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具后的嘴裂开非人的弧度,无比骇人。
但这不‘神主’想要的。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巫女大人还有忏悔的机会。”男人张大手臂,鲜红的神社服如同沾满人的血液般。
“巫女大人是我们沟通神灵的使者!是神使!她只是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任何的回报都是有代价的,有舍弃才有得行,我们的巫女大人咱不明白这个道理,是因为她还在迷茫!迷茫着是否将自己的妹妹送入神国,祈来我们的幸福安康,神灵的恩赐是福音!也是考验!”
男人眼神扫过众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无比狂热!无比诚恳!
“我们应当像崇敬神灵般,崇敬巫女大人。”
神主挥手,驱退斩首士,巫女螓首上的屠刀渐渐远离,死亡的命运暂时没有结束这个轮回。
男人朝巫女俯身,众人慌忙跪拜,仅存不多的粮食,华锦,香料被尽数抬上香木谭,轻放于旁。
“巫女大人,还请您好好休憩,不要饿着肚子,灾荒已至三日,祭祀已过三月,令妹是被神灵选择的,为了今后的风调雨顺,明日便是最后的时限,为了八重村的延续,还请巫女大人上告天听。”
众人齐声。
“祈福八重!!!”
............
“嗯.......”
死寂的回应微乎其微,但神主的身子躬的更低。所有村民的欢呼炸响,老人磕首不起,嘴里碎念着不详的绕口令,男人抱头痛哭,枯瘦的手臂胡乱挥舞,女人喜极而泣,扔掉怀中早已死去的婴儿,信仰高于生命,疯狂蔓延大地,欲望淹没人性。
这座村庄坏掉了........
众人散去,所有人都在幻想着明晚之后,祭祀神灵,福至八重,天降厚雨,野兽奔走,天灾尽祛,那个幸福的村庄就会回来的。
神主告退,束缚着巫女的绳索已经解除,八重樱缓慢起身,手腕的血色勒痕似乎早已习惯,麻木的双脚颤颤巍巍,但依旧走向自己的住处,倾全村之力所建造的神社。
眼前的少年似乎不存在般,巫女穿过两人的身体.......
少年抱着怀中重伤的圣女缓缓跟随。
楚离试过,他没办法触碰任何人的身体,斩裂大地,击碎钢铁也没办法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绕过荒凉的街道,绕过残破的房屋,绕过干枯的水田,饥饿的村民见巫女行使跪拜礼,手中树皮枯草尽数藏匿身后,瘦弱的脸上露出卑微至极的讨好笑容。
仿佛在说,我们的生活很好,巫女大人不用担心,只管放心祭祀便可.........
仿佛再说........我们快要饿死了!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阻止祭祀!我的亲人都被这天灾野兽饥荒杀害,而我也要落的啃食树皮野草过活!那个小丫头就这么重要?我们全村的命都视如尘土?!
但他们依旧笑着,用尽全力笑着.......
........
眼前的神社称不上富丽堂皇,但对比起死寂的村庄却如世外桃源般。
“姐姐!你回来啦!”
幼小的可爱声音从神社里传来,巫女那无神的眼眸闪了闪,一个樱发的女孩如乳燕归巢般扑向她的怀中,或许是女孩的笑容短暂照亮了她的心,巫女摸了摸女孩的头,在妹妹面前,温柔的声音一如既往。
“凛,今天精神不错,身体好点了吗?”
“嗯!”八重凛蹭了蹭巫女的手,傻乎乎的笑着:“在这么睡下去凛会变成小懒猪的,我也想帮姐姐的忙。”
巫女牵起妹妹的手,走向神社。
“那么小懒猪今天想吃什么?”
“唔.......凛想吃樱花味的超级大饭团!”
“怪不得凛长胖了,天天吃大饭团的话,一定会变成小懒猪的。”
“凛才不是小懒猪!姐姐才是.......只会做超级大饭团的笨蛋姐姐......”
...........
巫女内室......八重樱在做着脑袋般大的饭团,旁边的煮沸的要糖也被缓缓吹散热气,凛想当乖巧的喝着,她不想给姐姐添麻烦,更不想让姐姐认为她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姐姐,村里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凛每天待在神社好无聊啊,都不让出去的。”
“村里的大家都很开心哦。”巫女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唉。”八重凛气鼓鼓的撅起小嘴:“可是我听下人说,今天的祭祀很热闹,大家都希望凛也到场。”
“.......可是人太多了,你本来身子弱,还是等身子好了再说吧。”
楚离坐在房间一侧,圣女被他轻轻放在旁边,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呼吸也忽快忽慢,身体微微发热,这是小高烧,腰间的伤口急速恶化,包扎用的纱布早已染红,她已经危在旦夕.........
“唤醒我,或者杀了我........吗?”
放在旁边的地藏御魂闪烁着诡异的黑光,似乎与这片空间出乎意料的契合。
突然,某种视线让楚离警惕抬头。
拿起地藏御魂,楚离走出神社,内院,点点花瓣飘落,一株巨大的樱花树出现眼前,直入人心的呼喊让他靠近。
“你是......”
