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何轩辕帝君会如此伤心,如此憔悴呢?
帝君,青铜棺……
人们的喉舌忽然哑在了那里,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也同时让所有人失去了言语。
寂静,在这一瞬间席卷了街角巷落。
旗杆从宫门内钻了出来,一样的素白,青铜铃挂在旗下。
自从对抗“蚩尤”的血战之后,青铜铃又一次荡满了整个涿鹿。
但这次,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同样伟大的人。
铃铃声响,卷卷幡白,天素地茫,唳唳风起,摇起片片哀衣。
世界,没有了声音。
人们自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那一队从宫里走出来的人,看着那口青铜棺,看着那个棺材旁娇小的帝君。
没有高头骏马,也没有华贵的帝服,同样也没有那柄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轩辕剑。
没有了这些,轩辕在感官上让人觉得有些娇小,可这种娇小之中,却透着弥漫到天际线的悲伤。
哪怕仅仅只是无声地走过,这样的悲伤也牢牢握住了每个人的声带,带来了一种窒息感。
啪!
这是陶碗从手里摔落的声音。
在这悲伤的挤压之中,有一个孩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里的碗,金黄的黍米撒了一地。她看着周围的大人们,他们脸上的沉默与悲哀灰蒙蒙地像是雷雨前的云,压在她的头顶。
泪,从那双懵懂的眼里掉了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悲伤,她只知道哭。
可也不是吵闹的哭号,而是静默的流泪。
这就像是着落在油田上的火星,眼泪席卷了整个涿鹿,但却没有任何爆炸的轰鸣,就像是整个世界被按上了静音符。
人们从家里拿出了黍米,这家家户户必备的饱腹口粮,也许是一碗,也许是一碟,也许只是一握,但每家每户都从盈余之中拿出了这一汪金黄。
他们也同样在流泪,默默地,将手中的黍米撒在了路旁。
仿佛碎金一般,沿着青铜棺行进的方向铺了出去。
这是这个时代,留给连山最后的饯别。
葬礼很隆重,但即墨没怎么听,他只知道那个被称为“少昊”的少君站在祭坛前声情并茂地宣讲了一大段连山的丰功伟绩,和群臣的痛哭声。
即墨只是站在人群中,盯着姬麟翻土的手。
她一点点地挖开了最后的薄土,将这口盛放着爱人的青铜棺送入了冥土之中。
自始至终,姬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她只是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将自己的爱人放了进去,又一捧一捧地盖好了土。
该说的早已说完,眼泪也已经流干。
她已经再也哭不出来了。
能够让眼泪消失的原因有两种,一个是身死,一个是心死。
连山和她一起度过了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
尽管她还有少昊这个已经成为少君的孩子,可是连山带走的洞,又有谁能补上呢?
即墨站在人群之中,他察觉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华紧紧握住,颤抖着,传递着她五味杂陈的内心。
他也听到了丹朱在身后低低的啜泣声,还有苍玄不安的呼吸。
连山的去世,让四个人也同样感到了不安。
但即墨却说不出来,这种不安的缘由来自于哪里。
当葬礼结束后,即墨他们还是留在了涿鹿。
理由仅仅只是为了姬麟。
轩辕帝君往日的威严不复存在,少君少昊代替了她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而她只是坐在连山的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紧握着那床曾经拥有过他温度的被子。
这是极其令人担心的精神状况,这一刻她卸下了那名为“轩辕”的身份,只留下一个名为“姬麟”的女子,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妻子。
所幸,少昊在父母的教导下也同样是一个优秀的领袖,将国事处理地井井有条。
可是,即墨他们更加关心姬麟的状况。
他们不忍心看着姬麟如此沉沦下去。
“你是轩辕帝君,你要保护你的人民,崩坏还在窥视着这个世界,人们需要你!”
即墨很不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更不希望看着姬麟如此沉沦下去。那个叱诧风云的轩辕帝君不应该因为爱人的逝世而淹没在悲痛之中。
这很残忍,即墨也很清楚自己在做怎样的混账事。
可这是姬麟作为“圣痕”继承者必须肩负的责任。
这句话似乎终于撞破了那封锁着姬麟意识的沉痛,她抬起了眼睛,那双血红的眼睛刺了过来。
即墨辨识得出那种眼神,那是悲伤,那是无奈,还有一种……愤恨。
但即墨无可奈何。
有些人,必须背负着生来注定的责任,被这个蛮横而不讲理的世界强行安排,无视你的痛苦,唾弃你的眼泪,逼迫着你在荆棘之中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