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吮了一口,竖起这沾着口水的大拇指:
“好吃!这生煎和汤包是真的不错!”
又好似满是遗憾地咂了咂嘴:
“可惜,少了些辣子。”
“北方人?”
吃食的店家从来不会拒绝夸奖,自然也会高兴些。
“啊,西北的。”
汉子点点头,从位子里缩手缩脚地“脱”出来,整个厅堂里像是多了一个粗厚的石柱。
“老板,结账吧。”
“行。”
手机放在桌上,将立着二维码的收付板拿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还数了数蒸笼。
“十七笼小笼,七盘生煎,五碗大排面”
老板甚至都不敢再数了,直勾勾地盯着大汉那滚圆的肚皮。
一件行军袄,撑在他的身上,像是一面鼓,宽大的袋子也拉直了,束紧带和扣夹都牢牢地绷着。
汉子似乎看出了老板的惊讶,拍了拍肚子,应着声音,齐敲着锣响:
“啊哈哈,我生下来就能吃,所以长得就壮实。”
“你们那的人难道都这么壮?一共458,算你450吧。”
“哦哦,谢谢老板。我那也就我这么壮,几个县都知道我,干粗活的时候也总打我家电话。”
汉子从兜里尖出了手机,同样也是两根手指,夹得很稳,亮了码。
“客气,我也谢谢你帮忙解决了今天的剩物,也免得浪费了。”
“哈哈!我老娘也说的,能吃是福!”
汉子搓了搓头皮,弯着腰,侧身从门里走了出去。
“诶,老板,你匾歪了。”
这么说着,他又动了动手,将这块杨裕兴给扶正了。
“哦!谢谢啊!诶!外面还落着雨呢!要不要把伞啊?”
可喊出去,那粗壮的影子已经没入了细密的雨和夜色里,很快就不见了。
老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只希望这雨不再落大就好。
但江南的雨从来都是说变就变,尤其是这座姑苏城。
在夏末初秋的时候,从来都是淅淅沥沥的梅雨。
雨密密地淋在他冒茬的头顶上,溅起一片片花。
人已经不多了,也没有车,马路对面的红灯糊在雨里,数字在跳。
他乖乖地等在空旷的路口,像是座石雕,旁边的路标怯生生地缩着杆,比他还差半个头。
啪嗒啪嗒
雨落伞盖的密响。
身旁多了一个人,雨花溅上他的肩膀。
他的腰稍稍沉了些。
雨越来越大。
从他的额头,滚过他的脸颊,凝在他的下颚,落下了,一抹抹水花在脚尖砸起。
红灯很长。
“骋?”
大汉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是。”
“怎么来姑苏了?”
像是个官差,到处盘问,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想来闯闯。”
“城小,跑不了马。”
“总要看看,瞧瞧。”
“雨大,要来躲躲嘛?”
他稍稍低眉,看向了身旁。
藏蓝的长柄大伞,打在他的肩膀旁,遮着那人的脸。
只看得见一个瘦长的身子,穿着一件像样的西装,但下身已经被打湿了不少,左手拎着一个公包,也一起撑着这大伞,右手空着,垂在身边,靠着腰侧,肤色似同墙白,却留着不长的指甲。
那人声音似雄非雌,又像是块磨砂的轮子,嘶嘶地响。
雨越来越大了,哗啦啦的,但遮不住汉子的眼,那眼在夜里,对着雨,卧在厚实的粗眉下,像是供雕上作目的玛瑙,却闪着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