
艾克托这才放心的压低声音对着阿尔托莉雅说道。
“想成为王,就不能专注于个人的情感,就像尤瑟王大人十年前所做的事情一样,当时的决定,谁都会感到异常的痛苦,谁都会不舍自己的骨肉,就像我今天的举动,但既然坐到了那个位置,每个决定都不止是个人的影响,而影响到整个国家,到时候你就必须要舍弃掉一些事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
“我回去之后会主动向尤瑟王大人请罪。”
艾克托欣慰的点了点头,转身上马。
阿尔托莉雅低头,看着瘫倒在自己怀里仍是满眼迷茫,似乎还没有缓过神的姐姐,叹了口气。
“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回家。”
“回家?”
凯终于在耳鸣声中听清了阿尔托莉雅在说什么。
迷茫的望着已经上马准备打马转身的父亲,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父亲要干什么。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阿尔托莉雅的手,低声哀求。
“帮帮我。”
阿尔托莉雅无奈的苦笑,轻轻的握住了凯的手。
“艾克托说的是事实,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人就让这么多骑士陷入危险。”
“是他救了我。”
少女蓝色的美眸被泪水和绝望布满。
“我听到了,他们要在你们到之前撤退,不会有陷阱。求求你,至少回去看看,他是因为我才留下来,要是我没有去,他也不会被留在那里。”
“你也知道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要嫁给那个乡下人,要不是你半夜离家出走非要去镇子里找他,能有这么多事情?”艾克托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就当长个记性,就算他真活着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死了清净。”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凯含着泪花的美眸满是无法相信的神色,“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瞧不起他,但他明明可以把我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丢在那里,自己一个人离开,但是他最后把活命的机会让给我,现在我连他托付给我的马都已经弄丢了,你怎么还可以这么说他?!”
“撤退!”
艾克托不再去管自己的女儿。
随着命令的下达,后方密密麻麻的骑士队伍调转了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阿尔托莉雅欲言又止,最终无力的垂下了头。
凯满眼的绝望。
凄惨的笑了笑,不去看自己的父亲,看向了阿尔托莉雅,却只能看到她苍色眸子最后的无奈,而那也在缓缓地消失,变得让她陌生却又是她梦到过无数次的、失去了情感的眼神。
“阿尔托莉雅。”
凯自暴自弃的叫出了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叫的名字。
好在声音很低,没有人听到。
阿尔托莉雅闻言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姐姐受伤已经糊涂了,而刚才‘没有埋伏’之类的话也都是想要他们去镇子才说出的。
“姐姐,我们回家吧。”
“回家?”脸色苍白的少女摇了摇头,“你以为那是教导吗?他只是和其他贵族一样,瞧不起他们眼中的下等人,更不想我嫁给他眼里的下等人罢了。”
“姐...”
“你知道吗?我遇到阿托利斯之前,最开心的时候是五岁刚和你遇见的时候,那时的你很可爱,也很爱笑。”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我一直都记得。”
“那时的你很爱笑的,很听我的话,每天都跟着我出去玩,也很善良,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一切都无动于衷,镇子里到年龄的狗老死了你都会哭很久很久...”
金发的少女似乎已经进入了幻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似乎开始了胡言乱语。
阿尔托莉雅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动了动嘴角。
艾克托勒住了前进的马,打马转身,听着她明显的胡言乱语,没有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不想让你变成那种人。”
“有些时候...”
“至少现在,你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女孩。”
阿尔托莉雅的面色愈发迷茫,艾克托也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我太懦弱了,明明是因为我才让他陷入险境,却因为害怕像其他女人一样遭受他们的折磨,害怕死亡,心安理得的留他一个人在火海。”
阿尔托莉雅下意识的劝道:“至少你要活下去。”
“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现在回去,阿托利斯也死了。”
“姐姐?”
驴唇不对马嘴,完全在两个频道的对话彻底让阿尔托莉雅懵了。
艾克托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快阻止她!”
话音落下,阿尔托莉雅没反应过来,凯却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她的怀抱,将她推的踉跄了几步,一把抽出了阿尔托莉雅腰间的骑士剑。
马上的艾克托伸出了手,目眦欲裂。
“凯,你冷静一点!什么都可以商量!”
阿尔托莉雅这时也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瞪大了眼睛看着,徒劳无助的喊着。
“姐!”
‘噗呲!’
阿尔托莉雅和艾克托痛苦的声音伴随着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
‘噗通!’
世界陷入了沉默。
艾克托和阿尔托莉雅看着凯倒在地上的身体,两人出奇的安静,谁都没有动弹,而后方的骑士们听到了动静,看到了这一幕后陷入了鬼一样的沉寂。
后来还是阿尔托莉雅反应了过来。
“艾克托。”
看到阿尔托莉雅含着泪花的眼睛,他的神情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几十岁,颓废的样子好像七八十岁的老人。
看着躺在地上女儿的尸体,老人握着缰绳的手剧烈的颤抖,想要将撒克逊人和自己碎尸万段的想法不停的涌现在脑海涌现,一切又一切的想法却在看到阿尔托莉雅含着泪花的眼眸中停止了。
就算他和袭击镇子的撒克逊人这些让自己女儿死掉的人都被碎尸万段又怎么样?就算以自己的生命强制发动与撒克逊人的战争又怎么样?那一切只会让尤瑟王和梅莉大人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十年布局毁于一旦,只会让这个他深爱的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卡美洛需要亚瑟王。
混乱的脑子中无数疯狂的想法被残存的最后理智与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压住了,忍着悲痛,低声问道。
“你见过他吗?”
“嗯。”
“塞西尔。”
“在!”
年轻的骑士满脸愤慨的出列。
“你带一队骑士和阿尔托莉雅回去,快速接应赶来的军队,带着他们去镇子里控制火势并清扫可能残余的撒克逊人。然后,帮阿尔托莉雅找到阿托利斯的尸体,将他带回来,我要把他和我的女儿葬在一起。”
艾克托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这番话,知道说越说越觉得疲惫,说到最后身体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半靠着马身才能稳住身体不会坠下。
年轻的骑士面露不解,但还是忍着疑惑低下头恭敬的应道。
“遵命。”
阿尔托莉雅笑了,苦涩中的笑容如消融冰雪的春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最后看了眼地上凯的尸体,转过身,翻身上马,带着骑士向着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
等到一队骑士离开,艾克托才翻身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