樱色的虚影浮现,刚刚还在神社苦着脸吃药的女孩,再次出现在少年面前。
“我是八重樱的妹妹,五百年前的残留,依托轮回而生。”
楚离看着若隐若现的虚影皱眉,这道意识相当虚弱,只要有一点刺激,她就会消散于无。
“可以.....帮我救下姐姐吗,她陷入轮回太久了。”
樱色虚影柔弱无比,声音近乎请求,却毫无底气。
“我没办法影响到她们。”
“你可以的,只是你不想。”
“........”
樱色虚影露出笑意。
“姐姐就拜托你了。”
“不留下来吗?”楚离突然开口。
樱色虚影缓缓摇头,轻笑的语气中没有任何不舍。
“五百年的残留,就该随风而去了,只是一道执念的我,连灵魂残片都不是的我,现在得到你的承诺后,没有理由,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虚影缓缓消散.........突然,楚离甩出手中刀刃钉在樱花树下,侵蚀之力如臂挥指!漆黑的气息环绕樱色虚影周围,最后的虚影被死死困住,却不侵蚀其分毫。
樱色虚影轻叹一声。
“它很强,没有这把刀.......”
“没有这把刀,我照样可以消灭它!”楚离神色冰冷,直接打断她的话,随即转身走向神社。
“而且,你留不留下来,是你姐姐说的算。”
.............
是的,他不想影响这个轮回,他想让八重樱主动走出这个轮回,走出这个幻境,走出这个噩梦。
五百年的轮回,八重樱为什么还能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他不知道。
但他明白,如果这位温柔的巫女需要外力才能将她唤醒时,就代表着她已经主动屈服于过去,这一次他能乘着八重樱清醒之际将他送入圣痕空间,把她唤醒。
而下一次,名为八重樱的女孩,将永远陷入樱色的轮回,再无苏醒的可能。
他要彻底毁掉!
毁掉这樱色的轮回!
眼前的八重樱依旧温柔的做着饭,照顾着眼前的妹妹,而噩梦从来不会给予她喘息的机会。
“神主大人到.....”仆从恭敬的声音将她们唤醒,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面前,随着而来的事一本账单。
人命账单。
神主微微躬身,面具后咧开的嘴角无比骇人。
“巫女大人,这是本村的最新的人口出生记录,还请核查,恰巧凛也在,就让她也学习下巫女的工作,为您分忧吧。”
不等众人出声,男人便退了回去。
“姐姐姐姐,我要学!”凛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药,亮闪闪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在她看来,能为姐姐减轻工作就是最好的。
“不......凛还太小,看不懂这些的,等长大了在看,好吗?”巫女温柔摸了摸女孩的头。
“唔.......凛听姐姐的。”女孩不舍的咬着小拇指,似乎眼前的账本比樱花饭团还吸引人。
.........
巫女铺开账本.......
二十四日......人口,一百零四.......
二十七日......人口,八十六,七人饿死,十人被野兽杀死,一人.....被吃。
三十一日......人口,七十二,五人饿死,四人被野兽杀死,两人被吃.....三人自杀。
今月七日......人口,五十六,两人饿死,两人被野兽杀死,五人被吃.....七人自杀。
今日人口,三十二.......
..........
“唔........姐姐,工作终于做完了吗?”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很是可爱。
不知何时.....
“嗯........今天晚上,凛想听什么故事呢?”巫女摸了摸女孩的头。
小女孩眼睛闪了闪,开心举手道。
“凛要听那个猴子捞月的故事,一群猴子通力合作,去捞井里的月亮,后面怎么样了姐姐?”
“接下来啊......”温柔的声音直至半夜,幼小的女孩也逐渐生出困意,窝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
“咳咳!”
一大滩血迹洒落!圣女虚弱的声音传来。
“樱......樱.......”
一双温柔的手将女孩扶了起来,卡莲艰难的睁开眼。
“帮我......帮我找到她......找到樱.......”
“不......”楚离将她轻轻抱起,昏暗的夜色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八重樱还在,需要你自己去告诉她,你的心意,你所想表达的东西需要你亲口说,卡莲。”
少年抱着圣女,走向巫女的房间,挑灯的烛火照亮她的房间,房门被打开,勤勉的巫女挑灯彻夜未眠,只想着如何将这个村子延续下去。
“樱.......樱.......”模糊的泪光让圣女的眼眸闪烁,爱人的重逢冲碎了她的理智。
少年轻抱着女孩缓缓靠近,圣女极力的伸出手,柔嫩的指尖也在缓缓靠近.......自己的爱人。
穿过.......
“呜呜.....呜.......啊啊啊!”救世的圣女彻底崩溃,豆大的眼泪从脸颊划过,原本美丽双眸不断落下悲伤的珍珠,划过的泪水染湿衣襟,柔弱的小手不断伸出,触碰......穿过。