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是变革后的遗老遗少,有的人是金融浪潮之中吞食盘剥的恶兽,有的人是逃脱牢狱的佞官,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给天命送了很多钱。
谁不喜欢黄金呢,它能换来很多东西,资源,武器,人工,还有性命。
就如同现在,大把大把的钞票砸在维持秩序的女武神身上,只为了能尽快登上撤离的舰船。
有人扔,奥托自然会收,他也同样不讨厌金钱,更何况钱财对于接下来的计划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
他很满意地看着这场闹剧,为了性命而争执的闹剧,却又震慑于天命的武力而不得不服从的丑剧,就好像是被狼群跟踪的羊群,在牧羊犬的看管下又不得不聚拢的样子。
“吾等为牧羊人,以牧众生。”
就算奥托再怎么轻视宗教,也非常喜欢这一句话。
简直真理。
他押了口红酒,等待着舞台第二幕的拉起,这种司掌一切的快感让他沉沦。
“奥托大人。”
琥珀来了,侍立在他身旁,但这个称呼却让奥托的长眉微微挑起。
只有在非常状况下,琥珀对他的称呼才会从“主教大人”变为“奥托大人”,可对此奥托又有些奇怪的期待。
究竟是什么角色的入场,让这台剧出现了不可知的变向呢?
“最新情报,前往拦截叛逆的不灭之刃,全灭。”
“哦?就连丽塔也失败了?”
“是的,据她本人所说,只能撑五十多回合,对手是休伯利安的舰长。”
即使琥珀的声音再怎么平静,可话语之中一瞬间的停顿却暴露出了其内心的惊诧。
呵,那也是自然,不过啊,我的老友,我的对手,究竟是什么让你褪下了羊皮?
就连她都能接受的事实,又为何能激起你愤怒的火花?
奥托静坐在舱室内,手中的高脚杯不知何时已经放下,酒水已空,唯留一点鲜红浅底。
他自然也调出了屏幕,切到了丽塔落败的战场。
首先,便是一片狼藉,满是逆熵的机甲碎片,极东支部的叛逆们正吃力地绑缚着不灭之刃的队员,五条机械犬也都倒在地上,丽塔原本的优雅也早已不见,原本一丝不苟的容貌此刻也沾上了血丝,盘发披落,双手被反铐着,那柄镰刀也被砍断了,碎在一边。
再放远,就能看到通往上层的电梯逐渐关闭,奥托知道,他正在前来。
不过
“呵”
他的坐姿又放松了下去,似乎正在等待着一场好戏的开幕。
嗡
电梯上行,似乎是为了“观赏”的要素,周围被换成了高强度玻璃,能从这上行的过程中一窥浮空岛全貌。
时近黄昏,尽管整个天命总部依旧处于崩坏的动乱之中,可仅仅只是从颜色上来看,这片昏光将整片岛屿都浸染得很美。
但却还是浮出了血色,将这片岛屿带上了一抹无言的痛。
他们在这里战斗,在这里死去,五百年前是这样,两千年前是这样,五万年前也是这样。
头顶罩下了挡板,黄昏眷景逐渐消失,最后变为了合金的暗色。
嗵。
一声闷响,电梯停了,即墨知道,到顶了。
对于浮空岛的规模形式,即墨算得上是烂熟于心,老年人的记忆力在某些重要的事务上总会有着奇怪的优秀。
门缓缓滑开,光刺了进来,慢慢将电梯撑为了橙黄,方向面西,直撞在即墨的眼睛上,那双渊黑的瞳眸却不避不闪,只是看着这轮夕阳,还有在从一线之中张开的坦平铁穹。
有人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定在了落日与铁穹的交汇处,影子被拉得很长,拖到了即墨的脚前,像是一柄剑。
漆黑的铠甲,紫蓝的微光。
是她,毫无疑问。
即墨的脚停在了电梯和铁穹间的一道缝隙后,他看着她,那双璃蓝的眼里透过来了一个意思:
“不要来。”
不要来么?
他低下头,看着脚前的那一线细痕。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已经埋葬的感情再一次宣泄,他想说,他想喊,他想要用一切可能的方式来向她展露自己的痛苦与爱。
可他不能。
他知道这样很蠢,将一切的责任和重担自顾自地揽在身上,仅仅只是为了给她营造出一个虚假的梦,或许并不幸福,但不会让她因此而痛苦。
后悔吗?
后悔。
他昂起头,踏出了电梯。
可不论这冲动有多少次想要脱口而出,却还是被牢牢锁在了牙后。
他在迈进,他看到她握紧了拳,拉下了面甲。
他知道这是奥托的手笔,无情地玩弄着即墨自己的自私与疯狂,又将他的软肋给摆在眼前,他知道奥托在看他,等他做出选择。
可即墨不会说的,那么多年了,缄默都成为了习惯,不论他多么的渴望,可嘴齿都会将这份渴望绞杀在舌尖。
而拖到现在,这份惧怕甚至衍生出了恐惧,就像是一个修补起琉璃的孩子,生怕自己一个松手,就会让一道裂缝摧毁自己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